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熊槐趕到太學考場之時,此時的考覈已經開始有一段時間了。
熊槐在考場大略的巡視了一番,見有的人正抓耳撓腮,有的人正冥思苦想,有的人正下筆如飛,有的人正揮汗如雨的揮舞着刻刀···
見到種種形態的參考人士後,熊槐不由搖了搖頭。
因爲這次主要只是爲各縣挑選屬吏的緣故,故而這次的考題即位簡單,大都是算學、工事、兵事、以及楚國律法相關的常識性問題,這些問題並不難,只要有過大概的瞭解,很容易便能答出。
不過,因爲這次還有衆多公私學子參與,故爲了避免有賢才遺漏,應熊槐要求,景翠等人還可以在後面加了一道策問:寡人聞聚斂者亡,富民者王,敢問何以富民。
熊槐很期待,能從衆多的魚目之中,選出一些真正的明珠。
那些手中刻刀如飛的人,明顯就是在回答策問。
只是···
熊槐只是看了那些人一眼,不由搖了搖頭。
“在紙張還沒有普及的年代,參與這種考覈,一口氣在竹簡上刻上數百乃至數千字,這真是一件體力活,真正的體力活。若是後世哪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恐怕一道策問還沒有答完,就已經虛脫了!
所以,那些身體虛弱,或者疏於刀筆的人,最多也就只能混個合格,想要回答策問,這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想到這,熊槐再次向那些用刀如神的人看了一眼。
此刻,熊槐雖然還沒有看他們的答案,但是,就從他們此刻的轉態,就可以看出,這些人不僅才思敏捷,而且身強力壯。
這些人做縣尹或許還未可知,但是,縣丞之流,應該十有八九了。
想着,熊槐便點了點頭。
而後,熊槐再次在太學外巡視了一番,表達了自己對這次考覈的重視後,便從考場離去。
這一次的考覈,僅僅只是持續了一天便結束了。
但是,景翠等人查看完三大屋子的竹簡,還是用了足足三天的時間。
第四天一大早,楚宮中。
景翠稟報道:“大王,這次考覈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根據考覈結果,合格者六百七十三人,餘下三百多人,沒有達到合格的要求。另,根據大王的要求,臣已經將這六百多人分成甲乙丙丁四等。並且已經將甲等的十人答卷帶入宮中,以供大王親閱。”
熊槐點了點頭,笑道:“好,有勞令尹了。”
說話間,景翠便讓人奉上了第一份答卷。
熊槐將竹簡展開一看,見到竹簡上名字的昭奇,心中一動,沒有擡頭,直接一邊看着昭奇的答案,一邊向臺下的景翠問道:“令尹,這昭奇是何人,可是我公室中人。”
景鯉立即應道:“大王英明,這昭奇正是昭氏族人,原是太學學子,應詔參與考覈。”
熊槐一邊看着,一邊點了點頭,然後目不轉睛的盯着昭奇的答案。
隨着竹簡一卷一卷的展開,在看到第三卷的時候,熊槐不禁皺了皺眉。
這昭奇的答案,從第二捲開始,便已經離題了。
熊槐自己問的是何以富民,但是,昭奇給出的答案卻變成了富國。而且,昭奇文理間對百姓的強硬以及嚴酷,更讓熊槐心中不喜。
楚國的問題,的確是百姓逃稅避稅,收不上稅,但問題的根本,不是法律很鬆馳,或者執行不力,給了百姓可乘之機。
而是楚國的稅負太重,不,也不是稅負太重,而是太少的人承擔了太重的稅負,讓百姓難以承擔,不得不逃亡。
熊槐一邊在心中評估,一邊將昭奇的答問看完。
接着,熊槐沉吟了一下,這個滿腦子都是貴族思想的昭奇,便有了去處。
想着,熊槐便將竹簡收起,放在一旁後,笑了笑:“好,不錯,雖然偏離了寡人的問題,但是治理國家的策問,也算是可造之材。”
下方的景翠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次公族中人,因爲那些精英子弟不屑參與各縣屬吏的考覈,故而沒有參與其中。而這昭奇,因爲是本身在太學中,又因爲與人鬥氣,故而才參與考覈。
雖然昭奇的策問嚴重跑題,但是昭氏中人,就他答得最好,故而才被景翠選上。
接着,熊槐再次觀看了數人的策問,中規中矩,大而空泛,言之無物。
到了第六人,熊槐展開一看,依舊是尋尋常常的以國家大策入手,以道家無爲爲本,論述治國之策。
但是,當熊槐看到第二卷,策問突然筆鋒一轉,從土地水利氣候糧食價格論述增加農民收入的變法,接着又從糧食的交易擴張到整個國家市場的規範交易(統一價格、統一度量衡,限制商業等等),以論述國中所有百姓各有所得的辦法,最終讓整個國家的重心全都轉移到種田與打戰上來。
看到這,熊槐眼前頓時一亮,這是他看到的第一篇具體論述增加百姓財富的策問。雖然其中有許多東西都略顯激進,但是,這一篇策問無疑是言之有物的,並且還有具體的施行辦法。
而後,又看到這人關於集權的論述,從五口之家的小家庭制,到國郡縣鄉村的層層控制之策,熊槐眼睛再次一亮。
直到八圈答卷全部看完,熊槐這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然後立即找到這人的姓名,當看到是陳相時,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許行的弟子,難怪如此精通農事,商鞅在秦國確立的耕戰體系,本來就帶有極深的農家觀點,農家的人對耕戰體系瞭解的如此深入,這並沒有出乎熊槐的意料之外。
而且,這陳相與昭奇等人不同,他身兼儒農兩家之長,成名十餘年,遠不是那些還沒有多少經歷的學子可比。
想着,熊槐便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再次拿出下一個人的答卷。
直到將這二十人的答卷全都看完,雖然其後又出現了讓人眼前一亮的對策,但是,令熊槐遺憾的是,這其中也沒有出現比陳相的答案更好的了。
熊槐略一沉吟,便明白過來,爲什麼沒有賢才前來。
可能這次從宣佈到考覈的時間太短,許多國外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這邊就考覈結束了。
另外,這次選拔各縣屬吏的事情,早已傳了出去,可能真正的大賢,也不會爲了一個區區屬吏,而參與其中。
或許,還有一些人仍然在觀望,對楚國的決心還在懷疑,故而還沒有行動。
想着,熊槐便在心中長長一嘆:任重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