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與曾舉在地心的這場談話沒有什麼實際內容。
曾聖人確認一茅齋的情形與書裡寫的差不多便沒有更多的關心,也沒有問井九何霑的父親到底是誰。
要知道這是現在大道朝天讀者以及遊戲玩家最感興趣的幾個謎題之一。
對那片星空井九也沒有太多興趣,雖然那個實時監控系統非常高級,加上過濾了各種干擾,能把本星系羣的所有星星都看的清楚且全面,但畢竟不是真的。那麼問題又來了,到底什麼纔是真實呢?
對井九與沈雲埋這種人來說,這種看似沒有意義的問題纔是他們平時的主要思想活動。
只不過無處可說,也沒必要與人言說罷了。
可能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們纔沒有像別的故事裡寫的那樣,見面便開始血戰,然後一路血戰到底,直至這個宇宙結束。
回到房間,井九看到花溪拿出來了一個黑色雙肩揹包,真的有些意外。
這個黑色雙肩揹包與當初那個很像,但材質明顯不同。
“超微粒子強化材料,揹帶與那根腰帶是同樣材質,可以承受超幅能量波動,也就是說你可以把那個核動力爐放在裡面,不用再系在腰上。”花溪說道:“雙肩包裡還放了幾件衣服,也是相同材料做的,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井九明白衣服卻不明白雙肩包,心想系在腰上有什麼問題?
花溪看他神情,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系在腰上會顯得特別沒腦子。”
井九沒有注意過這方面的知識,在資料庫裡搜索了一下,看到那些畫面後同意了她的做法。
……
……
清晨,一艘轉運飛船離開環形基地,破開大氣層,背對着那顆暗淡的恆星,向着星系外圍飛去。
之前已經有道劍光提前走了。
幾十名基地軍官與幾名研究人員站在草地上目送。那名少年軍官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沒有一道離開,站在套房的陰暗角落裡,視線穿過落地窗,落在這些軍官與研究人員的臉上,彷彿在審視什麼。
那艘飛船沒用多長時間便抵達星系外圍,進入了烈陽號戰艦。
井九站回熟悉的巨窗前,花溪在他身後煮茶。
窗外的宇宙裡靜靜懸浮着一艘黑色戰艦,戰艦尾部的多晶態引擎散發着幽藍的微光,環側的引力場發生器開始折轉星光,已經進入啓動狀態。
這艘黑色戰艦與在海印星雲被他毀掉的那艘戰艦很相似,有一個聽着不是很吉利的名字——焦尾。
焦尾號戰艦是沈雲埋的戰艦,就像烈陽號是他的戰艦一樣,按照聯盟軍方的傳統,這會一直持續到他們退休,或者死去。還有一個更隱性的傳統則是,如果他或者沈雲埋戰死在星空裡,不管是以何種方式戰死,這兩艘戰艦都會與他們共赴星河。
如此古舊而迂腐的習慣一直保留到了星際文明的年代,這是井九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管是當初在世新學院圖書館剛看到這些資料的時候,還是現在。
伴着微微震動與正常人類聽不到的低頻聲音,烈陽號戰艦緩緩啓動。
緊接着,焦尾號戰艦也開始啓動。
戰艦加速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那顆黑色的恆星在後方停留了很長時間,才完全消失在視野裡。
沒有什麼離別的感慨,井九知道自己會回到這裡。
兩艘巨大的戰艦隔着數萬公里的距離,卻像是並肩而行,彷彿站在起跑線時同時出發的兩名運動員。
沒用多長時間,焦尾號便超過了烈陽號一個艦身的距離,然後越來越快,直至忽然消失在扭率空洞的入口處。
伴着各種機械聲,烈陽號艦身開始裝載複合材料隔板,準備進入扭率空洞。
看着前方宇宙那座“無形之門”,井九心想如果不用宇宙裝甲,自己就這麼闖進去會發生什麼?如果自己閉着眼睛,關掉六識,收斂劍意,會不會就像接下來的烈陽號戰艦一樣,不會引發任何空間波動?
……
……
沒有任何空氣波動,烈陽號戰艦安全地穿過了扭率空洞,焦尾號在前方一百萬公里外靜靜地等着。
整個過程無甚可說,不管是戰艦的電腦系統還是上面的那些生命,都不知道穿過的通道是什麼模樣。
人類飛行器穿越扭率空洞至少發生過數萬億次,持續了十幾萬年,卻與最初時沒有任何區別,令人感到無助、繼而疲憊,直至現在的麻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對這種現象最精確的描述,也是最無情的嘲笑。
不過想到原始人類用火用了幾十萬年也不知道火究竟是什麼,這種事情又似乎不是那樣的難以接受。
接下來經過十幾天的漫長航行,穿過了四個扭率空洞,兩艘戰艦來到了一處相對陌生的宇宙裡。
烈陽號戰艦裡響起了艦長低沉的聲音,命令全艦官兵除了必要崗位之外都脫下軍帽,面朝宇宙某處進行哀悼。
在此之前井九已經望向了那處,看到了那個堪稱壯觀、又是格外悲慘的畫面。
那是一顆殘缺的行星。
那顆行星至少有三分之一被某種威力巨大的爆炸轟到了宇宙裡,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隕石帶。
行星的巨大缺口邊緣留着岩漿翻涌的痕跡,內部的結構更是混亂至極,看上去異常怪異。
從遠方的戰艦上望去,這顆行星就像是人類被強行拔掉的牙齒,又有些像被火焰燒過的乒乓球。
如果這顆行星當年曾經有過生命,必然都喪生在這場大爆炸裡,無論是人類還是蟑螂。
井九對花溪說了聲,飛出了戰艦。
片刻時間後,一道劍光從焦尾號戰艦裡飛了出來,跟着他來到了那顆殘缺行星不遠處的太空裡。
兩艘戰艦緩慢減速,調整姿式,關閉掉所有的監控。
……
……
井九說道:“有個傳聞,說有顆行星被軍方摧毀了。”
這是星域網上一直流傳的消息,他在隱網裡看到過一些相對確實的說法。
沈雲埋說道:“不對公衆開放的傳聞一般都是真的。”
井九問道:“這顆行星當初有多少人?”
沈雲埋說道:“三千一百六十二萬。”
聽到這個數字,這顆殘缺的行星在井九的眼裡變得更加死寂。
死寂與荒涼其實不是一回事,不在於有沒有建築或者人類活動的痕跡。
宇宙裡有無數顆星球都無比荒涼,什麼都沒有,但並不死寂,因爲沒有人來過,沒有人看過。
這顆殘缺行星曾經有過人,有過繁華的文明,卻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這才叫死寂。
那麼是什麼樣的武器能夠一擊轟掉三分之一的行星?
井九想到讓857行星遭受的滅頂之災,問道:“遠古文明遺留下的武器?”
“七十年前這是一顆非常重要的礦星,礦業公司是花家的。事後調查,應該是花家違規使用了某種高能場工具,導致次元空間裂縫出現。最開始被浸染的只有幾十名礦工以及一些巖鼠。如果隔離得當,其實不至於此。”
沈雲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開始講述當年的故事。
井九沒有問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類似的故事在人類的歷史上不知道出現過多少次,不外乎就是礦業公司高層甚至是花家的人不聽從軍方命令,想要趁早逃離,然後引發了這一場大劫。
“當時駐守這片星域的艦隊指揮官是位破繭者,就是被你殺死的赤松真人。”沈雲埋接着說道:“他的手段過於強硬,導致事態迅速激化,再難控制,一夜時間便有七萬餘艘大小飛船準備離開。”
井九問道:“最後命令誰下的?”
沈雲埋看着那顆殘缺的行星,沉默了會兒後說道:“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