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二十來天之後,補天陣圖已是逐漸到了北天寒淵深處。
到了這裡,時不時可見到數千丈高的狂浪海嘯,還有那幾能席捲一切的兇暴颶風。
張衍這些時日除了修持,便在觀察此域一應變化,他能判斷出來,金丹之下修士,在這等自然造化之能毫無抵禦之力,只有元嬰修士,能往來無礙。
不過這一片廣大海澤之上,也有無數洲陸山川,天然是阻擋那暴風巨浪的屏障,因這其中實也有規律可尋,只要熟悉變化之人,自可設法繞開。
這些對九州修士而言,其實算不得什麼大問題,等溟滄派佔據了此地,自可集合衆真施展法力,佈置禁制大陣,點化靈穴,將那無邊之力收爲己用。
就在這時,補天閣外間陣氣微微震動,可見有一道揚空血氣被撞散開來。
張衍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行路過來,此等事已碰上十數次了。
按照公僉造的說法,這裡每一名大妖,凡是佔據了一處地盤,都會把自身鮮血塗抹在外,這既是圈定己身疆界,又是爲了威懾外敵,最關鍵的,還可藉由血氣鎮壓狂風巨浪,若是有人自上空飛遁,便立刻會將之驚動。
而尋常妖物,根本不敢靠近大妖所在之地,更休說從上空飛遁了,便是強行闖入,也立刻會被那凶煞血氣給衝了下來。
但補天陣圖不同,本來就是一座山門大陣,只要靈機不絕,哪怕遭受數名洞天真人圍攻,都不是短時間能攻破的,只一些血氣衝蕩,根本算不得阻礙,
此刻下方那名妖物也是察覺到了不對,能在北天寒淵劃地稱王的,皆非什麼簡單角色。只看到那補天閣營造出來的龐大雲霧,就知不是自己對付的,一動不動縮在洞穴中,根本不敢出來冒頭。
又行三日後。下方卻又現出一方地界,不過與之前那等淒冷荒涼的景象卻是截然不同,
飄渺霧氣之中,青青山影若隱若現,近島之上。靈崖高聳,水瀑隆隆,雲騰霧蒸,入目之間,滿山蒼鬱,處處香花異草,似是一方世外仙境。
此處名爲天豐洲,乃是北天寒淵一處難得清靈福地,因外有龐大山形遮擋,外來風浪侵襲不到此間。原本狂躁靈機到此也變得溫和馴順起來,不過同樣,這裡所聚的妖魔精怪數目同樣也是遠勝別處,且多還是草木之靈。
張衍掃了一眼輿圖,從圖上標示來看,過了這裡,至多還有十多天路程,就可到那寒玉海洲了。
只是再行半刻之後,卻見前方有一道赤紅如血氣的光虹衝在天幕之上,把數千裡方圓映照的一片通紅。與此同時。還可見有漫山遍野的飛禽走獸正往那處飛奔而去。
張衍仔細一觀,見那赤光之下,乃是一株株怪木,其形狀有如桃樹。但根鬚突出地面,形如指抓,牢牢攀附在石塊山壁上,而那枝幹之上,則結有一顆顆殷紅如血的果實,有些看去氤氳一團。好似未曾成熟,有些則搖搖晃晃,已是熟透,看去只要稍稍一碰,就會墜落下來。
他能感覺到這些果實不同尋常,想及周崇舉正四處尋覓丹材,便一擡手,法力在陣樞之上一轉,把這陣圖定下,對景遊言道:“去把公道友請來。”
公僉造這些時日都在偏殿裡打坐,聞得相請,立刻動身過來。
待見禮之後,張衍一揮袖,將下方景象顯出,問道:“公道友,此是何物,你可認得?”
公僉造目光往那些果樹之上一望,渾身一震,“血引果?”
隨後他神色激動起來,道:“上真,快快命人將這些果實採了,遲恐不及。”
張衍笑言道:“公道友不必心急,此些果實方纔成熟,擺在此處也跑不掉,不妨先說一說到底有何功用。”
公僉造一轉念,以這些天外之人的實力,便是遠近妖魔都是來了,也根本不是對手,這些果實其實算得上是囊中之物了。
想到這裡,他也是鎮定下來,言道:“上真,這血引果唯有天豐洲上有結,傳聞千年一開,卻又一日而落,人若服用,不但能彌補血氣,強固根本,還可提升功行,若是放在東荒之上,乃是人人爭搶之物,在下年輕之時,也曾有幸見得一枚,那時曾分得一口,也是因此,才得以把根基夯實,這一晃千載過去,不想今日又再得睹,而且竟是……竟是如此之多。”
張衍笑了笑,又問:“此果對妖魔可有用處?”
公僉造神色嚴肅了幾分,道:“有用,自然有用!若是尋常飛禽走獸食了,立刻可化身爲妖,要是大妖吞了,也可純煉血氣,甚至有可能多得一二神通之法,上真若不收去,那寧可將之毀了,也不能留給妖魔半個。”
張衍微微點頭,道:“此果生長也算不易,若是妖魔遣人在此看候,想也不難,可偏偏附近並無半個妖物,只有一些尋常野獸,可是其中還有什麼講究?”
公僉造道:“這卻有個緣故,此果在東荒百國之中又有一名字,叫做‘君不見’,若是有靈之物盯視窺看,或是挨在近處,其便不會開花結果,唯有等那果實出來,方可採摘,但也僅有一日時間罷了,也是這般,才更顯珍貴。”
張衍稍稍一思,對修士來說,修煉只需有靈機便可,無需補益血氣,不過公僉造乃是東荒國公族子弟,連他也只少時見得有一枚,足見此果很是珍貴,便不拿出交換,只送去丹鼎院,不定也能煉成什麼丹藥來,便對景遊道:“稍候傳命下去,各派真人誰若對此果有意,自可下去採摘。”
他又轉首對公僉造道:“公道友也不妨也同去吧。”
公僉造一聽,頓時激動不已,合手一禮,道:“多謝上真。”隨後他急急退了出去,看去是怕慢了幾步,全讓他人取去了。
景遊看他離去後,湊了上來,問道:“老爺,可要小人去通傳申方國使者一聲?”
張衍微微一笑。
景遊心下立時有數,道:“小的這便去。”
稍事片刻,補天陣圖之上雲霧一散,便有一個個九洲修士自上空飄身而下,直奔那些血引果木而去。
而在其等身後,卻是現出數名洞天真人身影,方至外間,便就放出自身氣機,一道道清靈之光霎時貫穿天地。
下方尋常野獸,根本衝不進那果木生成的虹光之中,而一些開了靈智的妖魔見得此景,都是驚恐萬分,以比來時更快之速往回奔逃,唯有一些自恃神通高強的大妖,不甘就此退去,還在間外徘徊,但不敢再往前靠近半分。
公僉造從陣圖之中下來後,便將此行一同到來的奴僕甲士全數派遣了出去。
這果實一與血氣靈機相觸,就會被吸攝入體,無法以神通攝拿,故只差遣人手,上前一個個摘取。
這時他目光一撇,見有另一行人下來,認得是申方國中之人,不由哼了一聲,不過此刻他也無法阻止,只能催促下面之人手腳快些。
在九洲修士和兩國之人合力採摘之下,不過一個時辰,便將大半血引果都是取了去,餘下一些,本來還未曾徹底成熟,被衆人氣機一衝,便立刻停止生髮了。
而隨着果實取去,所有果木枝葉都是變得乾枯灰敗,彷彿這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活力,要等回覆原貌,又要千載之功。
韓載陽、杜雲瞻這兩位溟滄派世家真人此刻正站在一處,前者見得這一番景象,不由言道:“若是太昊派有人在此,不定能利用此些果實,再將此木栽種了出來。”
杜雲瞻言道:“此派功法也是九洲上古正傳,在這山海界中當是有用,或可找尋一些人修習。”
太昊派舉派上下已在人劫之中覆滅,一個弟子也不曾活了下來,但那些經卷典籍雖還在。
韓載陽言道:“此非小事,來日聚議之時才言不遲。”
杜雲瞻深思了一下,也是點了點頭。
正在九洲修士在稍作停留之時,此時此刻,懈青衣那一縷識念已是傳遞到了寒玉海州之外。
一棵蒼翠大木之上,那垂掛在上的一枚青果忽然如吹氣一般膨脹起來,而後砰地一聲落在地表之上,隨其外殼破裂,便見一條長蟲從中鑽了出來。
此蟲原地一滾,便化爲人形。
懈青衣自地上爬了起來,一揮手,地面無數腐葉便化作一件青袍照在身上。
此處這一具分身,是他千餘年前種下,生機積蓄足夠,足可支撐他變化。
休看他識念一路過來,所用分身無以計數,但卻是他千年以來花費了無數精力,一株株親自種下的。
他一擡眼,往遠處一座插入天穹的深青色山峰看去,那裡便是滅明鳥一族棲居之地白蔽山。
不過這裡距離那處,還有十萬餘里。
不是他當初不想再把分身種得近些,只是再往裡去,恐就會被那青瓔妖王所留下的彌天血氣所衝散。
也是因此之故,他無法上的高空飛遁,只能靠貼地而行。
只是他此回過來,未有任何證明自己身份之物,這麼過去,必被外圍巡遊的妖鳥殺死,是以還需做些準備,把手一張,數十頭怪蟲自手掌之中鑽了出來,往那附近大木之上鑽入進去。
過有一日,一個個與他形貌一般的人影鑽了出來,他稍一驅使,其中一個便忽然竄出,闖入了那血氣屏障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