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飄離了天光峰,藉着星光出了青山,便上了那頂青帘小轎。
當初她與平詠佳在朝歌城住了十幾年,剛好那時候水月庵輪值,庵主對她頗爲熟悉,抱到膝上坐着,一夜便到了東海。
晨光初顯,但滿山野草上的霜明顯不是自然之物,很多已經斷折,那些垮塌的山崖與死去的人們,更是表明了昨天這裡的戰鬥是怎樣的慘烈。
“庵主!”水月庵與果成寺的人們紛紛站起身來,面露驚喜。
青帘小轎落在某處崖下,一道清光穿簾而過,如水般撫過童顏的身體,讓他醒了過來。
阿飄看着他吃驚說道:“你應該在地底,怎麼在這裡?”
童顏把冥界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下,最後說道:“刀聖已經入冥,應該能控制住局面,青山那邊如何?”
阿飄哪有時間去複述青山宗這一天裡發生的那麼多大事,擺了擺手,說道:“先生說你以前的師父在下面,讓你安排計劃,讓曹園殺了她。”
童顏神情微變,說道:“師尊爲何會去了冥界?”
阿飄說道:“我哪裡知道?先生說話向來神神叨叨,故弄玄虛,你趕緊下去便是。”
童顏智謀無雙,從她轉述的井九的話裡隱約猜到了些什麼,臉色蒼白說道:“這怎麼可能……她向來以正道領袖自居,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阿飄心想原來你與先生一樣都喜歡故弄玄虛,着急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童顏望向青帘小轎,說道:“大祭司是她的人,冥師也會支持她,得到整個冥界幫助,刀聖也拿她沒有辦法,井九怎麼會算不到?”
水月庵主的聲音在青帘後響起:“如果能算到她在哪裡出現,或者還有一線機會。”
童顏沉默了會兒,望向晨光照耀下的東海深處,說道:“她應該在那裡。”
水月庵主揮了揮手,青帘上出現一朵桃花,一道極其清雅的氣息從花瓣裡生出,落在崖壁上那些符紙以及歷代先師刻下的經文上。那些符紙與經文驟然間大放光芒,竟是將晨光都掩了下去,就像是一朵巨大的火花。
這朵火花照亮了整個東海,相信就算遠在青山也應該能夠看到。
……
……
無數的冥部士兵在數十名強者的帶領下,冒着生命危險趟過還殘留着淡淡青煙的冥河,向着那邊的山崖衝了過去,看着就像是無窮無盡的潮水。
不久前還在拼命廝殺、勢若水火的雙方,這時候忽然重新變成了生死與共的同袍,局勢倒轉之快,讓那些最忠於冥師與大祭司的部屬都有些無法適應。
山崖裡坐着一座大佛,佛的手裡握着一把巨大的鐵刀,口鼻間也殘留着淡淡的青煙。
他是來冥界拯救生靈的,這時候卻成了對方想要殺死的對象,這甚至要比冥師、大祭司重新聯手還要荒謬。
除了雪國女王,他便是天上地下最強大的存在。
這裡說的地下自然指的是冥界。不管是那些能夠傷及道心的魂火,還是附着幽暗之力的弩箭,都很難傷害到他,奈何冥部強者與士兵的數量實在太多,就像密密麻麻的蟻羣,想要想要把那座大佛淹沒。
冥師站在遠處一座孤山上,看着冥河那邊的畫面,臉上散溢出來的光線,表明他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更多的是震撼。
“一天一夜時間,他從雪原去了鳴泉天境,殺了陰鳳,又回到東海畔,殺了玄陰老祖,按道理來說損耗已是極大,也受了不輕的傷……但現在看來,即便你我聯手依然奈何不了他,最終只會被那把鐵刀斬成兩截。”
大祭司站在另外一座孤山上,感慨說道:“好在你我聯手便是整個冥界,至於這位……那就只能等真人辦完大事後,用仙籙來鎮壓了。”
……
……
冥河裡有一道線,河面蓮花與屍船的灰燼隨之分開,露出明亮的河水,偶爾會有幾朵魂火冒出水面,好奇地看一眼四周。
火鯉遊在那道線的最前方,直至來到某處落雨的所在,才緩緩停了下來。
冥界裡沒有陽光,自然少有雨露,從天空裡落下的那些雨水,實在是有些古怪。
火鯉飛了起來,迎着那些雨水向天空飛去。
越往高去,雨絲便變得越密。
火鯉是大陸火脈蘊生的生靈,自幼生長在岩漿河流裡,冥河倒還罷了,這種真實的、陌生的水實在讓它很不喜歡。更令它感到不解的是,按照小張的說法雨水與地底的那些水汽一樣都應該是無味而清澈的,爲何這裡的雨卻這麼鹹?
它吧嗒吧嗒嘴,把流到嘴裡的雨水吐了出去,眼裡滿是愁苦與惱火,卻不敢在言語上抱怨什麼,按照白真人的意志繼續向上,不知道飛了多長時間,終於飛到了天空的最高處。
那裡一片堅硬而細密的黑色岩石,岩石裡有無數道縫隙,如果從遠處,大概會錯認爲成一片蛛網。
不停有水從那些縫隙裡溢出來,落到冥界的天空裡便成了雨。
白真人站在火鯉背上,看着眼前的景物,眼裡流露出讚歎的神情。
她輕揮衣袖,滿天鹹雨驟然飛舞,其中一條裂縫向着兩邊飛開,露出幽暗的內部,不知通向那裡。
火鯉忍着對未知的不安與恐懼,飛進了那條幽暗的裂縫。
不知道飛了多長時間,它的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碧藍。
那與那片碧藍天空一道到來的,是如雷鳴般的轟隆聲,那是無數向着海底落下的、瀑布般的無盡海水發出的聲音。
天空是碧藍的,海水也是碧藍的,在碧藍的天海之間卻還有着無數血滴形成的線條。
那些血線在逐漸消散的過程裡,依然散發着令人恐懼的煞氣。
白真人乘火鯉而入冥,又從大漩渦裡飛了出來。
這是火鯉第一次抵達朝天大陸的地面,緊張地望向四周,發現四面都是海水形成的瀑布。
那些透明的海水牆,讓它想起了自己的家。
那些血線則讓它感覺到強烈的不安,它想回家。
白真人來到天空裡,伸出手指拈了顆血珠,感受着其間傳來的妖獸神魂之力,沉默不語。
火鯉輕輕擺了擺尾巴,聲音微顫問道:“真人,我這就要死了嗎?”
“是啊。”
白真人輕彈手指,那顆血珠碎成無形。
……
……
(事情明天就能辦完,接下來的這個月爭取稍微多寫點,希望一章能有三千嘛,這麼寫我也急……我本來想寫火鯉大王流淚,然後它發現淚水也是鹹的,但太容易聯想到當年那些非主流的情話,所以便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