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走至徐之謙身旁,一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另一手,卻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普通的玉瓶,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聞言,此時蕭如白也是停下腳步,回過了身來。
“在下有一枚天下僅有的絕世丹藥,想必徐兄會感興趣。”
輕聲笑了笑,秦川偏過臉看着徐之謙。
“徐某未曾修道,對這煉丹……”
徐之謙笑道,然而正說着,突然面色忽變,所有話語皆是止了下來。因爲此刻從他肩膀之上,傳來一股熟悉的心神靈念,甚至還不知從何處襲來了一擊道法太虛訣,輕輕衝擊在他的後脊之上。
並未造成絲毫傷害,但卻讓他心中一怔。
這股感覺,曾經有過。
甚至,難以忘記!
“徐兄收下吧,這幅畫,既然蕭兄喜歡,便轉讓給蕭兄了。”
“嗯?”
聽得秦川之言,蕭如白也是怔了一怔,頓時滿目喜色,瞥了那牆上的畫卷一眼,又轉而對秦川遞去了幾分感激的神色。
“哈哈……”
隨後,二人開懷笑了起來。
……
儒園。
儒園的外園之中,某處亭間,依山傍水,林木成蔭。
秦川極爲隨意地倚在雕欄之上,在這儒園之中顯得略傷大雅,不過,倒也無人敢來斥責。舉起手中杯盞,開懷暢飲了一口。
此時,雕欄之下,徐之謙倚着石柱,撫琴弄音,正是早間所得的那廣陵曲;而秦川的對面,蕭如白一般閒逸地盤着雙膝,奏簫合鳴。
天籟之音,傳遍整個儒園。
飄到茫茫的天際。
不少儒生遠遠駐足觀望,皆是陶醉在樂音之中。
他們只知,今日河東先生邀請了兩個人來此遊玩,自也不敢打擾。不過,本以爲二人只是普通的文士,此時卻纔知曉,竟然都是不凡之輩。一曲廣陵,竟以不同的風格,被三人演繹了無數遍。
就如,一次心靈的洗禮。
“蕭兄在音律上的造詣,徐某自愧不如啊。”
曲畢,徐之謙慚愧地笑了笑,拾起身旁的酒杯,也是痛飲而下。經過之前的交談得知,這蕭如白,竟然是那遠避塵世的逍遙谷弟子。
“徐先生萬般皆有造詣,在下卻只通音律,哪敢自誇?”
蕭如白淡淡一笑,收回手中一支奇特的竹簫。
“你們都莫要寒磣我了。”
秦川輕叱了一聲,有些不滿。
方纔自己當然也奏了一曲,不過手法比起這二人自是差了太多。若非在落雁峰上閒暇之時偶爾弄上一弄,再加上此刻運用真元之氣融入了樂音,恐怕還不敢拿出來獻醜。
三人相視一笑,又各自飲了一杯。
“對了,徐兄如何對丹道產生興趣了?”
蕭如白問了一聲。
之前明明都說不能將那春日風光圖送人,可是忽然又改了主意。當然,他也不會認爲徐之謙是瞧不起他,但這般,也讓他有些疑惑。
聞言,徐之謙隱晦地瞥了秦川一眼。
方纔那番事,他自然知曉了秦川的身份。不過雖然他是被秦川親手擊傷,但也知曉若非秦川,他已經被慕紫涵誅殺徹底喪命了。
“唉……”
隨即假裝嘆道,“前些年我在孔陵遭到過意外,想必蕭兄也聽說過。要這丹藥,也是情非得已,不說了,不說……”
如此,蕭如白頗有遺憾地嘆了一聲,當然也明白了徐之謙的意思。故友之情雖然值得懷念,但自家性命,也不能置之不顧。
“徐兄可要注意身體啊。”
“放心,有了那藥,一切安然無恙。”
秦川笑了一聲,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自己給徐之謙的丹藥,其實只是普通的療傷之藥而已,而徐之謙也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藥。不過自己讓徐之謙替自己保密,便只有這般隨意敷衍過去了。倒不是要對蕭如白隱瞞,而是這儒園人多眼雜,以免宣揚出去。
秦川這個名字,可還揹着中原大敵的罪名呢。
“素聞逍遙谷乃人間樂土,徐某也是嚮往已久,奈何難以割捨俗世諸多聲名束縛。如今結識蕭兄,真是榮幸之至啊。”
似乎看出了秦川的顧慮,徐之謙轉移話題道。
“逍遙者,非逍遙也。”
蕭如白自嘲地笑了一聲,“我逍遙谷主訓言曰之,忘而不捨、遺而不棄,是爲逍遙。奈何蕭某不捨也不棄,卻難忘也難遺,始終悟不得逍遙之義。這不,才跑出來嘛。”
聞言,秦川微微一哂。
這逍遙谷,是個神秘不亞於鬼谷的地方,修真人言“三谷三宗”,逍遙谷便是其一。傳言逍遙谷中,皆是曾經在塵世之間大徹大悟之輩,或有驚世之才,或有通天之能,最終都隱居到了那遠避塵世的深山幽谷中。
所謂“忘而不捨、遺而不棄”,真乃萬道之所歸也。
不過,這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呢?
秦川自認,自己也悟不得那逍遙之義。想着,便問道:
“不知蕭兄此番重返中原,所爲何事呢?”
“這個……”
蕭如白正欲開口,突然一道身影不知從何處疾飛而來。卻是林子萱依舊一襲青衣,立在了亭外,對着徐之謙恭敬地行了一個師禮。
瞧見其內幾人酣醉的模樣,面色略有幾分不悅。不過忽然目光一瞥,瞧見了秦川,頓時心中一陣驚疑。這個西疆人,怎麼哪裡都能見得着?
“子萱啊,何事?”
徐之謙從那地上立起身來,拂了拂衣袍,坐到石凳上。
秦川與蕭如白倒是沒有理會,也並未迴避。見得林子萱面色有些陰沉,秦川也是心中一疑,她這般匆匆來找徐之謙,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先生,弟子有情報請您提交門主。”
“哪方面的情報?”
“魔道。”
林子萱抿了抿脣,應道。
奕劍閣的情報網遍佈天下,中原有什麼異變,他們應該也是第一個知曉。不過似乎如今的儒園門主,自數年前經歷一場大變後,有些不太理會中原之勢。而此間情報或許略爲重要,故此,她纔不得不通過徐之謙來傳達。
“說吧,無妨。”
徐之謙應了一聲,不是機密,那也用不着讓秦川二人迴避了。
逍遙谷雖然不問世事,但也與中原正道關係密切;而秦川的爲人,他更是比誰都清楚。更何況,此時興頭正起,豈有驅走二人之理。
“是。”
林子萱應道,瞥了秦川一眼,似還心存芥蒂,不過師命如此,也由不得她不滿了。“就在昨夜,暗黑門與冥教在中州東部某山谷展開了一場激戰,最終冥教敗退,並且一夜之間,中原各處所有分部,全都退回了天心崖。”
說着,林子萱也是面色沉重,“據我奕劍閣弟子探查,此時的暗黑門,五行旗盡數迴歸,羣魔依附,似乎,還發現了六鬼的活動痕跡。”
“什麼?!”
聞言,徐之謙面色大驚,也是顧不得方纔閒逸的姿態了。
如此,那豈不是說,沉寂了幾年的暗黑門,又強勢復出了?整個中原之勢,又因此變故,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暗黑門,又要崛起了。”
雕欄之上,蕭如白嘆了一聲。
雖是一句隨意之言,但其中的含義,每一個修真之人都知道代表着什麼。曾經的暗黑門,三殿四使五旗六鬼,其勢力之盛,力壓中原的三千正道宗門。雖然如今不太可能再整合另外兩殿了,但也是容不得絲毫的小覷。
一場浩劫,正在悄悄生起。
“呼……”
秦川輕舒了口氣,雙眉緊皺。
曾經的暗黑門到底有多強,自己比誰都清楚。想不到,經過這些年,老怪物終於又將四分五裂的暗黑門,整合起來了麼?
“此情報千真萬確,還望先生趁早稟告門主。”
林子萱沉聲說道,“弟子猜測,短期內,暗黑門定然會有針對我正道宗門的舉動,伏羲門與梵音寺也同時得到了這一消息。最好,早些防備。”
“知道了。”
徐之謙應了一聲,也沒心情再與秦川二人閒敘了。
當然,聽得此番劇變,秦川更是沒有了興致。本來自己受邀來這儒園,只是因爲盛情難卻,不過此番看來,似乎沒有來錯。
待那林子萱離去後,徐之謙面帶歉意:
“二位仁兄,此間事情過於重要,咱們來日再敘。”
“嗯。”
秦川和蕭如白皆是點了點頭。
隨後,徐之謙匆匆離去,二人也不便再留了。秦川從雕欄上跳了下來,理了理衣襟,對着蕭如白行了道禮:
“蕭兄,可有安排?”
“我從逍遙谷出來乃是爲了尋人,也許,接下來去常州吧。”
“那便,告辭了?”
秦川說道。自己才從常州過來,倒是不準備再回去。既然中原局勢發生如此大的變化,那這中原最繁華的京州,就正是查探消息的好地方。
“告辭!”
蕭如白笑了一笑。
忽而,就在那雕欄之上,憑空消失了蹤影,倒也看不出是身法遁走還是空間秘術。不過,如此迅疾的速度,也讓秦川微微驚了一下。
就知道,這逍遙谷的弟子不簡單。
“咻!”
一抹清風劃過,憑虛御風。
那遠處駐足觀望的幾個儒園弟子,只覺一眨眼的時間,甚至懷疑是否錯覺,便見得二人徹底消失了蹤影。那座原本還很熱鬧的涼亭,瞬間沉寂了下來。
只有餘音繞樑,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