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幾家掌門見張衍那虛象飛去時似有異狀,都是心下見疑,費悅言道:“薛掌門,可是出了什麼變故麼?”
薛定緣想了一想,對樑循義打個稽首,問詢道:“樑掌門,這裡間……”
這門玄術雖是以元蜃門鎮派法寶爲寄託,但真正施展之人,卻是樑循義,內中便有變化,他也難以盡知其中端倪。
樑循義先是不語,似是探查了一會兒,才言道:“我已知曉緣原委,此人應是身懷玄異秘法,故其虛象也異於我輩,若驅其動手,卻需動用更多精氣法力,此是得不償失之舉,也就不必再去約束了,且其畢竟是由靈碑所化,不去招惹,也不會主動與我爲敵,諸位掌門安心就是。”
費悅皺眉道:“無法驅策,豈非白白耗損了靈機?”
樑循義淡聲道:“我知曉此事,少清派卻不知曉,且其在靈碑拘束之下,仍是在我陣中,對面之人又豈會當真視而不見?利用好了,一樣可爲我出力。”
貫日大嶽墩,清鴻宮。
少清掌門嶽軒霄卓立殿上,下方是門中八位洞天真人。
按輩分排布,最上方所站之人爲嬰春秋、薛岸、樂羲容、馮懸照、曹蕭等五名長老。
而下方所立,則是冉秀書、清辰子、荀懷英等三個這千年內成就洞天的後輩,三人所學劍法有所不同,三脈劍傳各佔一支,故彼此各站一位。
魔宗這邊發動並未做什麼隱瞞,少清派這處自然立時察覺,不過殿中之人,無一人有神情變化,都是一副渾不在意之色。
薛岸笑道:“魔宗倒有些膽量,敢這般殺上門來?此回卻可殺個痛快了。”
嬰春秋望了幾眼,以他法力,自能辨認出來人皆是以靈機精氣所化,便道:“來者乃虛幻之象。能出來這般許多,弟子猜測是動以玄術之故,大約是想以此耗我精氣法力。”
薛岸無所謂道:“虛象也好,真身也罷。來一個便殺他一個。”頓來了頓,他朝對面樂真人言道:“樂真人以爲呢?”
樂羲容擡眼看來,認真道:“好啊。”
嬰春秋不覺搖頭。
此刻殿外忽起嘯音,衆人尋聲望去,便見有一道靈光穿行入殿。
嬰春秋起手一拿。翻開看了看,便對殿上一揖,道:“師尊,秦掌門發書來問,魔宗來攻,可需溟滄派從旁支應?”
嶽軒霄考慮了片刻,言道:“只是魔宗六派,我少清一家足可應付,你回書過去,言我謝過秦掌門好意。只需勞煩他牽住靈崖手腳便可。”
嬰春秋道了聲好。
嶽軒霄言道:“此戰若只我少清一家,我卻也不介意與這些虛象一會,不過今次非爲爭勝,還需顧忌友盟安危,不可逞一時意氣,諸位真人當要謹記在心。”
少清衆真都是俯身稱是。
嶽軒霄擡首望去一眼,淡聲道:“彼有玄術,莫非我便無有不成?”
他一揚手,卻是一道燦爛若銀星的光虹飛出,一至大嶽墩上方。很快就化作千萬點虛光,融入周遭天地之中。
此術名爲“天心絕悅”,發出之後,每一道劍光皆可化爲一道虛空玄洞。修士過來,若是縱橫躍動,只要撞上劍光照定之地,便會引動殺機,被一劍斷去性命。
便不是虛象,而是魔宗洞天修士親身到得。在這般玄術之下,也一樣毫無反抗之能。
因這玄洞每過數十呼吸便會變動一次,你便是不動不移,不挪不轉,是以只要落此術籠罩之內,便就無法安穩,唯一躲避之法,便是遠遠退開。
此時此刻,那最先自魔宗之中馳出的十餘道虛象已是到了着少清山門之前,隨其到此,其中有幾人就將法相展開,那貫日大嶽墩整個包圍起來。
一時天穹之上,再無天光日月,只有昏霾煙雲,血霧陰風,呼嘯肆虐,籠絕乾坤,看去好似用不了許久,就能將少清派這處山門一舉淹沒了去。
不過這等景象,也這只是在東華洲方纔如此,在元蜃之氣籠蓋之外,卻是天清淨明,萬里澄澈,並無半分異動,好似化作了虛實兩方天地一般。
衆多虛象之中,這時出來一個黃袍道人,若有人識得,當可認出此是冥泉宗早已故去的一位長老。
他冷笑言道:“諸位真人,若是少清膽怯退縮,無人出來與我對陣,那我便攻其山門,看他應是不應。”
可他話音才落未久,神情突然變化了一下,好似遇到了什麼可怖之事,下一刻,其便於無聲無息中消逝不見,好似從未在這世間現出過一般。
此是他無意之中觸及了一處虛空玄洞,以至於瞬間便被奪去了所有靈機精氣。
這些虛象得了各派掌門施以手段,與真人並無太大差別,也是自有其靈智的,見了這般景象,立知是中了少清算計,先前幾人頓時想要把自身法相收攏起來,然而這時已是晚了,卻是一個接一個步了那人後塵。
樑循義冷眼看着這一幕,對此他早有預料,在此前推測之中,少清派若以玄術阻攔,那麼先行出去的虛象不可能全數到得少清山門之前,能有一二成留下已是不差了。
不過他有那最後一處靈穴爲後盾,只要靈機不斷,就可不停遣出虛象,卻不信少清這玄術也能與他這般持續對抗下去,遲早有耗盡那一刻,到時要麼另行施展玄術化解危局,要麼就只能選擇出戰,不然山門必遭他們圍攻。
此刻那天中虛相接而連三消失不見,很快便就只剩下了最後一人,其身形在時時變動之中,居然未曾被玄術殺死,反還不斷在逼近少清正門所在。
薛岸看了一眼,頓時興致起來,道:“是溟滄派的晏真人,不想魔宗連此一位也是變化出來了。”
嬰春秋沉聲道:“晏真人早把溟滄派五功三經之一的《元辰感神洞靈經》修煉到了高深境地,這虛象若能把他手段本事一般照搬過來,那許能提前查辨些許氣機變化,難怪能存身如此長久。”
薛長老回頭道:“掌門真人?可否容我會他一會?”
嶽軒霄稍作思考,若只一人出戰,倒也無礙,還可藉此試探魔宗有無後手隱藏,便頜了下首,只提醒了一句,道:“薛長老不可貪戰。”
薛長老哈哈一聲笑,道一聲知曉了,便就化光飛去。
他那聲息未落,竟然是到了那晏長生虛象之前,當頭一劍便斬落下來。
極劍迅快如電,按理而言,對方沒有趁手法器在身,這一劍斬下,必無幸理,然則那虛象仿似提先知曉有這番變化,揚手一劃,使了一個“兩界再分”之術,薛長老劍鋒頓便落在了空處,。
還未等他再舉劍光,那虛象朝他一指,頓便斷了他所有氣機感應,對手明明還在入目所及之處,可他卻偏偏生出一股虛無不定之感,
薛長老非但不驚,反還興致更盛,忖道:“有些意思,便是晏真人當真在此,被我劍鋒欺到近處,怕也只能這般應對了,只可惜你沒有任何法器傍身,便我不用神通,又能接我幾劍?”
他身形一轉,一道劍光已是躍了出去,然而前方劍影未去,一道劍光已從晏長生虛象背後殺出,霎時將他身軀洞穿。
可那虛象卻是一分,竟然已是在劍光及體之前主動散開靈機,縱去四面八方,竟又是避過了一劍。且因靈機感應被絕,使得薛長老一時無法分辨哪一處是正身所在,顯其是在此招之前,已是料到後續變化,故才做出了這番應對。
薛長老卻不追擊,反還把劍一收,頓時面露惋惜之色,不再追殺。雖然對方躲過他劍斬,但這般行事,卻是避不開身周無處無在的虛空玄洞的。
果然,無數散去靈機並未去的多遠,就似撞到了什麼無形之力,從天中生生便被抹去了,再也未曾聚合而起。
薛長老搖了搖頭,實則方纔是他輸了一招,要是頭頂並無玄術,許還打個暢快。
他袖袍一甩,正要就此遁回山門,目光一撇,卻又停了下來,卻是遠方又有十餘道遁光過來,只是仔細再望幾眼,雙眉卻是一揚,詫異道:“咦,那不是溟滄派張真人麼?不想他虛象也在其中,是否要上前與之一會呢?”
西海海眼之下,張衍在打坐數個時辰之後,法力已然盡復,他雖坐於魔藏之中,但功行畢竟已是破至七重境關,神意一動,便可觀遍九洲山水。
雖此舉有些耗費法力,但現下並不用與人鬥戰,倒也不必刻意養。
他在稍作探查之後,頓便望見了有十餘道光朝着少清派山門方向飛去。
看有片刻後,他不禁一挑眉,卻發現自家竟然也在其中。
“原來只是虛幻之象。”
他思忖片刻,望了望外間那徘徊不去的劫火,心下卻是有了一個主意,暗忖道:“這倒可試上一試,便是不成,也不損失什麼。”
起指一點眉心,靈光一閃,卻是將那伏魔簡取了出來,隨後往外一擲,其便化做一道燦爛虹光,自魔藏之中毫無阻礙地穿出,一路往大嶽墩方向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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