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消除那份有些難堪的感覺,她就着剛纔顧清說起的話題繼續問了下去。
趙臘月爲何如此重視這間酒樓?
“我只知道這裡是師姑第一次殺人的地方,別的就不清楚了。”
顧清說道:“她當時殺的是位冥部弟子。”
小荷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
顧清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要亂想,我們沒有殺你的意思。”
小荷依然不敢放鬆,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任誰來看,我都是柳十歲的麻煩。”
如果碧湖峰左易的事情解決了,柳十歲的前途便會一片光明。
但如果他身邊一直帶着一隻罪孽深重的狐妖,自然會受影響。
而且以柳十歲的行事風格,這件事情無法解決,除非那隻狐妖徹底消失。
難怪小荷知道這裡是趙臘月第一次殺人的地方,會生出如此強烈的警惕與不安。
“柳十歲沒有把你當成麻煩,所以你就不是他的麻煩,同樣的道理,柳十歲也不是我神末峰的麻煩。”
顧清微笑說道:“不過現在看來,我神末峰倒確實會成爲青山的麻煩。”
那是因爲青山裡有些人把神末峰當成了麻煩。
在小荷眼裡,顧清的笑容不再那般可惡,自信可愛起來。
……
……
九天之後,太陽照常落下。
上德峰的太陽都彷彿要比別處走的更急些,剛入夜山間的溫度便急劇降低,崖間的松樹上漸漸凝出了冰霜。
畢竟已經幾年沒來,元曲踩着冰雪行走在山道上,感受竟有些不適應。不過那些道路他還記得很熟,沒有花多少時間便找到了上德峰弟子的居所,把玉山師妹喊了出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玉山師妹有些心疼地把他衣服上的冰雪撣掉,忽然想到些什麼,趕緊拉着他避到崖後一處極偏僻的地方,一臉緊張說道:“你偷偷過來做什麼?想救人可沒有可能。”
元曲看着她焦急的模樣便覺得可愛,故意逗她說道:“爲什麼不能?不是有你帶路嗎?”
玉山師妹有些惱火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想什麼呢?通往劍獄只有一條幽深恐怖的通道,我連禁地洞府都不能靠近,怎麼帶你過去……不對!不對!就算可以我也不能帶你去啊,那裡可是劍獄!”
元曲心想不就是一口井嗎,描述的如此誇張。緊接着他又有些意外,玉山師妹居然知道禁地洞府,還知道那口井的事情。要知道普通的上德峰弟子根本無法接觸到這些,更不要說她進入上德峰才幾年時間。
因爲各種原因,越來越少弟子願意承劍上德峰,更不要說女孩子。
玉山師妹竟是數十年裡,上德峰新收的唯一一名女弟子,自然極爲受寵。
元曲沒想到這些,發現玉山師妹似乎在上德峰過的很不錯,高興之餘不知爲何竟有些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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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師妹沒察覺他的神情變化,有些緊張問道:“你到底來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元曲有些茫然說道:“師叔讓我來這裡找你,我就來了。”
玉山師妹怔住了,說道:“井九師叔這是什麼意思?”
元曲說道:“不用管那麼多,師長們想事情,我們聽話做事便好。”
玉山師妹心想也是這個道理,只是師兄你不便進洞府喝茶,如此寒夜接下來做些什麼?
元曲帶着她向崖那邊走去,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塊突出積雪的黑石上。
黑石正對着星空,下方生着一片耐寒的野花。
玉山師妹正奇怪爲何師兄會對上德峰的道路如此熟悉,忽然看到這片奇異的美景,頓時忘了那些問題。
花前星下,那就隨便說說話吧。
……
……
元曲對上德峰很熟悉,有人比他更熟悉。
井九在這裡生活了很長時間,仔細算來,甚至可能要比後來在神末峰上生活的時間更長。
那時候師祖與師父都還在,只不過爲了準備飛昇常年閉關,師兄在上德峰做峰主,他自然在這裡修行。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就像劉阿大一樣,對很多事情還保有着興趣,尤其是他的修行境界提升太快,在某些必須需要時間的階段一定會多出很多空閒,於是他時常在上德峰間行走,把所有風景都看遍,也查到了很多條隱藏很深的通道。
甚至師兄與元騎鯨都不如他清楚這些。
他還是不喜歡這裡,因爲這裡太冷,無論內外都是冰寒一片,還有些潮意。
這種由外而內的冷,自然是因爲劍獄的存在。
他對劍獄也很熟。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瞞着所有人把柳十歲從劍獄裡救走。
因爲有人是瞞不過的。
哪怕他現在能夠瞞過天地,依然沒有辦法瞞過對方。
無論從哪條通道進入劍獄,都會被對方發現,離開劍獄自然也會被它發現。
所以他一直很想知道,十七年前師兄逃離劍獄的時候,它究竟做了些什麼。
一道星光從極高遠的天空裡落下。
從下方望去,那處的井口看着就像一個小點。
井底深處是極空曠的大洞,乾燥至極,略帶寒意。
星光落下,如同一道光柱,照在那隻巨大如山的黑狗身上。
青山鎮守,屍狗。
井九隨着星光落下。
他自然不是從井口落下,而是從崖壁間的一條隱秘通道。
他飄落地面,衣袂如蓮葉垂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沒有呼吸,似乎也沒有心跳,沒有體息,甚至就連存在感都沒有,就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哪怕面對一位破海境的修行者,只要對方閉着眼睛,他便能確定對方不會發現自己。
但他知道屍狗肯定已經發現了自己。
屍狗看過太多死人。
哪怕是真實的、沒有溫度的屍體,依然無法逃過它的感知。
屍狗睜開眼睛,與他靜靜對視。
星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屍狗的眼神很平靜,看似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是無波的古井。
只有井九能夠在它的眼神最深處,看到那抹最深沉的暖意。
那抹暖意不是對他的,而是它先天便有的。
井九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屍狗的眼神很淡然。
“我本以爲你會喜歡那個孩子,願意教他一些東西。”
井九說道:“現在想來這確實是妄念,哪怕再像,他終究也不是師兄。”
屍狗轉頭望向那條幽深的通道,表示同意以及……懷念。
“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也沒有完全一樣的人。”
井九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師兄說的對,我們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裡。”
屍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它知道井九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來見自己,除了帶那個弟子離開,必然有話要問。
“師兄是你放走的嗎?”井九問道。
屍狗靜靜看着他,用神識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是。”
“但他離開的時候,你沒有阻止他。”
“當年你把他關進這裡的時候,我也沒有阻止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