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諸派洞天真人聽得直取驚穹山,不由爲這個決定所驚訝。
兩方相爭,通常就如兩位修士對決,都是先做一番試探,待大致摸清對方底細之後,而後再使出真正手段來,他們本以爲此回是先攻至西天絕域,在那地陸之上立下法壇禁陣,而後再徐徐圖之。
未想到這一上來,就要起盡全力,這分明是要一戰而定勝負。
山海界不比九洲,兩洲之間可以朝發夕至,無論北天寒淵還是西空絕域都是地域廣大,只飛渡過去,最快遁速也要數十乃至上百日,而路上當有不少血氣屏障,突襲之舉,甚難爲之。
而驚穹山更是天鬼萬載以來的祖部所在,傳聞其部族之中還有數位鬼祖,再加上至少百數以上的異類大聖,其真正實力當並不遜與九洲諸派多少,若是一擊無功,怕是很難安然回返。
這還不算,此行一旦失利,那麼東荒那裡也肯定抵擋不住,北天寒淵就會受得來自兩個方向的壓力,數十年來的努力可能一朝喪盡。
張衍笑了一笑,言道:“我知諸位真人顧慮,不過這攻伐天鬼祖部卻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所備,貧道便請諸位見得一人。”
他對旁側一名道童點了點首,後者舉起鼓椎,對着一側懸鐘輕輕一敲,霎時聲去殿外,遠遠傳出、
衆真就覺殿門之外有一道陰風吹來,而後一名神情深沉中年道人現身在大殿之上,其身形飄忽不定,若煙似霧,先對座上張衍等三人一個稽首,而後再朝兩邊各是一揖,道:“諸位真人有禮了。”
“天魔?”
諸真只一辨氣機,立時知他身份。
許多人表面不動聲色,心下卻不由起了幾分警惕,不過看得出來。對方眼下只是一縷分身,真身並不在此,哪怕滅去也無用處。
有人朝還真觀還有靈門這處掃了幾眼,見其都是無有動作。心下已是隱隱猜到了什麼。
張衍伸手一指,道:“此一位乃是冥泉宗司馬真人,他奉貧道之命親身潛入西空絕域數十載,探聽天鬼內情,如今我對天鬼諸部內情不說俱是知悉。也可說大致瞭然。”
說到這裡,他又一掃四下,朗聲言道:“諸位不必有所顧忌,司馬真人並非那等泯滅人性的魔頭,雖先前曾受魔意侵擾,但至而今,他身軀之中隱患也早已解決,除卻所修功法不同,與我輩其實並無什麼分別。”
濮玄升此刻自座上站了起來,沉聲言道:“濮某此前受張真人之託。以我還真觀中秘法查看司馬真人氣機,這位確可稱得上天魔,但與其說他是天魔入身,倒不如說是他佔奪了天魔之軀,確如張真人所言,眼下並無不妥。”
有三位凡蛻真人在上,再加還真觀掌門親自出面言證此事,諸真心中對司馬權的戒懼當即減弱了不少,神色也是稍稍緩和了幾分,不過防備之心卻還是少不了的。
張衍並不在意這些。只要衆真知道此一位能爲己方所用便可,他又道:“司馬真人,你來對諸位真人說一說驚穹山中詳情。”
司馬權道一聲是,他行至那方地陸山形之上。幾個踏步,到了驚穹山前停下,起手一按,那一處忽忽放大,幾乎到了一人高下,方纔頓下。他指着道:“這裡便是那天鬼祖部驚穹山所在了。”
衆真一看,見此山如劍斜舉,刺入天穹,周圍有萬千藤須揮舞,末端之處,託舉起一座座浮峰飛島,其也非是靜懸不動,而似在那裡緩漂慢遊。
冉秀書一見,眼中放光,拍掌道:“造化奇絕,神秀之地,掌門真人選得好地界。”
在座許多真人也是不由讚歎,此處奇絕奇險,足可與寒玉海洲相媲美。
司馬權沉聲道:“這驚穹山有三重守禦,這第一重,便是山中那與四域天塹相彷彿的亂磁之力,天鬼族中大聖穿渡,也需用一種名爲匈金的器物。”
有幾名真人不禁思索起來,顯是在盤算該如何過去。
張衍微微一笑,開口言道:“諸位無需擔憂,腳下所站這座‘通天都御宮’,便是爲行渡此處而煉造。”
他又對司馬權一點頭,示意繼續,後者微微欠身,又對着那驚穹山一拂,就見山外原野之上有一層血幕升騰起來,將整座山峰包裹其中,他道:“那第二重守禦,便是天鬼數位妖祖合力佈下的氣血屏障,非是天鬼族人難以挨近,在山海界中,這等佈置通常唯有道行相近之輩方能打破,只是這幾位鬼祖出自同一族,許守禦之力更是強盛。”
嶽軒霄這時淡聲言道:“此處不必多言,到時我自會揮劍斬開。”
司馬權點了點頭,起掌在那驚穹山一拍,少時,就見有密密麻麻的小點躍了出來,圍繞在山峰四周,“至於那第三重,便是那謁天王城之中守禦至寶,名爲世鑑塔,其數足有百萬,此物本非天鬼能夠築煉,乃是那方天外勢力所傳,便與我九洲守山大陣相比,也是不遑多讓,是擋在我輩路上最大一處障礙。”
張衍伸出手張一拿,憑空有一道水氣過來,他攤開手掌,就見有一道幽深水氣在手心之中盤旋繞動,“此是渾還幽水,任何五行之屬的寶物,一經沾上,皆可化去,正可以此破解那百萬世鑑塔。”
司馬權稽首道:“原來真人已有破解之法,卻是在下多慮了。”
戚宏禪在座上道:“那些天鬼鬼祖莫非不在此間麼?”
司馬權回道:“天鬼之祖在驚穹山外原野之上沉眠,不在此山之內,需得血祭才能喚醒,但若有功行相近之輩撞破開其血氣屏障,或會驚動其等。”
秦掌門緩聲言道:“那幾名天鬼鬼祖自有我與嶽掌門,渡真殿主一同應付,諸位真人不必顧及此輩。”
司馬權這時看了看左右,言:“在下在謁天王城之中潛身數十載,雖探聽得來不少機密之事,但此處天鬼經營許久,在下也不敢擔保已然盡窺其秘,其中或許還有厲害佈置未曾探明。好在這應擋不住在座諸位真人,在下只是在此提醒一句,王城之中這億萬人口乃是天鬼最爲精銳的部民,哪怕殺盡其餘諸部,此處生民不亡,此一族仍可東山再起,但若是將其斬盡殺絕,那餘下諸部便再不足慮。”
說到此處,他深沉一笑,伸出手去,輕輕一推,那煙雲塵沙匯聚出來的驚穹山峰頓時轟然倒塌!
那震動之聲在殿上來回響着,久久方纔散去。
張衍這時目光落下,道:“我等稍候便就啓程去往此處,就請司馬真人盯住此處動靜,若有變故,隨時報我。”
司馬權再對座上一個稽首,身軀緩緩散去,就自不見。
張衍又轉目朝靈門座上望來,言道:“薛掌門,此去西空絕域,用時非短,卻也做些假象,好讓此輩誤以爲我等尚在北天寒淵。”
司馬權此前上報於他,碧羽軒中潛伏着一名眼線,相信此刻正留意他們一舉一動,那正好利用起來,以幻象騙過其耳目,好方便下來行事。
薛定緣站起打個稽首,道:“薛某謹領法諭。”
張衍微微頜首,對着殿外言道:“拿了上來。”
殿門一開,便見三十餘名端着玉盤走了上來,盤中之物借是以玉錦覆蓋,四角有玉珠掛下,顯是鎮住了其中靈機。
張衍待其等到了殿下,一揮袖,將那些玉錦掀去,就見每一隻玉盤之上皆是盛放有一件五光十色的法器。
他朗聲言道:“自佔據寒玉海州之後,各位斬殺妖聖不在少數,凡是獻了上來的,氣血多是供了那兇物吞吸,身軀則是祭煉成了眼前這些法器,諸位真人若覺合意,便拿去煉化。”
在座不少真人頓時來了興趣,他們雖不缺法寶,但這些妖聖身軀所煉法器也自有獨到之處,而且大戰在即,任何可以增強自己實力之物都不會嫌多。
當即有幾位伸手一招,將法器取了去,隨後置入法身之中耐心祭煉。
張衍知這至少要數個時辰,而且還要等待薛定緣做好佈置,差不多要到得明辰方可動身,於是起神意與神獸玄武交言幾句,稍候便可見寒玉海州中有一道靈光升起,往南方遁去。
南羅百洲那裡還有一個妖祖,其當也與天外那方勢力也所勾連。當日此妖一察覺到他到來,便就退走,因當時有劉雁依、田坤兩位弟子在場,而且對南羅百洲底細也不清楚,便任其去了。
可一旦在驚穹山下動手,當就瞞不過此妖,其或會趁隙來攻。
北天寒淵有大鯤鎮守,不怕外敵,但是東荒百國卻就難擋其威了,故是遣得玄武前往看顧。
一夜很快過去,諸真俱已是將那法器祭煉完畢,
張衍與兩位掌門商量過後,朝上空一彈指,一道法力打入殿頂機樞之中,這座宮城轟隆一聲,便就飛騰起來。
然而此次卻未有往西空絕疆方向遁行,而是往上升去,不久之後,便就破開氣障,落入虛空之中,到了這裡,宮城還是遁速不減,看去似要去往虛空深處。
諸真初始還有些驚訝,心下一轉念,皆是猜出此舉目的,也就不再理會,各是在那裡調息修持。
如此行走有數日後,這座宮城這才一個轉動,折往西行,間中數次遁空而行,差不多有兩月之後,纔是停頓下來。
若是此刻天鬼之中有大神通者站在驚穹山巔向上觀望,就可見這一座宮城已是正正懸在了其等頭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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