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時初自腰間解下一枚血玉,遞出道:“我臨行之時,阿爺命我將此物帶上,說是族內自能有人辨認。”
那老者上前幾步,鄭重接過,他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隨後看他一眼,“請尊駕在此稍待。”
公時初略一感應,覺得谷中更深處還有一道晦澀氣機,心下一動。按照牛蛟族給出的情報,東荒上國頂多只有五位大玄士,不過現在看來,竟是不止此數,公氏一族倒不愧東荒神國王族之後,底蘊頗深。
不過就目前來看,方纔那老者血氣乾枯,實則壽數無多,只是服用了秘藥,才能勉強維持生機,若是一旦動手,怕是隻需一戰,就可要去其性命。
過了一會兒,那老者又走了出來,沉聲道:“這的確是兩位大祭公昔年帶走之物,尊駕應是我公氏後裔無誤。”
公時初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那分微妙,只是認可了自己爲公氏子弟,卻並未立刻承認是兩位大祭公後裔,不過凡事需一步步來,現下總是一個好的開端。
那老者目光灼灼看來,“老朽眼下有一事尚需問清楚。尊駕到底從何處而來?”
公時初面上一笑,打個稽首,道:“自是兩位大祭公所去那方上界了,我等皆鈞塵大界稱呼之。”
那老者對此早就有所猜測,但聽了這個答案,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目光復雜地看着他,“若是你能早些到來,許是……”
他話到一半便就收住了口,又搖了搖頭,“眼下說這些已是無用,尊駕可現在這裡住下,有些事,還需慢慢商量。”
公時初知此事確實急不得,合手一禮,道:“一切聽從族中安排。”
那老者神情緩和了幾分。道:“老朽公胥韜,乃是祖地宗長,此處除了那祭祖之地不可擅入,其餘地界都可走動。尊駕可任意選一處樓閣住下,若有什麼需要,可交代谷中精怪,他們自會替尊駕取來。”
公時初本來想隨口應下,但是一轉念。道:“在下若是想要煉氣士的修煉寶材,不知可否取來?”
公胥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尊駕若是要想,只要不是太過稀罕之物,都是可以取來的。”
公時初一皺眉,他問出此語,非是真想要什麼,而是藉此推斷東荒上國到底與九洲各派勾連得有多深,如今看來,卻是遠超自己想象之外。
公胥韜看他並無什麼要求要提。就待轉身離去,然而才走一步,卻是停下,半轉過頭,仿似無意問道:“對了,不知那兩位大祭公如何了?“
公時初把頭微微擡起,道:“勞宗老動問,祖父、叔祖二人,如今一稱‘成帝’,一稱‘啓帝’。都是坐鎮一方天域,治下有億兆生靈。”
公胥韜不知帝號和天域代表着什麼,但從公時初的語氣神情中能看出這些代表着非同一般的意義,他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去了。
直到那身影徹底不見後,公時初臉才把容之上的傲色收斂了起來。
方纔言語中把兩位大祭公高高捧起,雖也是說得是事實,但兩人撞破天地關,飛去鈞塵界後。起初實則並不順利。
因二人所修煉的並非氣道,又不會使動法寶,戰力比之氣道修士差了一籌,在極長一段時間未並未被奉爲帝君,不過這二人畢竟非同一般,因落於人後,不惜放下身段四處請教。
而他們也有自己的優勢,鈞塵界中,除了帝君,也無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在後來三四千年之後,兩人隨着功行漸深,又取長補短,不但煉就了不少法寶,還陸續摸索出了一些神通手段,這時才逐步趕了上來,有了與鈞塵界中帝君平起平坐的資格。
由於二人所修煉的氣血之道所需靈機較之同輩爲少,吸引了不少人來投,其在己方天域立下的宗門,反而漸漸成了一方勢力,不止如此,其已是在打算接引山海界中人到此,好與諸天勢力爭鋒。
只是可惜,後來玉樑教崛起,教主孔贏之能絕非他們所能抵擋,只好歸附了過去,若非如此,很可能會開創出一番嶄新局面。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一條藤蔓自山壁之下伸下,化作一個矮小精怪,對着他一揖,道:“尊客要宿住何處?谷內山璧都有上好宮室,若是定下,小人可去收拾佈置。”
公時初一點頭,他往上看去,看着最高處一處洞府,道:“便是那處了。”
公胥韜回去洞府後,立刻發秘術,將公氏後裔自天外歸來一事傳回了伯都大城。
公氏五位大玄士接到這消息後,同樣驚震非常。
鈞塵界修士即將到來,對他們這些大玄士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沒想到此回先來是竟是那兩位大祭公後人,他們都是意識到事情重大,一個處理不好,東荒國很可能就此覆滅。
於是聚在一處,商量半天之後,最後差不多分作兩種意見,一種是提議立刻將此人拘禁起來,然後送去九洲修士手中,盡力擺脫了干係。
一種則以爲不可輕舉妄動,誰知對方到底來了幾人,而且終歸是兩位大祭公之後,還是一族之人,萬不可如此對待。
公僉造道:“不管如何,此人來意,必先弄個清楚,但我五人不可輕離王都,”
衆人都是皺眉,這等事,他們自己不在場那定然是不放心的,但若同去,弄出來動靜也是極大,明擺着是告訴他人有大事發生。
有一名大玄士皺眉道:“莫非是要把此人接來問話麼?如今宮城之中有很多修道人,卻很容易走漏消息。”
公僉造道:“不必如此,前些時日從九洲修士那處換來了不少通靈玉璧,可送一面過去,如此也就不會弄出什麼動靜來。
山海界內並無通靈玉璧此等靈石,全是九洲修士從九洲界內帶來的,不過此物極易毀壞不說,如今數目稀少,東荒上國也是用了不少代價才換來十餘塊。
衆人再一商量,都是認爲此法可行。
於是立刻遣族人將通靈玉璧連夜送了過去,到了第二日,一封秘書傳來,言明此物已是到了谷中。
公僉造自座上起身,對着等待在此四名大玄士道:“便讓我等來見識一下這位大祭公後裔。”
他走至通靈玉璧之前,而後運轉血氣,調運靈機,往那玉璧之中灌入,不一會兒,公時初身影就在其中顯現出來,其人對他友善一笑,並擡手行了一禮。
公僉造盯着他看了兩眼,這才合手回了一禮,放下之後,沉聲道:“我等已知尊駕身份,但仍不明來意爲何?”
公時初也未隱瞞,言道:“不滿諸位,公時來此次回來,是因爲兩位大祭公聽聞九洲修士竊據我青空界地陸,搜刮寶材外藥,任意殺戮界中生靈,心中深感不忍,故是遣時初來此,聯絡故舊,以驅趕此輩。”
公僉造冷笑一聲,道:“說得倒是輕巧,東荒百國這點實力,如何與九洲修士對敵?“
公時初好整以暇道:“諸位誤會了,兩位大祭公非是要族中出手,而是隻需族中設法打聽得九洲修士的具體實力和功法優劣,再將這一切告知上界,便就足夠了。”
公僉造卻是不可置否。
公時初一笑,他也猜到公氏之人不會這麼輕易答應,不過他既然敢來這裡,自然也有辦法打動對方,當下方低聲音言道:“諸位可知如何到得那紫陽境麼?”
此語一出,他分明感覺到,對面通靈玉璧之內血氣光芒一下旺盛起來,便與他說話的公僉造,神情雖是一如方纔,但明顯可以看到對方眼神之中多了一絲波動。
他見此,又是加了一把火,“臨行時,兩位大祭公曾有過關照,若是族人願意配合初時行事,便可將這秘法交了出來,任憑諸位參悟。”
公僉造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不必再繼續說下去了,他一擡手,那通靈玉璧震了一震,公時初身影便就消失不見。
他回身過來,見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語,便道:“諸位可是想要那秘法麼?或是認爲只是給出一些消息而已,又不是要背棄友盟,是也不是?”
見無人開口,他哼了一聲,又道:“不管諸位如何想,造只說一言。若無有九洲修士,我東荒國又何來今日之興盛局面?”
衆人都是默默點頭,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實話,現下所有一切都是因爲九洲修士到來纔有所改變,至多隻是三四百年,就能收復整個東荒地陸了,恢復全盛之時的局面了。
公僉造又冷笑道:“若是無有九洲修士在此,那些上界之人還需來問過我等麼?還需來探聽消息麼?恐怕早便打過來了吧?”
衆人聽得此言,都是心頭一震。
公僉造目光如刀,從在場所有人面上逐一掃過,厲聲道:“七千年前,兩位大祭公拋下族人,去往那鈞塵大界,結果我人道上升之勢就此被生生截斷,疆陸盡失不說,還分裂爲百餘國度,被諸多異類部族欺凌逼迫,只能龜縮在雲原之上。如今形勢稍好,這二人只一句話,就又要回來了,世上哪來這般便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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