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魏子宏出來之時,胡三全就察覺到一絲不妙,對面來人頂上無有罡雲,分明是三重境大修士,再看形貌,極可能是傳言中那位瑤陰掌門。
他連忙掐訣作法,無數枝條垂掛而下,密密實實結成了一片青色葉障。
而當魏子宏掄起大鉞之時,他忽見其頂上現出一條玄蛟,吞雲吐霧,兇悍絕倫,蛟睛瞪來,頓覺呼吸一滯,心下一陣驚悸,而在這股威勢之下,他竟然法力運轉也是艱澀無比,連忙拿了幾枚丹藥吞下,再凝神運氣。
然而還未等他擺脫這股制壓,那大鉞已是重重落下,而後就見一道撕天裂的金光洶涌衝出,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震耳龍吟。
胡、林兩人都是瞪大雙目,眼睜睜看着那道金光殺奔過來,卻是毫無辦法,而後就見其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這大木軀幹之內。
兩人等有片刻,卻發現除了樹冠微微搖晃之外,有少許落葉之外,卻並無什麼太大動靜,仿若方纔只是一陣清風拂過。
林姓修士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原來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胡三全張了張嘴,似要說】n些什麼,然而這時,卻從樹幹之中傳出啪的一聲脆響,好似線繩斷裂之音,又若木皮乾裂,他心下不由一沉。
不過須臾,這噼噼啪啪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是密集,到了最後幾乎連成一片,並不斷由下向上,往各處枝幹蔓延而去,速度也是愈來愈快,
而天中亦開始飄下無數斷枝殘葉,一落至地。就散成一堆飛灰,很快地表上便積攢了厚厚一層。
胡三全看出不妙,他一掐法訣,卻是半點靈機也感應不到,不覺神色大變,大吼道:“道友速走。”說着。腳下一踩,已是起了遁光飛縱逃去。
林姓修士這刻也是察覺不妥,慌忙駕起遁光,飛速竄走。
兩人去得未遠,大木枝幹之上冒出無數細密裂紋,又自裡滲出一絲絲閃爍金芒,而後這等縫隙被撕扯得越來越大,到了最後,就聞得轟隆一聲大響。整株巨樹竟轟然爆開,無數殘碎枝葉先是被卷帶去了上空,再四散開來,有如雨點一般紛紛散落下來。
胡三全與林姓修士二人忽覺背後傳來一陣法力震盪,根本穩不住遁光,不約而同被掀飛了出去,再重重墜地,內腑受此激盪。一時皆是起不得身。
好半晌,兩人才回過氣來。再觀那株大木,卻駭然發現其已是崩散,平地之上再無那龐大巨影,唯有無數殘葉飄飛,他們哪還敢留在這裡,勉強轉動法力。就想起罡風遁走。
然而還未等他們如何動作,卻覺一股龐然大力籠下,頓將二人困束在了原地,連半根指頭也無法動彈。
“禁鎖天地?”
胡、林兩人臉色都是難看無比,林姓修士苦笑道:“敗於三重境大修士之手。也不算冤枉,只方纔那一斬,委實驚天動地,不知是什麼法寶?”
胡三全仰天嘆道:“此必是真寶一流,不然如何傷這神木,林道友,此回是我冒失,連累了你。”
林姓修士搖頭道:“到了這般時候,說這些話又有何用。”
上空風聲驟響,一道玄影飛近,無數飛葉之中,魏子宏腳踩墨蛟,現身於二人面前。
方纔斬出那一擊後,他身上法力耗去大半,不過餘下些許,用來拾掇這二人仍是足夠。
起手一彈指,飛出兩枚法符,落在兩人頂門之上,將之身上法力鎮住,那墨蛟一聲吼,蛟尾擺動一掃,就將二人裹入身後墨雲之中,再一騰身,就縱上天穹,往來處回返。
大木一毀,所竊靈機再無人竊奪,徜徉片刻,便就歸入山水地脈之中,碧羽軒大陣也是就此穩住。
待魏子宏再次入得碧羽山門內後,兩邊弟子紛紛讓開道路來,目光之中滿是敬畏。
許多碧羽長老皆是心下猜測,張真人座下幾名弟子之中,除卻劉、田二位真人,如今當就是這位魏真人戰力最爲強橫了。
到了堂上,魏子宏將胡、林二人往地下一擲,對座上一拱手,朗聲道:“三師姐,五師兄,諸位同道,小弟幸不辱命。”
汪采薇笑道:“師弟做得好。”
言惜月拉了言曉陽上來,誠心實意道:“魏真人,若不是你,我山門根基已壞,大恩無以爲報,請受我姐弟一拜。”說着,兩人對他重重一禮。
魏子宏把身子一側,道:“不過舉手之勞,言掌門不必如此,韓師弟是我師弟,他既不在,我身爲他師兄,自當伸手幫襯。”
言惜月還是稱謝不已。
言曉陽看着胡三全那狼狽模樣,眼中滿是快意,大步上前,居高臨下譏嘲道:“胡真人,你還認得我否?”
胡三全撇他一眼,哼了一聲,道:“言曉陽,你不過是仗着他人之勢而已,還不是我手下敗將,又有什麼可以得意的?”
林姓修士低聲道:“胡道人,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還是少說兩句爲好。”
胡三全譏笑道:“我說得莫非不對麼?憑他言曉陽,能有什麼本事?”
言曉陽哼了一聲,道:“大言不慚,若是那日我對你出手,非是你那坐騎,你又豈有性命回去?”
那日他跟着二人,目的倒並非傷人,而是想着對方既然奪取自家坐騎,那麼自己去將其坐騎打死,好出得一口惡氣,然而目的雖是達到,自家卻也因此受創不輕,可他自忖要是真個鬥了起來,卻不見得會輸給此人。
郭子良笑道:“言長老。不管如何,此人已爲階下之囚,又何苦與做他口舌爭辯。”
言惜月瞪了自家阿弟一眼,言曉陽本來還想說話,見此只好悻悻收聲。
汪采薇目光看向胡三全,道:“胡真人。我乃昭幽門下汪采薇,今次之事,對錯如何,你心中有數,我只言一句,你若是願意化解。便將奪去那鐵翅鷹還了回來,再向言長老賠禮,立法誓不再窮追此事,我這就可做主放你回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胡三全垂首想了一想,搖頭道:“不用再言了,身爲南華弟子,此事我萬萬不會答應,汪真人也不要高興的太早。未到最後,誰也難定勝負。”
此事或許初時只是意氣之爭,可是鬥到現在,已是兩家之爭了,這是關乎山門臉面,若是他答應下來,一旦傳了出去,南華派竟然向碧羽軒這等下宗低頭。那豈非威信掃地?
汪采薇點首道:“我明白鬍真人之意了,那就請胡真人此等候上一段時日。等你門中長輩前來,再議此事。”
胡三全閉上雙目,不再言語。
言惜月拍了拍掌,自有兩個碧羽軒弟子上來,將胡三全與那林姓道人押壓下堂去,她回首過來。難得露出幾分笑意,道:“若無諸位道友出手相助,恐此事那解。”
汪采薇搖頭道:“雖擒得此人,但這事不到了結之時,貴派弟子還未能放鬆戒備。相信胡三全所邀之人不日即來,貴派在外修築法壇也不可停下。”
言惜月一凜,抓了胡三全,她本以爲危機已是過去,但聽這話似還有更大麻煩,她相信汪采薇判斷,道:“真人說得是,我這便下去督促弟子。”
此時南華派中,方心岸正在洞府之內運氣燒竅,隨時準備破入化丹之境,
他是黃羽公最爲喜愛的小徒,所習功法道術無一不是上乘,便連化丹外藥,也是早早齊備,只等行過到一定火候,便可破入此境。
這時他耳畔忽然一陣泉水叮咚之音,便緩緩收了功法,睜開眼道:“何人在外?”
門外有人小聲道:“小師叔,有書信送來。”
方心岸道:“拿了進來。”
一名年輕修士步入洞中,很是恭敬地呈上一封書信。
方心岸拿過之後,對其揮了揮手。那人一揖退下。
他開始還有些漫不經心,只是打開一看,卻是大吃一驚,這裡間說得卻是胡三全邀同道圍攻碧羽軒不勝,結果連自己都被人捉走,而其一衆交好同道聽聞此事後,也多是散去,不敢再管此事。
方心岸心下不禁起了幾分惶恐,暗道:“不好,胡師兄被捉了去,師父若是知曉此事是我惹出來的,定不會輕饒於我,需得想個辦法救了胡師兄出來。”
他死死攥住書信,冥思苦想,最後一咬牙,縱身往外來。
這洞府一出門,便是一座斷崖,崖邊有十數頭飛禽、皆是體軀巨大,毛色光鮮,看去神駿威武,不過此刻皆被雲陽金鎖牢牢拴住在了銅環之上,見他出來,一頭頭仰起頸脖,拍打翅膀,在那裡歡叫不已。
這些俱是他豢養的靈禽,山門之中,似他這般境界的修士,有一二頭便已不差,而他所佔數目,卻遠非同輩可比。
若在平日,他必定是好生安撫一番,可今日哪有這等心情,一躍上了一頭長尾金雀之背,自有管事在外解了金環,他一拉繩繮,那大雀一聲鳴叫,把雙翼打開,騰空躍出高崖,化一道金影往遠處飛去。
一路之上,到處可見有修士駕禽乘鶴往來,有人見他如竄行極快,有心教訓幾句,然而再一看他模樣,只好閉上嘴巴,搖了搖頭,任他去了。
半刻之後,方心岸來至一處一座翠峰之前,峭壁上有一處洞府,他拉住金雀,大聲道:“封師兄,封師兄!封師兄可在!”
連喊十數遍後,洞府石門一開,一名手持羽扇的清瘦道人站在門前,很是不悅道:“方師弟來此作甚?”
方心岸一拱手,誠懇道:“小弟有事與師兄相商。”
封成昌看他一眼,側身一讓,道:“進來說話吧。”
兩人到了裡間,石門重又合上,封成昌往榻上一坐,淡聲道:“你有話可說了。”
方心岸道:“小弟來此是想請師兄幫一個忙,把胡師兄救了出來。”
封成昌微覺詫異,道:“怎麼,他被人抓了?”又一轉念,想到自己給出的那株神木枝,哼了一聲,道:“蠢物一個,碧羽軒之人可無這等本事,定是昭幽天池哪一位真人出得手,是劉真人,還是田真人?”
方心岸道:“是那位瑤陰掌門,傳聞此人也是煉就元嬰法身了。”
“魏子宏?”封成昌一怔,沉默片刻,嘆道:“如此只昭幽一門就得三位三重境大修士了,當真了得。”
方心岸道:“是以小弟唯有請師兄出馬,纔可把胡真人救了出來。”
封成昌嗤了一聲,揮袖道:“此事是你等自家找來的,與我有何相干?”
方心岸擡頭看着他,道:“師兄不知此事倒也罷了,現已知曉,卻不去救,恩師出關之後,又會如何看待師兄?”
封成昌眉頭一皺,他恩師黃羽公乃是護短之人,要是知道他明明曉得同門被人扣押,卻不去救,必是不喜,可要去與一名三重境修士鬥法,他也很不情願,此事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卻是有些後悔放了方心岸進來。
方心岸低聲道:“若是師兄願意救了胡師兄出來,小弟願以一事告知。”
封成昌深深看了方心岸一眼,並不言語。
方心岸卻自顧自說下去,“兩月前,恩師與原真人對弈之時,小弟無意中聞得,再有二三百載,辛真人壽數將盡,似要提前兵解轉生。”
原本面無表情的封成昌聽到這裡,卻是身軀一震,道:“果真?”
方心岸正容道:“不敢欺瞞師兄。”
封成昌吁了一口氣,他已是三重法身,本是要籌謀衝撞法關,再圖向上,奈何天機運數不在,靈穴不穩,不過去重劫,門中卻無可能再多一位洞天真人。
他捨棄一切享樂安逸,辛苦修煉,纔有今日這身修爲,而到頭來卻是前無去路,失落沮喪可想而知。
不過能修至元嬰三重境的,皆是心志堅毅之輩,故還是日日守定修持,並不懈怠。
可若門中有洞天真人身故,那卻又不同了,到時門中空出一位,可替繼上去,縱然前面還有大弟子黃頌泉,可他也未必沒有機會。
他道:“方師弟,此事還有何人知曉?”
方心岸道:“除封師兄這之外,小弟還未曾與人說過。”
封成昌知道這回是欠了方心岸一個人情,他權衡片刻,終是同意道:“也好,我就隨你下山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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