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蝗見那法氣一圈圈繞旋上來,很快越裹越厚,它也是不願意就被這麼輕易困住,不斷揮舞四條須鞭,想要將之絞碎了。
然而罩在它身外的光火氣霞每一回破去,就又會有更多法氣補了進來。在瘋狂抽打了好一陣後,仍是無有任何用處,只得不斷跳竄閃挪,試圖從裡衝了出去。
只可惜那些霞火如同長在了身上一般,無論往何處去,都無法擺脫開來。
它雖是天妖之身,但因與修道人天然敵對,是以對一些神通法術也是非常熟悉,更懂得不少上古秘傳,通常情形下,倒也能夠見招拆招,但今時法術與以往差異不小,在這片刻也看不出其中門道,只指望能以蠻力破去。
牧守山趁着對手還未找出對策之時,動作不停,一道道法訣打入其中,隨後又取了許多罡砂烈屑,同樣投入進去。那光氣越發熾盛,不過十來呼吸,看去已變得好似一隻真正煉爐了。
此術非是什麼神通,而是他自身所精研出的一門煉器法訣,三法相合,就可引動一味無名煉火,只要把時間拖了下去,火焰威能便會逐漸變大。
這一回他就是要利用此點,把這頭天妖當作爐中寶材一般給祭煉了。
縱然如此殺不得這頭天妖,但也可在最大程度上耗損其元氣,而有造生潭爲後盾,只要法力不絕,就可一直持續下去。
縱是被困在了熊熊火芒之中,妖蝗這副身軀仍不見被灼傷半分,但隨着煉火威能提升,它也能感覺到,若是不能擺脫這等窘境,下來必會有大麻煩。
它上身微微一塌。再是往上一聳,可見其驅幹之中,尤其腹部一側。驟然間打開了數百個細長孔隙,自裡噴出一團團精煞。甫一現出,那煉火立被壓滅下去,只幾個呼吸之後,外間所有光氣火霞也俱被鎮滅。
做完此事後,那些孔隙不斷震顫,又發出一陣陣嘶嘶吸氣之聲,
這精煞是它自身精氣所化,可通過身上氣竅放了出來禦敵。只待事後一口靈機採入,就可轉煉補足回來,
怎奈這小界之內靈機幾近絕技,這等舉動也變得毫無用處,妖蝗如此做只是本能反應,意識到徒勞無功,便就立刻停了下來,四根觸鬚一長,齊往所在牧守山所在之地捲來,後者見狀。兩尊法體立刻往不同方向閃躲開來。
四人此時看去,這妖蟲雖還是原來那副模樣,但比先前像是少了幾分精神。
張衍目光閃動了一下。不難看出,此處沒了靈機,妖蝗身軀之中定然沒有多少精煞可供揮霍,其此回破解手段可謂粗糙無比,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
他一拿法訣,身周圍現出一圈虛氣,而後一滴滴玄冥重水自其中從無至有,飛騰出來,將整個高崖團團包圍。此水縱不能傷得此妖,但能限制其來回竄動。又於同一時刻傳音道:“牧真人請繼續施爲。盡力耗損他元氣。”
這處有兩個牧守山,若是直接言語。另一個執念所化之軀卻未必會遵從。就是鬧了起來也有可能。
牧守山道了聲好,與那執念分身同時掐動法訣,又要重施故技。
妖蝗立刻看出他要作得什麼,好不容易掙脫了方纔那等不利境地,他怎肯再陷入那番境地。
它六隻眼目同時往上瞪來,而其中一隻,卻是微微閃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牧守山動作忽然一滯,下一刻,只聞轟隆一聲,他兩尊法相先後爆開,破散爲無數法氣。
霍軒見了,神色一變,起三十六崆嶽一轉,將之挪去外間,他皺眉頭,沉聲道:“方纔此法,可是其天生神通‘無相劫煞’麼?”
張衍緩緩點頭,言道:“正是此法,傳言此術無形無相,發動時全無半點先兆,看來果是如此,就連牧真人那‘萬相翎’也未能護住他,好在此妖實力大不如前,又被華真人的‘榮華寶陽釘’所剋制,不然牧真人便是再有手段,這回怕也是難逃殺身之禍。”
溟滄派那捲收藏典籍之上有記載,妖蝗六隻眼眸之中,各藏有一種神通,每一門皆是威能奇大。
它這等本事,西洲修士昔年動手之前就曾經打聽得清楚,便連應付之法也都是事先有想好,不過事實證明,到了真正鬥戰之時,卻無有一個有用。
妖蝗氣血完滿之時,真正稱得上兇威滔天,不可一世,眼目一閃之間,就是浩蕩威能,洞天修士若不仗着厲害法寶,根本無可抵擋,唯有依靠諸如華欽洲這等凡蛻修士設法化解,才能與之周旋。
不過到了眼下,其要想使出神通對其卻是一樁極大負擔,而針對牧守山使來,更是犯下了一個極大大錯誤,後者有造生潭相助,用不了多久就可恢復過來。
數千裡外,那些轉挪出去的法氣一合,牧守山法體重便又聚化出來,
同時一晃身,那一個執念分身又是在旁顯化出來。
那執念分身很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言道:“方纔差點未曾逃出,若再按着你計策行事,我等下來更危險。”
牧守山問道:“那你待如何?”
那執念分身言道:“此回當以我爲主。”
牧守山想了想,懶洋洋道:“也好,這等事本是十分麻煩,由你來做主,我倒可省事。”
那執念分身傲然道:“本來便該如此。”
他信手一抓,四周山石岩屑全數匯聚過來,隨後凝於一道黃光之中,卻是使了一個“萬空如一”之術,不僅如此,他還言道:“把以前那採得那‘惑君石’拿來予我。”
牧守山自袖中取了一枚小石拋了過去,道:“你莫非不怕壞了那方高崖麼?”
執念分身傲然言道:“由我出手,也斷然不會出得那等事。”
雖是本爲一人,可牧守山也不會憑一句話而信他,好在有那三十六崆嶽在上護持,卻也不致一道神通而壞了。
執念分身把那石拋入掌中那光華之中。這一道光柱頓時再也壓住不住,變作一團長有三尺的燦燦光雲,與此同時。他整個軀體也是變得虛幻不定起來,顯是一瞬間所付出的法力着實太多。以至於連造生潭也無法補足損缺。
牧守山道冷眼旁觀,卻並不阻止。
只這片刻功夫,妖蝗已是將張衍在周圍佈下的玄冥重水全數掃蕩開來。
執念分身見神通已成,一翻腕,就將這一團光雲朝前方投了過去,而他臉上神情,卻是顯得信心十足。
得了那“惑君石”之助,這門神通已是產生了許多變化。此術一旦將對手打中,立刻便會化作萬千塵沙附在其身軀之上,每一粒沙塵皆有一峰之重,並且不是由上自下壓來,而是彼此吸引,由四面八方向中間匯聚,若無法集到一處,則絕不會停止下來。哪怕對方是天妖,也不見得能承受此重,多半還會使出那精煞來解脫困局。
不過他可不止一枚“惑君石”在手。只要來得幾次,就可將這頭天妖全身元氣耗盡。
妖蝗幾乎是在望見那光雲的一瞬間,心下就是一陣煩躁。雖不知此是何物,但卻能感覺到對自己必有極大威脅,
這一回,他兩隻眼眸同時一眨,霎時間,仿若有無數細碎光華閃動,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將場中所有人都是籠罩入內,而那團黃芒還未到得他身前。就被徹底擊散了。
不但如此,而上方那些由“萬相翎”分化出來的羽影。卻似被定住了一般,仍未能及時發動。以致牧守山那兩具法體未能逃脫,一下就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好在有三十六崆嶽此時還在浮在頭頂之上,將那破散法氣再一次送了出去。
至於呂、霍二人,早在光芒乍起一瞬間,也同樣被轉挪移至外間。
張衍在妖蝗發動神通時,就立刻認出此是‘亂空劫煞’與“無方劫煞’。
前一種神通可放出“亂空神光”,此光無比鋒銳,幾乎可斬滅一切,而後一種神通,則可定拿靈機,鎖住方圓萬里之內一應物事。
萬年前那場爭鬥之時,這兩法一起發出之時,若不提前有了防備,只要落在神通波及範圍之內,幾乎無有人能逃了出來。
不過那一瞬間,他卻並未選擇躲閃,身上自然而然浮起一層形如琉璃的壁障來,凡是亂空神光過來,好似被挪去了另一個界域之中,無有一個沾得他身。
這門“玄轉天羅璧”,因是蝕文所傳,任何一人修習起來,都是與他人有所不同,落至他手後,又重作了一番推演,籠罩之地只有身前三尺,但卻是念動即生,用來守禦自身,卻是正好。
兩道劫煞持續了不過一二呼吸之後,那高崖之上卻是浮現出一層層光華,卻是華欽洲佈置在此的禁制受得感應,發動了起來,不過須臾,所有異狀就一起紛紛消弭不見。
有這方禁制和寶華釘束縛,妖蝗方纔一擊,至少有半數以上威能被化解了去,不然三十六崆嶽怕也難以起得作用。
戰圈之外,一縷縷法氣重新聚起,牧守山重又現出身形來,只是他神情略有疲憊,好如常人大病了一場。
他搖了搖頭,若不是有造生潭在,又竭力護住了神魂,只方纔消耗的精氣法力,就足夠自己死上一回了。他一擡頭,遠遠言道:“諸位,牧某損折不小,看來需得稍作調息了。”
張衍點頭言道:“這處有我三人,牧真人自便就好。”
牧守山打個稽首,就往遠處退去。
也幸好華欽洲將妖蝗束縛在了觀空崖上,他才走得這般容易,否則連再度聚化法體的機會也不會有。
而山崖之上,妖蝗接連牽引精氣使了三門神通出來,原本那昂揚之態也變得萎靡了幾分,似連自己身軀也有些支撐不住。
張衍看了過去,感應之中,此妖氣息比方纔弱了至少三成左後,只照眼下情形來看,要是其把六門神通俱是試了出來,當也是離死不遠了。
他言道:“牧真人不在時,便由我來壓制此妖,兩位真人可退得稍遠一些,望能全力鎮住此方浮嶼。”
霍、呂兩人知他法力強橫,猜測他是要施展什麼厲害手段,道了聲小心,就依言往外退開。
張衍到了正前方,把身一抖,將法相放了出來,渾渾沉沉的玄氣很快鋪天穹,遮蔽四方,把這個浮嶼都是包裹入內。
此時此刻,他大袖飄拂,立在前方,卻是單獨一人面對妖蝗,心下則忖道:“大劫在前,正好在妖身上先試試手段。”
他心意一動,背後有五色光華一閃,變化爲五道通天氣柱,閃耀不定,肩膀微微一晃,其中那一道黃光忽然一倒,如天柱傾塌,就往下壓來。
妖蝗三十六隻鐮足一動,想要轉至崖後,可在此時,一股龐然靈機壓來,居然將他一下定住,立知是中了定拿之法,它只渾身一抖,就將這束縛掙開,但已來不及脫離出去,於是索性不再躲閃,背脊一拱,與那黃芒撞在了一處。
只是預料之中的碰撞卻並未傳來,反而是全身一僵,陡然間變得無法動彈,六隻眼眸同時一轉,卻是發現那黃芒壓在身上縈繞不去。
張衍神意一引,背後那一道金光大柱往下倒落,不過與前番不動,卻是一閃之間,就到了眼前,隨後自對方身上一劃而過。
妖蝗頓覺身軀之中好似少了些什麼,正驚疑之間,金光又一次從他身上閃過,來回劈斬數回之後,頭腦變得一陣昏沉,身軀好似空空蕩蕩起來,這才猛然驚覺,此光帶走的竟是他身上精氣神魄!
這下他也是驚惶起來,若被此光斬中數十上百回,豈不是要喪命在此?當下一聲嘶鳴,腹部孔隙大開,又一次放了精煞出來,將籠罩在身的土行真光消解了去。
張衍微微一笑,這金行真光固然能斬去其些許精氣神魄,但也就是起初幾道最是厲害,越到後來,威力越弱,若不破開對方軀體,想憑此斬殺此妖,憑他眼下修爲,卻還無法做到。這時他又起手一撥,這回卻是那身後火柱一動,眼看着也是要倒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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