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助餐廳裡一番狼吞虎嚥之後,衆人總算是吃飽喝足,便每人端了杯紅茶,準備休息一會兒再出發。
此時,餐廳裡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當地新聞,而如今新德里最轟動的新聞內容,顯然就是市區號稱有二十萬人規模的抗議漲價大遊行——從屏幕上看,市區的幾個廣場和各條主要街道上,全都擠滿了憤怒的印度人,舉着大大小小牌子抗議洋蔥價格暴漲,各路反對黨政客在遊行現場爭相亮相,高呼口號,一個勁兒地煽風點火。還有一堆“印度名嘴”在演播室裡指指戳戳、大發謬論……這場面當真是熱鬧無比。
甚至就連距離這家自助餐廳不遠的拉姆利拉廣場上,也有一幫吃不上洋蔥的示威者在揮舞旗幟喊口號。
“……僅僅是因爲洋蔥漲價?就要搞出這麼大的運動?真是太誇張了!換成是在中國的話,就算是當年國內‘豆你玩,蒜你狠’(大蒜等蔬菜價格暴漲)的時候,好像也沒見到這麼多人集體上街散步吧?”
看着電視裡羣情激奮、口號喧天、滿城風雨、舉國響應的場面,王秋有些難以理解地吐槽道,“……不過是一種蔬菜漲價而已,就算是貴得吃不起了,又怎麼樣呢?吃別的不就行了?”
“……呵呵,洋蔥對於印度人來說,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蔬菜啊!”白泉頤專員搖頭評論說,“……而且,如果一個印度人窮得連洋蔥都吃不起了,那麼他也就基本別指望吃得上菜了……”
——根據白泉頤這位“印度通”的說法,在印度,洋蔥的價格是關係到印度11億人口每日生計的大問題,因爲洋蔥在印度人的餐桌上扮演着極爲重要的角色,幾乎所有的印度菜裡都可以看到洋蔥的影子,幾乎所有的主食都可以聞到洋蔥的味道。用一位印度記者的話說就是,沒有洋蔥,所有的菜都黯然失色,所有的飯都索然無味。據統計,僅新德里每天就要消費至少400噸洋蔥,全國每天則需要上萬噸。
而洋蔥又是印度市場上最便宜的蔬菜之一,隨便走進印度的任何一個菜市場,你都會發現銷售量最大的總是洋蔥、土豆、西紅柿,因爲這是印度的三大主要蔬菜,也是最便宜的“大路菜”。若是在印度有某個傢伙連洋蔥都買不起,就意味着幾乎不能吃菜了——這樣一來,普通印度人每日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洋蔥,就由此演變爲一種典型的“政治蔬菜”,是印度國內非常敏感的政治議題。
每一次洋蔥價格的大幅度上漲,都會引發羣衆上街遊行甚至政黨更迭。偏偏如今的這一場洋蔥價格暴漲,還怪不得老天爺,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屬於政府失職……結果自然被反對黨給揪住不放了。
“……說起來,也是這一屆的印度政府自己在作死,估計一方面是爲了搞些政績出來,另一方面大概是收了公關人員的賄賂,居然沒怎麼實地調研,就下令在全印度各邦推廣種植孟山都公司的轉基因洋蔥和其它轉基因蔬菜,據說能夠增產和抗病蟲害,還起了個名字叫做‘蔬菜革命’……結果變成了革自己的命……”
白泉頤聳了聳肩膀,嘲諷帝說道,“……就跟俄國坦克會在印度的沙漠裡趴窩一樣,美國公司的轉基因洋蔥也根本不適應印度次大陸的高溫多雨氣候,很快就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絕收。
而事發之後呢,印度中央政府上下都忙着互相推卸責任,基本沒想過如何善後,如此拖拖拉拉到後來,在鄉下是成百上千的破產農民喝農藥自殺,在城裡則是洋蔥價格飛漲,供不應求。再加上一些不法商販囤積居奇,如今的洋蔥已經比芒果還要貴了……最近的價格好像是九十盧比一公斤吧……”
聽了這話,王秋低頭掰着手指一算,按照匯率,一盧比約合人民幣一角錢,洋蔥九十盧比一公斤就相當於人民幣四元五角一市斤……確實是有點貴沒錯,但至於要爲此而聚衆上街集體散步麼?
如果中國人也一樣這麼搞的話,估計每年春節前後,都要有一堆買菜大媽圍攻當地政府大院了!
反正在中國人的角度看來,實在是不太好理解……似乎只能理解成是印度特色吧!
“……唉,你不能拿國內的收入水平跟印度這邊相比啊!舉個例子來說吧,我認識一個新德里的派出所長,月薪才三萬盧比,在中國就是進血汗工廠上流水線做手機,估計也能拿到這麼多,在印度卻已經算是中產階級。還有剛纔給我們開車的那個司機小夥子,大使館發給他的月薪是九千盧比,也就是九百人民幣,放在國內恐怕連個無證駕駛的黑司機都僱不到,可是在這邊就已經是人人羨慕的好工作了。
在印度,那些想要弄批文的商人,即使是賄賂中央政府的部長級官員,一般的行情也才八十萬盧比——這麼點兒錢放在北京的任何一個部門,恐怕都根本拿不出手。前幾天在一份報紙上有人寫了印度某個縣的首富,全家年收入才二百萬盧比,就已經被新聞記者吹噓得好像住在宮殿裡一樣了……首都德里旅遊景點的導遊,不算小費的話,平均底薪是每個月四千盧比。路邊小飯店的普通廚師,月薪兩千五百盧比大概就能僱到。而那些洗衣服擦盤子的傭人則最慘,因爲沒有一技傍身,一個月的薪水居然只有幾百盧比……”
白泉頤如此侃侃而談,“……你想想,這樣的收入水平之下,他們怎麼吃得起每公斤九十盧比的洋蔥呢?”
“……呃……怎麼突然有種八十年代美國華僑看待大陸同胞的感覺?”坐在一旁的李維插嘴道。
“……確實就是這種感覺沒錯啦!根據統計,全印度大概有八億人的月薪在三千盧比以下……”
“……也就是說,大部分印度人的月收入還不到三百元人民幣?!真是窮得沒話說啊!”
王秋搖頭嘆息道,又看了一眼旁邊長桌上琳琅滿目的菜餚,“……那麼,咱們這頓自助餐要多少錢?”
“……每人一千二百盧比,還算是比較實惠的價位吧!”白泉頤衛生專員很平淡地說。
——在這一刻,王秋不由自主地有了一股“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感覺……
看起來,任何一個普通中國遊客到了印度,估計都會有一種瞬間變成富人的錯覺。
不過,這說到底都是印度人自己的事,在座衆人之中都不是憐憫心過剩的聖母,而且面對着喪屍末世的威脅,也根本顧不上這種瑣事……然而,正當他們準備結賬離開的時候,卻被新的電視畫面給吸引住了。
——電視屏幕中,出現了對拉姆利拉廣場示威者的採訪畫面:不知是誰在地標建築德里門的下面,草草搭了個木頭臺子,上面站着個顫巍巍的老頭兒,手裡舉着一個泡沫塑料做成的洋蔥模型,對着麥克風宣講着什麼,每講上幾句話,下面就傳來一陣鼓掌和應和聲……旁邊還有個穿着紗麗的美女在攙着他的胳膊。
“……這不是……阿育老先生和他的兒媳婦麼?他們好像就在我們隔壁的廣場上!”
看着電視裡那老頭兒神采奕奕的模樣,王秋忍不住咂舌道,“……乖乖!這老頭兒纔回印度幾天啊?就出來領導政治集會了?真是不要命了……現在先別去大使館了!我們直接到隔壁廣場上去找他們!”
在一番艱難的人擠人之後,王秋他們總算是趕在被烈日曬傷和中暑之前,在拉姆利拉廣場上找到了那位跟古代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同名的老先生,還有在演講臺上攙扶着他的兒媳婦卡琳娜。而對方顯然也還認得剛分別沒幾天的王秋等人,並且十分配合地跟着他們來到中國大使館,分別做了一番全面體檢。
然後,檢查的結果讓王秋他們喜憂參半——喜的是,阿育老先生和他的兒媳婦都很健康,沒有任何感染T病毒的跡象,暫時還不必擔心印度首都爆發喪屍狂潮。憂的是,當時陪着阿育.舒克拉老先生一起去治病的他兒子錢德拉,如今並不在德里,而是回了比哈爾邦的老家,處理一些投資和生意上的重要事務。
這樣一來,因爲眼下還需要對印度人保密,不能說出T病毒可能擴散的實情,王秋他們也沒法讓阿育老先生無緣無故地強行把他兒子從一千多公里之外喊過來,只能自己趕過去找人和進行檢測。
爲此,如何以最快速度趕往比哈爾邦目的地的問題,就被分派到了白泉頤衛生專員的頭上……
在皺着眉頭打了幾通電話之後,白泉頤表示:因爲王秋他們趕得實在太急,居然在今天就要出發,火車票一時半會兒實在是訂不到,至於印度國內航班的飛機票就更別提了……幸好,他還是託關係找到了一個今天下午從新德里出發去比哈爾邦的國內旅遊團,多說點好話就可以蹭着他們的旅遊大巴車過去。
不過,這個旅遊團的性質似乎有些特殊……
“……佛教朝聖旅遊團?那邊有什麼佛教聖地嗎?”王秋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若有所思。
“……你們難道不知道?印度的比哈爾邦就是佛教最早的發源地啊!當年佛祖釋迦牟尼悟道的菩提樹,就生長在你們要去的那個地方……”白泉頤一邊隨手塞給他一張旅遊傳單,一邊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