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搖了搖頭:“雖然說對了一半,但大錯特錯。”
對了一半,卻大錯特錯?
太子橫一愣,露出迷惑不解之色。
熊槐看着滿臉迷惑的太子橫,解釋道:“寡人率先詢問你,本意是在考察你,但卻是在考察你的識人用人,以及分辨是非的能力,而不是你的謀略。”
說到這,熊槐不等太子橫開口,飛快的接着道:“你是我楚國太子,也是我楚國儲君,未來的楚王,對於君王來說,治國之道以及兵法韜略,當然是不可或缺的,但這些,卻不是最重要的。
對於君王而言,最重要就是識人用人,以及分辨是非。而君王需要精通治國之道,以及諸子百家學說,其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在無數的人才中,分辨出對自己有用的人,並能分辨出這些人才所建議的策略是否是真正對國家有利的。”
說到這,熊槐問道:“太子,昨日宋使臧子來,隨後寡人就傳出召集羣臣的命令,對於這樣的變法。
太子你是應該也提前召集身邊的臣子,然後一起商議臧子來楚的目的,並決定如何應對臧子了吧!”
太子橫心中一慌,雖然他昨天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也沒有與臣子商議,甚至連今天的對策,都是他自己臨時想的。
但是,此刻在自己父王的注視,他不敢承認自己沒有絲毫準備以及警惕。是以,他只得點頭應道:“父王明鑑,這的確是兒臣與身邊臣子商議的結果,只是,兒臣等人目光短淺,讓父王失望了。”
熊槐點了點頭:“寡人是很失望,不過,更多的卻是對太子你身邊的人失望。”
說着,熊槐在太子橫失落的目光中,擡眼看向前方,目光有些遊離的道:“寡人老了,沒幾年可活了。
不僅是寡人,還有令尹柱國乃至左尹左徒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即便是最年輕的左徒,也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紀了。
無論是寡人,還是令尹他們,無論是誰在今天夜裡無疾而終,寡人都不會意外。
就跟一年前的惠子一樣,前一刻他還好好,還說要跟寡人詳談,但下一刻他就猝死了。”
太子橫聽到這,立即安慰道:“父王有黑帝庇護,必能神壽綿長。”
熊槐笑了笑:“即便神明如黃帝,也有御龍歸天的一天,更可何況是寡人呢。”
說到這,熊槐臉色一正:“可是,經過剛剛的考驗,寡人卻對太子的識人用人,以及對太子你身邊的謀臣賢臣很不放心。”
太子橫聞言黯然。
“所謂一代君王一代臣,一旦寡人崩,然後令尹他們隱退,甚至是令尹他們全都死在寡人前頭。
那麼,以太子你以及你身邊的臣子,能撐得起這個偌大的楚國,並延續寡人的事業嗎?”
太子橫受到自己父王的錐心之問,頓時全身一僵,然後默然無語。
此時,熊槐見太子橫默然,便開口道:“太子你可願聽聽寡人與諸賢對宋國一事的對策?”
太子橫聞言,立即收攏思緒,拱手道:“請父王賜教。”
熊槐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對齊宋兩國的安排,以及對三晉秦燕等五國的應對,全都向太子橫拋出。
甚至,爲了防止太子橫聽不懂,還細細的將各國的不同反應以及變化,全都一一進行鍼對性見解與說明,並還細說了如何將天下各國全都拉上楚王的戰車。
說完,熊槐嚥了咽發乾的喉嚨,看着太子橫問道:“寡人與諸賢關於齊宋的計劃,比起太子你與臣子商議的對策,那個更好?”
太子橫聞言,有些落寞卻更多的則是心悅誠服地道:“兒臣遠不如父王。”
熊槐一聽,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太子橫身側,右手按住太子橫的肩膀上道:“太子,你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也曾監國多年,現在的你,應該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儲君乃至是楚王。
現在的你,應該要學會自己發掘人才,並啓用人才。
一個合格的君王,必須要有一大羣賢人的輔助,一大羣賢人查漏補缺,只有這樣,才能支撐的起這個龐大的國家,也才能將這個龐大的國家變得更加龐大。”
說着,熊槐飽含深情的道:“太子,你要努力啊!
寡人最希望的事情是,將來九泉之下,當太子你來見寡人的時候,寡人希望太子你告訴我的是,三晉已經成爲過去,甚至燕國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太子橫聞言,頓時覺得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彷彿父王的手重若千鈞一般。
但是此時,他卻沒有感到自己在這個千鈞之下有不堪重負之感。
相反,他此時雖然有些羞愧以及感動,但這羞愧與感動的內心中卻涌現出無限的力量,甚至,在這股力量的支撐下,他感到千鈞之重,也只是等閒。
此時,太子橫雙目含淚的看着熊槐應道:“請父王放心,兒臣一定能撐得起這個龐大的國家,甚至能把他變得更加龐大。
如若不然,雖九泉之下,亦不相見。”
“好!這纔是寡人的好太子!”熊槐大喜的喊道:“太子,你去吧,寡人會在背後支持你的。”
“謝父王。”
太子橫拱了拱手,然後轉身離去。
此時,熊槐注視着太子橫漸行漸遠,然後極爲複雜的長長一嘆·····
另一邊,隱居在壽春城中的龍舒君,得到今日朝議的消息後,頓時眼睛一亮。
“太子與屈原他們意見相左,由此引發變法派與反對派的大沖突,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分裂太子與屈原他們的好機會。”
說着,龍舒君立即將朝中反對新法且又屬於江漢貴族的大臣列了出來,轉瞬間便羅列了十餘人。
而後,龍舒君招來門客吩咐道:“快,這份名單上的大臣,立即給他們的心腹門客每人送去五十金,告訴那些門客,這是打擊新法破壞新法的好機會,讓他們鼓動自己主君去找太子,全力促成楚宋聯盟。”
“諾。”
門客離開後不久,龍舒君再次收拾東西,又換了一個住所。
當日黃昏,二十多個大臣齊聚太子府,紛紛向太子橫進言楚宋聯盟之利。
當夜,太子橫送走這些大臣後,不禁感嘆道:“唉!既然屈原他們已經願意做壞人了,那孤救勉爲其難做一做好人了。
父王說的對,雖然我楚國不能出兵援助宋國,但也得給宋國一些希望,這樣才能讓宋國拼盡全力抵抗齊國!”
說到這,太子橫有遲疑道:“只是,這樣一來,孤似乎就在新法派與反對派中越陷越深了···”
頓了頓,太子橫又勉勵自己道:“孤身爲太子,父王又將國家託付於我,我豈能如此惜身。
身爲未來的楚王,即便是揹負着楚國前行,這又有何妨!
老子說:貴以身爲天下者,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爲天下者,乃可以託於天下。
孤且勉之!”
說完,太子橫心中的不安頓時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