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寡人這麼做都是爲了你。”熊槐肯定的點了點頭,然後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卷紙質地圖,接着將地圖放在自己與太子橫中間的石案上展開。
待地圖完全展開,太子橫看着地圖上西起秦蜀東至大海,北從匈奴東胡一直延續到楚國南境,見此,他微微一驚:“天下各國疆域圖。”
“正是各國疆域圖!”熊槐點了點頭。
接着,熊槐略有緬懷的道:“三十多年前,先王還在時,先王曾拉着寡人手說,秦國雄踞關中,手握南鄭,有吞併巴蜀,挾制楚國,包囊天下之心。
關中險固,巴蜀險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旦秦國佔據巴蜀,那秦國就會對我楚國形成絕對的地形優勢,那時候,我楚國再想限制秦國,就千難萬難了。
所以,先王在世之時,時時提醒寡人注意巴蜀,不可讓巴蜀兩國爲秦國所有。”
說着,熊槐長長一嘆道:“可惜的是,當年秦國趁寡人聯合各國伐秦失敗,趁巴蜀交惡,一舉佔據了巴蜀。
其後,寡人雖然經過多次努力,但最終也僅僅只是讓秦國吐出巴充,直至現在,秦國依然佔據蜀地。”
說着,熊槐看着太子橫道:“太子,你說說看,以目前秦楚兩國的局勢,假如我們楚國要對秦國下手,應該如何攻破秦關,殺入秦國腹地,然後與秦國決戰?”
太子橫聞言,沉思了許久,然後開口道:“僅憑我楚國很難,就像之前巴蜀叛亂,即便我楚軍全力出手,但限於地形極端不利,兵力糧草調度困難,難以對秦國造成致命一擊。
所以,我楚國想要重創秦國,尋常時候根本不可能,除非出現三種情況。其一,秦國內亂,我楚軍可輕易攻入秦國。其二,秦國大軍全部出征在外,內部空虛,我楚國也可趁機行動。其三,我楚國勢大,不惜一切代價,強攻秦國關邑。”
“太子所言極是。”熊槐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突然問道:“太子對天下未來的大勢怎麼看?”
“未來大勢?”太子橫一怔,他父王話變得太快,轉眼從攻打秦國變成天下大勢,這變得他都反應不過來。
此時,熊槐見太子橫露出迷茫的眼神,心中大爲失望,只得自己開口道:“昔日,司馬錯曾對秦惠文王說:得蜀則得楚,得楚則得天下;昔日蘇秦曾對寡人說:縱則楚王,橫則秦帝;昔日,還有現在,稷下學宮的那羣人,時時都在探討一統天下的辦法。
甚至,就連已經回到老家的孟子,還時常與門生弟子談論統一天下的事情。不僅是談論,而且,寡人派去拜孟子爲師的人還傳回消息,孟子已經開始著書立說,講述自己統一天下的辦法。
作爲目前儒生中名氣最盛威望最高的大賢,孟子統一天下的論述,已經開始在鄒魯之地開始流傳,這些太子你難道就不知道?”
“這···”太子橫一聽,頓時變得極爲尷尬。
他的老師是道家的人,楚國也是道家盛行,楚國儒生甚少,他連楚國的儒生都不怎麼關注,又怎會關注數千裡外的老儒。
爲了化解自己的尷尬,太子橫立即詫異的道:“父王還派人去做孟子的學生了?”
“嗯。”熊槐點了點頭,應道:“不僅是孟子,寡人還派人去稷下學宮求學了,還有清溪學派,西河學派,魯國其他儒學派別,秦國法墨兩派,宋國莊子一派等等。
正是因爲這些人源源不斷的將各大學派的學說傳回楚國,我楚國的太學才能發展的如此迅速。就比如這次江淮設縣,各縣縣尹、縣丞、縣尉,基本都是從太學而出。”
說着,熊槐見太子橫一臉悻悻然,立即皺眉道:“別顧左右而言他,太傅可是主持稷下學宮多年的大賢,深知稷下學宮內幕虛實,難道你就從來沒聽太傅說過統一天下的論述嗎?”
此時,太子橫突然回憶起太傅的高談闊論,頓時露出震驚之色:“父王是說,一統天下這纔是天下的大勢所趨。”
熊槐終於笑着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未來的大勢。”
太子橫見他父王點頭,難以置信的問道:“這怎麼可能,天下各國實力強勁,以一國之智力敵天下之智力,這怎麼能成功?”
“怎麼不可能?”熊槐聞言,心中越發不滿道:“昔日天下有諸侯八百,現在天下大小諸侯不過二十,剩下的七百餘諸侯全都被吞併了。不僅如此,如今秦國吞併了蜀國,我楚國吞併了越過,趙國吞併了中山國,甚至齊國也曾一度吞併燕國,魏國也曾險些吞併秦國。
連越國燕國秦國這樣強大的國家,連巴蜀這種佔盡地利的國家都能被吞併,太子你說,這天下又有那個國家是不能被吞併的。”
太子橫一怔,他徹底被震撼了。
他從來沒想到,他的父王竟有併吞八荒之心,席捲宇內之志。
此時,太子橫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所以父王遷都壽縣,正是爲了迎合統一天下的大勢。”
“不錯。”熊槐點了點頭,太子還不算傻得徹底沒救。
想着,熊槐立即開口道:“我楚國東至大海,西至巴蜀,同時與齊宋魏韓秦五國相接。其中,太子你也知道,秦國險固,難以攻取,魏韓居天下中,即便攻下魏韓,那也只不過是讓楚國將兩千裡的邊境線擴展到三千里,而且還是無險可守,首尾難顧的邊境線,其不可取。
所以,我楚國接下來的目標,最好就是齊宋兩國。”
說着,熊槐手中指向地圖,然後從方城位置,經漢中劃到巴充:“寡人的意思,接下來我楚國將固守方城、漢中、巴充三地,以備秦魏韓三國。這三個地方,我楚國經營數百年,乃是真正的易守難攻之地,只需極少的兵力就可以守住。
同時,我們可以從西線抽調兵力來東部,聯合三晉燕國,全力攻略齊宋兩國。必要時還可聯絡秦國,以秦國牽制三晉。
如此,只要齊宋兩國滅亡,我楚國的勢力範圍從淮水擴張到河水,並且還是佔據沒有後患的齊宋之地,那時,天下的大勢就已經明朗了。”
“父王神明!”太子橫聽完自己父王的龐大計劃,不禁由衷的嘆道:“若是此策能成,父王即便與湯武相比,也不遑多讓。”
“不。”熊槐立即落寞的長嘆道:“寡人何敢與湯武相提並論,寡人已經老了,沒多少年可活了。而齊宋兩國卻並未露出頹勢,想來,爲父的有生之年,是無法看到齊宋兩國併入我楚國了。”
“父王···”太子橫一聽自己父王如此悲情的話,想起他父王雖然面無老色,但其實已經六十有餘的高齡,頓時眼睛一漲,滿腔都是悲意。
此時,熊槐見太子橫滿臉悲色,再次嘆道:“寡人雖然看不到齊宋兩國滅亡的那一天,可是,寡人現在可以提前給太子你,或者給王孫平鋪路,提前遷都來壽縣,免得未來你們攻一次齊國,光是路上就花兩個月時間,免得你們將來會錯失良機啊。
現在,寡人在羣臣的怨恨中遷都,這樣,羣臣以及貴族就只會怨恨爲父。
所以,寡人的意思是,願怨恨集於寡人,而功業留待你們。
寡人唯一的希望,未來天下歸一,太子你,或者王孫平,又或者是王孫平之子,在祭告宗廟的時候,別忘了告訴寡人一聲。”
太子橫聞言,頓覺一股濃郁的父愛涌入心田,然後再也忍不住,頓時痛哭流涕的長拜道:“父王,兒臣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