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入夜。
龍泉鎮以一口山間清泉爲名,自也是地處深山偏僻之地,除了那臨近大澤之畔的碼頭,幾乎與外界隔絕。眼下發生了這等慘案,又被東雷閣嚴密控制,外界很少人知道。但也奇怪,爲何其中數百具屍體會離奇失蹤。
原本還勉強算得上繁榮的小鎮,此刻籠罩在月夜之中,顯得無比的詭秘。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伴隨着陣陣陰風,令人望而卻步。
與秦川二人之前來探查的時候不同,此時在那鎮中,東雷閣的侍衛隨處可見,似是擔心歹人再度捲土重來,圖謀不軌。
如此,想要再秘密潛入,難度無疑大上了不少。
“對面如此三步一崗,若是施展大規模的幻術,反而會因爲氣勢過強,引來周圍更多的人。如此,怕是得不償失。”
阿羅葉沉聲道。
“不必。”
然而,秦川卻是有不同的意見。樹下陰影之中,秦川看了身旁的阿羅葉一眼,又注目在那空蕩蕩的鎮中,定了定神,繼續說道:
“屍體已被盡數挪走,我們再潛入其中,也查不出什麼來了。設想一下,某人在東雷閣眼皮底下作了案,若想那批屍體真正得手,定然要防備東雷閣接下來的一切搜查行動。如此,他們也定然在暗中監視着東雷閣。”
“你是說,此刻這龍泉鎮外,也有他人暗中潛伏?”
“不錯。”
秦川答道,“不過,對方定然不會輕易現身。”
迎着秦川的目光,阿羅葉凝了凝神,很快便意會了秦川的打算。隨即點了點頭,月色之下,竟是蝶舞翩翩,生生在這樹下消失了蹤跡。
見狀,秦川嘴角一揚。
……
一輪殘月,映在湖中。
冰涼的湖風,從雲夢澤上不斷吹來,徹骨之寒。
幾個東雷閣的弟子,在一團篝火旁圍坐取暖。雖然初春已至,但這深夜之中,亦是寒冷如冬,更何況,這龍泉鎮今日發生的種種驚駭之聞。
……讓寒意更甚。
“什麼人?!”
突然,一個領頭的弟子大喝一聲,衆人紛紛立起,只見一團陰影掠過鎮中屋頂,直往一側深山穿梭而去。見狀,幾個弟子二話不說,便是抄起各自的兵器,緊緊追蹤過去。毫無疑問,有人在監視他們。
“咻咻!”
月下,幾道疾影,一閃而過。
“嗯?”
忽而,一處陰影之下,傳來一個人的疑惑之聲。
乃是一箇中原打扮的男子,不過此刻卻是以西疆秘傳的蠱術隱蔽着身形。看着那不知何人暴露行蹤被東雷閣一路追殺而去,他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解。難道,除了他之外,居然還有人在這龍泉鎮中潛伏?
“!”
然而不待細想,此人面目頓時一變。
“可算找到你了。”
一句嬌聲邪笑,從他身後傳來。男子猛然轉身,便見一股奇特的紫霧頃刻間瀰漫而出,成千上萬的細小蝴蝶,紛紛凝聚,詭異如斯。
瞬即,一道人影,緩緩現出。
阿羅葉!
“找死!”
霎時,男子厲喝一聲,顯然是經過嚴格培養的殺手,手法之快令人駭然。凌厲的氣勢,眨眼之間凝聚而出,縱身一躍便朝阿羅葉衝擊過來。
明顯,想要殺人滅口!
而且,修習着西疆蠱術,居然不認識阿羅葉。
“轟!”
一聲轟鳴,在這林中暴起,樹影顫顫。只見得阿羅葉的身前一股白光掠過,空氣之中,更有一聲龍嘯隱約泛起,震顫不安。一陣狂風呼嘯而過,排山倒海一般的可怕氣勢,竟是將那男子生生逼退了數丈。
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之上!
“簌……”
緊接着,那男子還未站穩,身旁的虛空之中,已然現出一條游龍之狀的漆黑之氣,早已靜靜等待。瞬息之間,將男子牢牢束縛了住。
“哼。”
一聲冷哼,涼意愈甚。
秦川手持龍脊,赫然出現在阿羅葉的前方,盯着那男子瞧了一眼,卻也沒有再動殺意。身後,阿羅葉輕蔑地笑了一聲,身軀猛然又化成萬千彩蝶,伴隨着朦朧的紫霧,片刻之間,這處林間,早已空無一物。
“咻!”
幾乎眨眼的時間,幾個東雷閣弟子緊驅而至。
不過,卻只能相互對視,窺察着這片空間每一絲殘留的氣息,最終什麼信息也得不到。滯留了半晌,只能帶着疑惑,無奈離去。
……
月色皎白。
秦川與阿羅葉,擒住那行蹤詭異的男子,來到了一處山頂。
一條囚龍索,如若活物一般,形如一條兇猛的惡龍,死死地纏住那男子,每掙扎一次,便束縛得越緊。最終,只見得那男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翻滾,痛苦異常。以他的實力,若不是秦川特意留手,恐怕早就命喪黃泉。
這般嚴刑拷問的手段,秦川的記憶深處,早就諳熟了。
“說吧,受誰指使?”
秦川冷冷地道,手中龍脊,時刻匯聚着濃濃的殺氣,只需瞬間,便能誅殺眼前的男子。一旁,阿羅葉亦是神色陰沉,對方身上的蠱術氣息,自是早已察覺到了。一箇中原人,卻懂得西疆蠱術,說明什麼?
若是旁人,或許還會以爲對方是聖巫教徒。
可是,阿羅葉便是這聖巫教之主,教中的情況,又如何會不知?
“要殺便殺,何必……何必廢話!”
地上,那男子翻滾了幾下,因爲痛意話語都顯得幾分不正常。不過,卻也強撐着,彷彿態度十分堅決,直直盯着秦川叱道。
“殺你自是容易。”
秦川冷哼了一聲,面色已有不耐煩之色。
不過,阿羅葉眸中忽然神色一動,卻是邪笑了一聲,一手製止了秦川的舉動,另一手微微舉起,一股可怕的蠱術氣息,緩緩凝聚而出。
她問道:
“教你蠱術的人,可與你說過我聖巫教的最高刑罰,噬魂蠱?”
“……”
聽得這一句,那男子果然表情驟變,大驚失色。秦川眸中一疑,卻也沒有過多在意,雖然這噬魂蠱自己不知,但也能猜到,便是類似暗黑門中的戮魂釘一類的刑罰之術。總之,便是讓人生死不能、痛不欲生的手段。
果然,那男子顫慄了一番,眸中驚駭不止:
“你……你是阿羅葉?!”
“如此,你的主子,是塔納羅了。”
阿羅葉冷冷地回道,顯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來歷。
那時,聖巫教叛徒盤瓠使塔納羅,帶着親信逃至中原,如今已有數年之久。若想捲土重來,憑他那些人手自是不夠的,培養手下也屬必然。
這個男子,正是其一。
“那些屍體,是塔納羅帶走的?”
秦川問道。儘管早有猜測,但此刻落實,卻也仍是不免感到有些驚駭。他奪走那麼多屍體,到底暗中在預謀着什麼?
“是又如何?”
隨即,那男子不懼反笑,竟有些狂妄至極。
他哼了一聲,瞥了秦川與阿羅葉一眼,大笑道:“塔納羅大人早已與君魔炎教主達成盟約,中原天下,唾手可得。只可笑你二人,深陷困境還不自知,若是識相,便趁早將聖巫教主之位拱手相讓,或許還能留得一命。”
“狂妄!”
聞言,阿羅葉頓時怒叱一聲。
不過瞬息之間,一股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
“阿羅。”
只聽秦川輕道了一聲,默默拉起阿羅葉的手,緩緩回過了身來。阿羅葉心中一驚,猛然昂起頭來,驟時很快一沉,面色凝重。
只見前方,不知何時現出了一道人影,一襲儒袍長衫,眉正色空,彷彿一個儒園的教書先生。然而,其渾身上下,卻無半分浩然正氣,雖是實實在在的儒園修爲無疑,但卻比魔道更加的讓人心生畏懼。
手中一支黑筆,邪氣凜然。
司空寂!
“又見面了。”
只聽司空寂淡淡地說道,沒有正視阿羅葉,而是一直盯在秦川的身上。憑他的實力,自能一眼瞧出,此刻真正能與他交手的,只有秦川。
算起來,他與秦川謀面已有不少次了,不過第一次,也正是在這雲夢澤上。猶記得,那時的秦川,還只是如螻蟻一般的存在。
如今,居然也有了與他一戰的實力。
“塔納羅,果然與你冥教勾結了麼?”
秦川踏出兩步,將阿羅葉護在身後相對安全的位置,亦是直視着司空寂,語氣平淡地道。心中,有些凝重,全然注視在那黑色的筆上。
之前聽葉秋奇說,八大聖物中的一件,被這司空寂奪走。此時來看,那支氣息邪煞、與無妄帝恨之物同出一轍的黑筆,正是……
執念障!
“不錯。”
司空寂答道,語氣竟也不嗔不惡,彷彿與秦川平和交談一般:
“塔納羅如今是我冥教上賓。如此,你身後那嘍囉,定不能在我眼前被你擊殺了。否則,人會說的冥教,沒有規矩禮數。”
“是麼?”
秦川冷笑一聲。
突然之間,手中龍脊輕揚而起,一股凝聚已久的可怕殺氣,驟時呼嘯而出。伴隨着一聲龍威怒鳴,黑氣席捲,奔涌如潮,宛若山洪巨浪一般,生生朝着身後破空而去。頃刻間,月色黯淡,天地無光。
大澤上吹來的冷風,寒冷依舊。
直到那股殺氣散去,這座山巔,除了秦川阿羅葉,與那司空寂,已然再無旁人。那原本被囚龍索禁錮的男子,早已屍骨無存,灰飛煙滅。
一股死氣,氤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