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傕徹底瘋之前,趙曜終於去密室見他,只見他頭髮凌亂,神色憔悴,下巴長滿了鬍子,衣服皺巴巴,整個人十分狼狽,完全沒有平日裡一副謫仙的模樣。
李傕癱坐在地上,見趙曜來了,只是微微擡了眼眸,神色平靜,但是趙曜能感覺到他平靜外表下的瘋狂。
趙曜在桌旁坐了下來,給自己和李傕各倒了一杯茶。他朝李傕舉起茶杯,“不喝杯茶嗎?”
李傕沒有動,雙眸靜靜地凝視着趙曜。
趙曜見李傕不搭理他也不惱,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喝起茶來。喝完茶,他這纔開口對李傕說道:“李家、方家、鍾家、傅家、宋家,還有其他幾家都被抄家了。”
李傕聽到這句話,猛地站起身來。他目光兇狠地等着趙曜,踉踉蹌蹌地走到趙曜的對面。他神色猙獰,咬牙切齒地說道:“十殿下,你真是好手段!”
趙曜把之前爲李傕倒得那盞茶推到他的面前。他擡手示意李傕坐下來,“你高看我了,這一切都是我父皇的計謀,我只不過稍微推波助瀾了下。”
李傕坐在趙曜的對面,端起茶盞朝趙曜潑了過去。
趙曜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做,靈敏地躲了過去,不過他的身上還是濺到了茶水。
李傕潑完這盞茶,整個人癱倒在桌子上。他大口地喘着氣,眼神卻依舊兇惡地瞪着趙曜。
“就算我不抓你,你也會被我父皇的人抓走。”趙曜看着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李傕,語氣溫和道,“你要是被我父皇抓走,早就死了,不可能活到現在,而我讓你活到現在,並且還會讓你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李傕用力地爬起身。他的四肢早就沒有一絲力氣。
“我想這段時日,你已經差不多弄清楚整件事情。”
李傕沒有說話。
趙曜見李傕沉默不語,繼續道:“二十多年前,金陵就是我皇爺爺和父皇安排好的一個計謀。你們這些家族的人不過是我皇爺爺和父皇計謀中的一環。”
李傕擡眸,驚愕地望着趙曜。
“那個時候,剛經歷完前朝的亂世,金陵被亂軍毀的亂七八糟,其他地方也是,皇爺爺和父皇就留下了當地的名門望族,讓他們出力恢復當地,事實證明這個舉措是對的。”趙曜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李傕,發出一聲輕笑,“等你們養肥了,我父皇開始宰你們了。從你們這些家族抄收的錢財,又讓國庫變得富裕了。”
李傕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他滿臉拒絕地說道:“不可能!”
“其實,你們只要稍微收斂些,我父皇也不會這麼快就宰了你們這羣養肥了的羊,可惜啊,你們越來越放肆,越來越貪婪,野心也越來越大,還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裡。”趙曜搖搖頭,嘖了嘖嘴說,“當年揚州那些家族的下場,你們居然沒有吸取他們半點的教訓,還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你說我父皇還會容忍你們嗎?”
“那太子呢?”李傕語氣冰冷地問道。
“太子?”趙曜嗤笑一聲,“我父皇早就想廢了他,他在我父皇眼裡早就是廢太子了。”
“怎麼可能?”李傕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
“太子的確是父皇親自冊封的,但是並不代表父皇認同太子。”趙曜好心地爲李傕解惑,“其實,父皇一開始還是很看重太子的,但是太子太過依賴鎮國公府,讓父皇越來越失望。父皇想要的太子是大周的儲君,而不是鎮國公府的儲君,明白嗎?”
趙曜的最後一句話讓李傕徹底明悟,然後他大驚失色,似乎不能接受。
“父皇任由太子和鎮國公他們與你們勾結,爲的就是讓他們犯的錯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趙曜噙着嘴角笑道,“太子和鎮國公他們沒有讓父皇失望,果然在金陵做了不少錯事。如今太子雖然沒有被廢,但是卻被軟禁在東宮,失去了一國儲君的權勢,而鎮國公則被廢了。”
李傕不敢相信皇帝竟然這麼無情地對待自己的嫡長子,“太子不是皇帝的兒子?”
趙曜被李傕這句話逗笑了,“哈哈哈哈,太子當然是父皇的兒子,他不是撿的。”
“爲了對付我們,還有爲了對付鎮國公府和太子,皇上還真是煞費苦心啊。”李傕的這句話充滿嘲諷。
“你們只要乖乖聽話,父皇也不會這麼對付你們啊,說到底還是你們太貪心,太猖狂,也太小看我父皇。”趙曜憐憫地看了一眼李傕,“你們自以爲騙過了朝廷,卻不想被我父皇玩弄於掌中。哦對了,你把太子和鎮國公他們當做玩具一樣玩弄,沒想到自己也是他們吧。”
趙曜最後一句話刺痛了李傕的心,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情,我父皇之所以沒有收拾你,是因爲他把你留給了我,讓我來收服你。”
李傕擰着眉頭問道:“什麼意思?”
“父皇覺得你還是有點才能,想讓你爲我所用,所以把你留給了我。”關於這件事情,趙曜是通過皇帝安排保護他的四個暗衛得知的。
“什麼?”李傕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你是很聰明,不過我不打算用你。”
聽出趙曜對他的嫌棄,李傕一張臉陰冷了下來,“什麼意思?”
“你這個人太過自以爲是,又太過高傲,不把任何人和事情都放在眼裡,這世間的一切對於你來說不過是消遣之物。”趙曜眼神銳利地望着李傕,像是看穿他的靈魂一樣,“你這個人沒有一點憐憫之心,也沒有一點同理心,還有你太過唯吾獨尊,是絕不會願意屈服一個人的。”
李傕沒想到趙曜這麼瞭解他。
“還有,世間的事情對你來說沒有對與錯,你做事只憑喜好,你的喜好纔是對的,所以你就算富有才華,我也不會用。”
李傕冷冷地看了一眼趙曜,滿臉不屑地說道:“你配嗎?”
“我不配,也不想配,所以我不用你啊。”
李傕被噎住了,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趙曜撐着臉,笑吟吟地望着李傕:“趁我今天有空來看你,你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可以問我。”
李傕對於趙曜這種施捨口吻很不滿,但是他心裡清楚,這次趙曜離開後,不會再來密室看他。
“景王和宋家。”
“我方纔說了宋家也被抄家了,即使他幫了景王。”趙曜道,“其實,景王爲你們求情了,只是我父皇沒有答應,畢竟你們做了不少十惡不赦的事情。”
“景王在這裡面充當什麼角色?”
“攪屎棍。”
李傕聽到“攪屎棍”這麼粗俗的詞語,驚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景王就是我父皇拿來對付太子和鎮國公的。”趙曜繼續道,“景王是太子跟鎮國公的關係,不用我多說,你應該也明白吧。”
李傕自然明白。他冷笑道:“皇帝還真是冷酷無情。”不管是太子,還是景王都是皇帝的嫡子,結果全都被皇帝當做棋子。
對於李傕這個評價,趙曜沒有迴應。
“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
“楚王呢。”李傕最想知道的是楚王的事情。
“我四哥已經找太子他們偷走的銅,並且就在這兩日要回京了。”
“楚王找到了?”李傕一臉吃驚,“他怎麼找到的?”太子他們偷走的銅,他都沒有找到,楚王是怎麼找到的。
“我四哥之前偷偷來過金陵,調查過被偷走的銅的運輸路線,不過到了金陵這裡就斷了,然後我四哥聰明地派人去蜀地調查,果然在蜀地調查到線索。”“蜀地?太子他們把銅藏在了蜀地?”
“這倒沒有,不過他們是通過蜀地,把偷走的銅運往五華山。”趙曜見李傕不明白爲什麼要通過蜀地運通,又善解人意地爲他解惑道,“蜀地的韓忠之前曾偷偷地鍛造過兵器。”
李傕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一層關係。
“楚王是不是安排了人在金陵?”
“這倒沒有,四哥奉命去彭城調查偷走的銅的一事,是他第一次下江南。”趙曜道,“我四哥的勢力主要在梁州和京城。”
李傕滿臉狐疑:“不是楚王?”
“是我八哥魏王。”趙曜一臉驕傲地說道,“我八哥很能幹,他在金陵,甚至整個江南的勢力都非常大。”
聽到這裡,李傕的腦子裡閃過很多事情。他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切,“竟然是魏王!”
“被我八哥騙了吧。”趙曜笑嘻嘻地說道,“你不要生氣,不止你被騙了,太子和鎮國公他們也被騙了。”
“難怪如此……”李傕從來沒有把魏王放在眼裡,沒想到魏王隱藏的這麼深。
“我之前都跟你說了,讓你不要小看我們皇子,我們這些皇子個個都有八百個心眼,個個都深藏不露,現在相信了吧。”
李傕沉着臉,沒有說話。
趙曜很有耐心地問道:“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我是怎麼被你抓來的?”李傕至今都想不明白趙曜是怎麼把他抓來的。
“哦,我的一些特殊的朋友幫忙的。”
“特殊的朋友?”
“動物朋友,你在失去意識之前,是不是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不是毒針?”李傕以爲自己被毒針射中,然後昏了過去。
“不是哦,是一種小蟲子哦,我請它們幫忙咬了你,也咬了你府裡所有人,所以我才能光明正大地擄走你啊。”人很難辦到的事情,就請他的動物朋友幫忙辦。
“什麼蟲子?”
“一種很小的毒蟲,人被它們咬了後會昏迷,但是不會中毒。”趙曜的動物朋友很多,不限於貓狗和鳥,還有其他的動物。
李傕面沉如水,因爲他想到他之前抓趙曜的時候,趙曜故意裝作中毒留在密室的事情。
“你還想知道什麼?”
“你想怎麼殺了我?”李傕知道趙曜不願意用他,等待他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咦,你不想知道蘇州府和潤州府的事情嗎?”
李傕譏誚道:“金陵是皇帝安排好的,那麼蘇州和潤州亦是如此,還有什麼好問的。”
“這倒是。”蘇州府的世家們和漕幫,還有鹽幫的人也同樣被抄家了。“我不會殺你啊。”
“你不會殺我?”李傕滿臉不信。
“對啊,我不會直接殺了你。”趙曜笑着說,“只要你能從這間密室逃出去,你就自由了。當然,如果逃不出去,那你只能死在這裡了。”
李傕黑着臉沒有說話。
“你放心,從今天起不再對你下毒。”
“你會這麼好心?”
“我不是好心,我是對我自己設置的密室有信心。”趙曜咧着嘴對李傕笑的非常燦爛,“十個你都逃不出我的密室。”
“等我出去,我絕不會放過你。”李傕對自己能逃出去的信心非常大。
“好啊,我在揚州等你啊。”趙曜笑眯眯地看向李傕,“再讓你問最後一個問題。”
李傕深深地看了一眼趙曜,旋即問道:“你在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我什麼角色都沒有扮演,我就是十皇子啊。”
“你方纔說皇帝想讓你收服我,你……”李傕終於發現了關鍵的地方,驚呼道,“你並沒有不受皇帝的寵愛,你纔是最深藏不露的那個。”
趙曜站起身說道:“剛纔那個是最後的問題,我該走了。”趙曜沒有迴應李傕方纔那句話,“你好自爲之。”
“我會去揚州找你的。”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趙曜對李傕揮了揮手,旋即帶着同喜離開了密室。在離開前,他還貼心地爲李傕準備最後一餐,非常的豐富,有魚有肉,還有他最愛喝的酒。
“殿下,真的不管李傕了啊?”
“不管了,反正他逃不出去。”李傕被留在密室,只有兩個下場。一個是活活的餓死,一個是自盡。不管是哪種結果,最後的結果都是死。“我們得趕快回揚州,不然等八哥去了揚州,發現我不在,我就露餡了。”
魏王的傷勢好了很多。過段時日,魏王便要啓程回京。在回京城之前,他要去揚州看望趙曜。
“殿下放心,一切都打點妥當,今晚就能啓程回揚州。”
“那就好。”他在金陵待了不少時日。再不回揚州,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就要擔心了。
“殿下,魏王殿下回京城會不會有事啊?”
“當然有事,不過沒有生命危險。”趙曜摩挲着下巴,猜測道,“父皇應該會免去他的職務,讓他跟太子一樣軟禁在魏王府。”
“鎮國公他們會不會暗中對魏王殿下下狠手啊?”畢竟魏王殿下這次沒有把事情辦成功。
“不會,八哥對他們來說還有利用價值。”趙曜不擔心魏王的安危,“就算他們想要對付八哥,也不是八哥的對手。”
“也是。”同喜心裡放心了。
“四哥快要到京城了,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樣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