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黎卡城的伯爵府邸豪華客房內,帶着薔薇騎士團和帝國元老院諭令接管此地的平娜公主,不知爲何正睜着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注視着書案上那一份字跡潦草的簡短信箋,神情異常的憔悴。
由於途經阿爾努斯山丘的近路,目前已經被大洪水徹底沖毀,而其它的道路都需要兜圈子和翻山越嶺的緣故,目前即使騎着快馬,從帝都烏拉碧安卡城到伊塔黎卡城,也需要花費十二天到十五天的時間。不過,由於這個世界的人類已經馴服了翼龍作爲飛行坐騎,所以至少是某些緊急信息的傳遞速度,就被“空郵”給大大加快了。一名攜帶郵件的帝國龍騎士,只要大半天時間就能從帝都飛到伊塔黎卡城——於是,僅僅時隔三天之後,身在伊塔黎卡城的平娜公主,就收到了大皇子索沙爾率領東方叛軍攻入帝都的戰報。
當然,即使遭遇了這樣一場慘敗的重創,新皇帝迪亞波也還沒有走到窮途末路的境地:他手裡依然掌握着一支精銳彪悍、士氣旺盛的帝國中央軍,依然能夠得到幾乎整個帝國元老院的鼎力支持——在叛軍圍城之前,帝都的絕大部分元老和貴族就已經逃走了,同時還差不多搬空了帝國的國庫……
帝都攻防戰前後的短短几天時間,自然不足以搬走帝國和皇室的百年積蓄。但事實上,鑑於帝都在洪水之中損毀過於嚴重,已經難以修復,早在開始疏散和安置帝都周邊地區的洪災難民的同時,元老院就已經在着手轉移帝國國庫裡的金銀和寶物,還有各種檔案資料和珍貴書籍,爲接下來的遷都事宜做準備了。就連押送亞人族難民前來伊塔黎卡城的平娜公主,也奉命在行囊裡帶上了一大批皇室檔案和藏書。
所以,奪下了帝都的索沙爾,即使得到的還不算是一座空城,但收穫的財富和影響力也遠遠小於預期。
(由於只搶到了國庫的一個零頭,除了在首都縱兵大掠之外,索沙爾也沒有別的辦法來犒賞軍隊。)
而失去了帝都的迪亞波,也依然有着足夠的資本,跟他的大哥繼續展開較量——目前,迪亞波已經在帝都北方的倫德爾城重建了元老院和“帝國正統政府”,豎起了討逆的大旗。索沙爾則在殘破不堪的帝都皇宮內登基稱帝,並且號召整個大陸的諸侯國和行省總督出兵跟隨他一起“撥亂反正”……
一時之間,整個法爾馬特大陸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從帝都到倫德爾城之間的這塊廣袤平原上。
然而,身在主戰場之外的平娜公主,卻是在決戰開始之前,就已經感到了一陣陣的絕望。
——無論她的兩位兄長究竟是誰獲得了最終勝利,帝國的分崩離析似乎都在所難免了!
多少年以來,窮兵黷武的帝國一直都是依靠驍勇的軍團和血腥的戰爭,殘酷地統治着廣袤的法爾馬特大陸。在帝國的統治者們看來,這世界上的事,沒有什麼對和錯、黑與白,只有強與弱、生與死!弱者就要捱打,強者拿走一切,無敵的武力就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失敗者要麼臣服,要麼去死,就是這麼簡單!
嗯?既不肯屈服又不肯去死?真麻煩,看來只好繼續掄起拳頭,把你揍到服,或者揍到死了!
當然,對於帝國的公民尤其是軍屬,帝國政府還是有一定優待和福利的,但如果不是帝國公民,就享受不到這個待遇,還得承受各種可怕的繁重勞役和橫徵暴斂。帝國從來不關心被征服者的想法,帝國的意志就是這片大陸上的一切,所有被征服的異族都必須乖乖忍受,如果忍不了的話,就請儘快去死……
在這樣的情況下,帝國統治法爾馬特大陸的策略,幾乎完全依賴於龐大善戰的軍團和暴虐殘酷的鎮壓,即使如此,帝國對相當一部分地區的統治依然只是停留於名義上。如此簡單粗暴的統治策略,使得帝國政府在絕大部分臣民心目中的認同度都非常低下,只是畏懼於帝國威震四方的強悍軍隊,纔不得不苦苦忍耐。
不要說那些被視爲異類的亞人族了,就算是其它民族的純血人類,對帝國的忠誠度也都非常糟糕。
然而,就在剛剛過去的半年裡,這支維持帝國存在的強大軍隊,卻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崩潰瓦解——阿爾努斯山丘異界遠征軍的覆滅、帝都的洪水、皇族的內戰,每一個噩耗都是一次傷筋動骨的重創。時至今日,帝國現有最強大的兩支軍隊,卻還要在兩位皇子的率領下,展開一場規模空前的自相殘殺!
而那些口服心不服的藩屬國,以及蟄伏已久的外族野心家,則都在翹首期盼着帝國的自我毀滅!
——等到這一戰打完,無論誰勝誰負,帝國賴以震懾四方的軍團,只怕是要隕滅大半。而遍及全大陸的叛亂和起義,也將隨之蜂起。就算是再怎樣傑出的將軍,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扭轉頹勢,因爲支撐着帝國的柱石——能夠擔任士兵和官吏的帝國公民,已經在這一系列災難之中死去得太多了。
說到底,國家還是由人來組成的,沒有一羣熱愛或者至少是認同這個國家的人,任何國家都難以持久。而一旦沒有了可靠而彪悍的本族軍隊充當武力保障,帝國在大陸上的霸權也就變成了虛無縹緲的東西。
因此,不久前纔剛剛統一大陸、輝煌至極的帝國,現在其實已經是一腳踏上了鬼門關,就彷彿一艘被海水漫上了甲板的衰朽破船,船舷已經開裂、龍骨已經摺斷、桅杆正在倒塌,無論它在過去是怎樣的巍峨壯觀,令人心生敬仰,此刻都只不過是一堆即將沉淪的殘骸罷了。
當然,像這樣程度的挫敗和重創,帝國在漫長的歷史上也不是完全沒有經歷過,以這個國家的堅韌和頑強,就算是眼下這一次劫難,按照國內外有識之士的見解,到頭來多半也還是能夠挺過去。或許在很多年之後,恢復了力量的帝國還會有再一次浴火重生、捲土重來的機會……但是,至少在一代人的時間內,帝國強兵征服整個法爾馬特大陸,四方列國盡皆屈膝臣服的短暫黃金時代,都已經註定要提前落幕了。
事實上,帝國內部看透了這一隱患的智者,並不在少數,但面對這樣的局勢,任誰都無能爲力。而處境尷尬的平娜公主,更是連自身都難以保全,在這場內戰之中可謂是兩頭不討好——就算是她的二哥迪亞波贏得了勝利,坐穩了帝位,接下來說不定也會對當過帝國攝政的平娜公主看着礙眼,視之爲潛在威脅,然後火速打發她到哪個偏遠落後的蠻荒藩國去聯姻。如果換成是她那位自大暴躁的長兄索沙爾打贏了內戰,說不定還要追究她這個空頭攝政公主擅自把權杖移交給迪亞波的罪過,哪怕被流放或處死都有可能!
即使不考慮這些,光是自己的父親屍骨未寒。兄長們就已經開始手足相殘,打得整個國家血流成河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感情細膩、未失天真的平娜公主,感到悲痛得難以自禁了。
所以,在苦思了半天、痛哭了一場之後,無計可施的平娜公主,發現眼下也只有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得抓起了桌邊的酒壺和銀盃,給自己再一次斟了滿滿一大杯色澤瑰麗的青紫色酒漿。
這是佛馬爾伯爵領爲數不多的特產,用野生藍莓和櫻桃浸泡的黑麥啤酒。當地釀酒師把已經發酵的水果漿液,混合着果粒直接倒到酒桶裡,從而把黑麥啤酒染成了漂亮的青紫色。即使經過了一年的窖藏,也依然保存着水果原先誘人的甜美氣息,剛喝到嘴就能感覺到濃濃的果香……就這樣,滿滿一大杯藍莓啤酒沒有任何躊躇,順順當當地落進了公主的腸胃。而杯中物的香氣與光澤,又引誘她再放心大膽地繼續品味。
等到連續幾杯下肚之後,酒勁兒才驟然強烈了起來,但是聞着那種混合着酒精,麥香與果香的美妙氣味,平娜公主還是忍不住誘惑,一杯接着一杯地繼續喝了下去,彷彿一心想要把自己灌醉纔好。
與此同時,在她的身後,前來請示軍務的薔薇騎士團總教官,以及公主的劍術師傅格雷阿魯德,剛剛將房門推開一條縫,朝裡面窺視了幾眼,就又輕手輕腳地合攏了房門,以最輕的腳步再次退了出去。
雖然作爲一名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格雷很明白酗酒傷身、醉酒誤事的道理,但作爲平娜公主的師傅和長輩,他也清楚公主殿下此時積攢在心中的憂鬱和悲苦……就算讓她像這樣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好好發泄一番,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也總要比把一切都壓在心底裡,一直憋着不說,相對而言要好得多
“……反正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就是黃薔薇隊的波賽斯戈芭蕾絲蒂隊長和兩名女騎士,還有十二名侍從,昨天沿着阿庇亞大道前往東邊去偵察洪災狀況,卻沒能按時歸來罷了……”
格雷一邊默默走出伯爵府邸,一邊如此自言自語地嘀咕說,“……東邊的那一片地方,我在上個月就帶隊掃蕩過好幾遍,怎麼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纔對……或許她們是一時興起,跑到哪裡去狩獵遊玩,所以才耽擱了時間吧?!唉,真是不像樣子,等到有空的時候,就該讓這些大小姐們整肅一下軍紀了……”
然而,這位經驗豐富的中年戰士,此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位被他念叨着的黃薔薇隊女隊長波賽斯小姐,還有跟隨着波賽斯一起出巡的隨從們,都已經被人當道放翻,並且五花大綁地躺在了地上……
ps:總算是退掉了那隻遭瘟的小米手機,真是費盡了口舌,以後再也不貪便宜買特價打折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