夜裡,他的嗓音充滿了睡意昏沉的磁性,所以聽起來格外好聽,倒帶着幾分魅惑人心的味道。
宛星被他摟得透不過起來,很不舒服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滾燙的臉上帶着林以南此時看不見的幾許憤怒,在黑夜中,一道尤爲生氣的聲音像利劍一般的刺傷他:“我都說了我不喜歡,爲什麼不離我遠一點!”
林以南準備重新去擁住她的雙手僵留在空氣裡,表情在黑夜裡露出一副憂傷來。
他咬住下脣,好半天才說:“宛星,不管你怎麼討厭我,可我都不能放你一個人在一邊……”
他的話非但沒有安撫到宛星的情緒,反而讓她更加激動,“我讓你離我遠點!”她推搡着,咬牙切齒間,帶着無比的忿恨。
林以南擔心她過於激動而引發頭痛,無奈的妥協,“好,我離你遠點。”他從牀上起來,然後穿着睡衣的他走到了沙發邊。
宛星打開燈,看見他一身米灰色睡衣,一向整齊的頭髮因爲她剛剛的胡亂抓撓已亂蓬蓬一團,但依舊不減他清雋的氣質。
見她不語,林以南以爲她仍舊不滿,用討哄的語氣小心翼翼的懇求:“宛星,我能不能睡這裡?”他指着身後的沙發,滿眼期待的看向坐在牀上忽然沉默下來的宛星。
宛星故意忽略那一團炙熱的光芒,一陣靜默之後,不予回答,兀自按下燈鈕,躺下身去,繼續睡覺。
這種沉默的回答倒是令林以南欣慰,至少她沒有給出讓他失望的回答。
之後,林以南一直半睡半醒着,擔心宛星會踢被子,又怕開燈會驚醒她,只好藉着手機的微光觀察她熟睡的情況。
好在宛星睡覺還規矩,沒有像以前那樣把被子踢到一邊。
記得他們處在熱戀期時,宛星主動要求要與他住在一起,那個時候他既開心又彷徨,他怕她一個女孩子,外界對她的評價不好,最後還是宛星主動把生活用品搬到他家裡,還把房間按照她的喜好打整了一番。
第一晚,他們倆平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一夜無眠。說幾句話,胸口都要起伏不定。
那股子不自然,竟然是最溫馨的回憶。
而那份信任,被他親手毀滅掉。
宛星也曾說過,她之所以願意搬去和他一起住,不僅是因爲處於對他的信任,而是決意要與他共度一生。
同居的那段日子,林以南發現宛星有踢被子的毛病,長期下去,他都養成了夜裡給她蓋被子的習慣。次日他會笑着說她睡覺的糗事,而她會不知羞愧的吐吐舌頭,說男朋友不做這些拿來幹嘛……
良辰美景今何在?
他感覺到痛苦,覺得一切美好都被他破壞了。
沒有睡意的他,忽然想抽根菸,確認宛星呼吸平勻,睡意恬靜後,他才輕輕的離開房間,轉到書房抽菸解悶。
林以南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書房裡,他驚愣了下,隨即快步轉向臥室,發現臥室空無一人,他的心像是掉進了一個大窟窿裡,驚嚇無比的下樓去。
“宛星?”當看到站在廚房裡熱牛奶的宛星,他倏緊的心絃才微微放輕鬆,看着她熟悉而消瘦的背影,他眼裡一抹心疼閃過,溫潤在心田浸開。
宛星似乎有被嚇到,一個驚愕的轉身,打翻了手頭的熱牛奶,熱牛奶順着手背滑下去,因爲擔心玻璃杯摔碎,所以牛奶全部倒了出來,杯子依舊完好無損。
“有沒有傷到手?”林以南見狀,不做思量的大步向前,拿過宛星手裡的被子,十分擔憂的說:“快給我看看!”
他眉頭皺得很深,一張臉繃得緊緊的,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宛星燙紅的手背。
宛星不習慣的抽回手,冷冰冰的說:“不用你管。”
她語氣裡的疏離味道如同給了林以南狠狠一刀。
“你要和我鬧脾氣可以,讓我把手上的傷給你處理下。”林以南沒有順着她的倔性子來,捉住她通紅的手背,然後拉着她到了臥室,取出醫藥箱幫她塗藥。
宛星忽然安靜下
來,長睫掩蓋她眼底的複雜的情緒,她的手指像是在琴鍵上游走,有意識無意識的遊動。
“這雙手,我都捨不得讓你拿去洗碗,怎麼能任由你燙着不管不顧?”林以南把她的手放在脣邊親吻,溫柔的語氣裡盡是疼惜。
宛星的心流激盪,她擡眼平視林以南,目光淡淡,心潮卻如海般澎湃。
她不是故意假裝失憶,她只是不想一醒來就衝林以南歇斯底里。她並非是那種沉得住氣的人,她昏迷了大半年,溫月鵬去世也大半年了。
應了劉娟所說,她要追究,怕也是死無對證了。
林以南對她百依百順,她非但沒有感動,反而覺得他的任何好意都是心虛的補償。
昏迷的那大半年裡,她仿若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有林以南的影子,雖然人影模糊,可是聲音輕柔,與剛剛林以南對她說話的語氣一模一樣。
她也聽見過他的聲音,像是在朗讀她曾經讀過的讀本。
“能不噁心嗎?”她擡眼,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冷淡得驚人心。
林以南一陣啞然後,才急忙道歉:“對不起宛星,我……我不該對你說這些的……”
他從未想過,一句實話會招來她的噁心。
“自以爲自己長得好看,就可以隨意說冒犯別人的話?”她語聲很輕,甚是冰冷。
“宛星,你別生氣,我保證不會了!”他舉手發誓,朗目星眉竟皺成一團。
宛星的話很少,更多時間都不怎麼搭理林以南,獨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林以南到了飯點就給她做飯吃,這天中午,他自作聰明的做了她最喜歡吃的土豆絲,本以爲這道菜會換得她好心情,沒想到她特別生氣的問,爲什麼要給她吃這個,說家裡是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
林以南錯愣得久久無言。但他回過神後,直接把那盤土豆絲倒進了垃圾桶。
在倒的過程中,他的心竟一陣絞痛。他覺得,那道菜不僅是宛星曾經喜歡吃的菜,也有他們之間共同美好的回憶。包括他在國外的那兩年,他每頓都會做這樣一道菜,來慰藉遺失宛星之後的那顆孤寂的心。
現在,車禍昏迷後醒來的宛星,全然忘記了這段記憶,並把曾經視爲自己最愛的菜當做十分鄙夷的一道菜。
“宛星,以後你想吃什麼,你告訴我,我做給你吃。”林以南迴到餐桌前,聲音裡帶着一絲歉疚的說。
見他神情裡的尷尬,宛星別過眼,淡漠的說:“看得出你很有錢,不用在我面前唯唯諾諾,我也不需要什麼僕人,我想要回我自己的家。”
林以南剛嚐了一口菜,還沒來得及下喉,聽見宛星這麼說,他硬是硬生生將嘴裡的菜嚥下,隨即,眼裡蒙上一層霧氣,繚繞間,混點憂傷的眼神,倒像是哭過一般。
他依舊耐心安撫,“宛星,這裡就是你的家。”他語氣很輕,可那句話理解起來,倒是在強調她。
“這裡不是我的家!”宛星反駁他,眼圈通紅,“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這裡怎麼會是我的家!”
她眼裡的厭惡騙不了人,林以南細數得一清二楚。
他抿脣不語,一雙吃痛的眸緊緊地盯着宛星,心裡無奈的嘆氣,宛星,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做纔好呢?
爲了讓宛星開心,林以南在內心掙扎許久後才撥通了千洛寒的號碼。雖然心底有千百個不願意,但宛星醒來說過她不討厭千洛寒,是不是把千洛寒找來,她心裡會開心點?
抱着一試的想法與千洛寒取得了聯繫,千洛寒也不負所望的趕了過來。
“以南,心病還須心藥醫,宛星一時疏遠你,不代表以後都是。”千洛寒見林以南急得沒轍的樣子,在旁邊寬慰他。
“洛寒,說實話,聽到宛星親口說討厭我,嘔心我說的情話,我的心就如刀絞一般,我並沒有不耐煩,我只是希望她看到你會開心點,畢竟她說過不討厭你。”宛星那句誇讚千洛寒好帥的話勾起了他的醋意,即便如此,爲了她開心,他依舊願意嘗試能夠讓她開心的
方法。
千洛寒意會過來,點了點頭,上樓前,保證道:“你放心吧,我拿宛星當好朋友看待,不會別有用心。”
即使是喜歡,他也會剋制,因爲他身上揹負的諾言,因爲他的過去,他很難真正意義上給宛星帶去快樂,他只有儘自己的努力去逗她開心。
上樓後,臥室的門敞開着,千洛寒站在門口,入眼便瞧見宛星正坐在沙發上翻閱雜誌,他本想禮貌的敲門,熟料宛星早早的看見了他,他還沒有開口,宛星就激動的放下書,開心的跑過來,“你就是那天的那個好朋友?”
千洛寒稍楞,隨即點頭微笑,“沒想到宛星的還記得我,我很開心。”
他心底的確有溫暖的感覺,但想到宛星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又莫名傷感起來。
“快進來坐。”宛星很有禮貌的做着請姿。
“好。”千洛寒聽話的坐在沙發上,與宛星相對而坐。
“你要喝些什麼,我下樓去給你泡杯茶。”宛星很有禮貌的詢問,尊重的待客之道儼然女主人。
千洛寒還來不及反應,忙叫住她,“宛星,你別忙活了,我不渴。”
見到她,他已經很開心了。在樓下聽林以南說了些宛星的狀況,他還擔憂她見了他一樣冷言冷語,不予搭理,沒想到竟與瞭解的完全不同。
“洛寒,這……這是給你泡的茶。”林以南早有所備,在宛星說完那句話後就殷勤的進了臥室,語氣緊張間,還特小心翼翼的注意了下宛星此時的表情,見她沒說什麼,忙識趣的退下去,“我回書房去忙點事情,你們慢慢聊。”
他脣角掀起的弧度很牽強,如果說不難受是假的。自己所愛的女子傾心的笑臉給了別人,而給自己的,竟是一臉的冷若冰霜。
“以南,你也坐着吧。”千洛寒擅長察言觀色,哪會看不出林以南表情裡的微妙,隨即笑着招呼,倒有幾分反客爲主的意思。
宛星隨即不依,沉着臉說:“他坐在這裡還怎麼聊天啊?”
雖然有幾分孩子氣,倒厭煩是真的。
林以南心裡一陣陡涼劃過,他只好擠出一抹僵硬的笑,“洛寒,你陪宛星聊會天,我去書房,晚飯就在這吃了。”
千洛寒一臉的難爲情,內疚之間,又擔心宛星不開心,所以笑得極爲尷尬。
林以南關上門後,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
千洛寒以爲宛星會喋喋不休的講個不停,竟沒想到她忽然沉默了。
“宛星,怎麼了?”他試探的問她,雙眸柔和的光芒灑在她白淨的臉蛋上。
宛星擡眸,看着對面笑容依舊溫和的千洛寒,忽然想問什麼,但想到這是林以南的家,那些迫切想知道的問題,一下子又被嚥了下去。
雖然她只是想懲罰下林以南,但千洛寒她一樣要瞞騙過去,不然所有她一時之間難以面對的問題都會撲面而來,她與林以南之間的交鋒,她一點勝算都沒有。
“我怎麼稱呼你呢?”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雙頰微紅,爲自己的撒謊感到慚愧。
這樣的反應在千洛寒看來她是因爲害羞,溫和一笑之後,耐心的說:“你以前叫我洛寒,現在依然可以叫我洛寒。”
他們初相識,便爲稱呼懊惱過,這會兒她又把這個問題拋擲出來。好在她之前已經習慣叫他洛寒,所以在千洛寒說了之後,她順溜的喊了聲。
“宛星,別老是皺眉頭,不然就成了個老太太。”千洛寒見她臉上難得有笑容,哄逗她。
宛星不以爲意的笑了笑,語氣倒是未老先衰,“這有什麼呢,反正都要老。”
聽到她嘆氣,千洛寒心頭一陣緊張感,急忙岔開話題,“後天就過年了,咱們得開開心心的。”
說起除夕夜,宛星內心是激動的,不過想到溫月鵬不在世,她剛亮起的眼眸一下子蒙了塵灰。
之前的那兩年,雖說也沒有和溫月鵬一起過新年,不過她知道他還健在,而今,天人相隔,她想見,也只能是一座冰冷的石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