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塵界,逍遠天域,伯還地星。
一名身着赤袍,衣繡星辰鳥魚,頂上延板垂旒,腰圍革帶,玉面長鬚的中年男子坐在宮中玉蓋塔之內,此人正是大祭公公肖,如今鈞塵界中成帝。
隨他呼吸吐納,可見有一道道紫氣去往他身軀之內,而後一道赤色紅芒自頂上升騰而起,徐徐去往高空,再絲絲縷縷往外飄散出去。
若是有同輩修士在外觀望,便就能夠發現,這處地星上空並無陽日,此間所有風雲雨電,四洋之水,晝光暖熱,竟都是爲他氣血之力所調和統御。此刻若是他停了下來,或是移駕去往別處,那地星之上生靈必然因此凋零,是以無論從身份還是實質上來說,他皆算得上是主宰這一方萬物生死的無上帝君。
許久之後,他停下功行,上方那道赤芒也漸漸收入到了身軀之內。
稍作察覺,發現功行長進不少,可神色之中卻無多少歡喜,心下暗思道:“這般下去,哪怕再修行數千上萬載,也到不了孔贏那等境地,我若與他一戰,那是必敗無疑,”他一擰眉,“莫非當真要一試那等法門麼?”
他搖了搖頭,“還是太過兇險了,我如今壽數未至,還有機會,尚可再等上一等。”
他與另一位公常入得鈞塵界後,便在不斷找尋可以向上突破的道路,因所修氣血之道與鈞塵修士不是一路,開始也是經歷一番波折,最後靠着一身堪比帝君的法力,還是各在一方天域之中立得帝號。
本來以爲兩人聯手,此界之中當是少有對手了,可直到遇上玉樑教掌教孔贏之後。才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待拜入玉樑教後,他放下身段討教,終是窺看到了一絲繼續向上攀登的機緣。但同時也發現,自己功行比之孔贏委實相差太大。於是這些年中,一直在奮起追趕,期望拉近彼此距離。
外間腳步聲起,一名白髮道人來至殿中,對他恭敬一禮,遞送上一枚玉符,道:“王上,吳、宋兩位又有消息送來了。還請王上過目。”
公肖拿來隨意翻了翻,擡頭道:“你如何看?”
那白髮道人回道:“吳、宋兩位真君這些年傳來的消息有不少,九洲諸派的底細差不多已是爲他們摸透了,想來用不了多久,我玉樑教就要大舉攻伐青空界了吧?”
公肖笑着一搖頭,將那玉符丟在了一旁,道:“攻伐青空界,說得容易,孔掌教怕還沒那個把握。”
白髮道人不解道:“這是爲何?
公肖淡聲道:“先不提積氣宮還與玉樑教分庭抗禮,就說那吳、宋二人所言。每回都是前後矛盾,對九洲各派的判斷也是忽強忽弱,毫無定性。似這般消息,十有八九都是虛假。”
白髮道人一驚,道:“怎會如此?這二人身軀之中被種下過禁法,絕不會背叛教門,莫非,莫非是這二人已亡,這些不過是九洲之人送來的消息?“
公肖道:“未必是這兩人亡了,也可能是中了什麼術法,以至心智被矇蔽了去。也未可知。”
白髮道人露出驚容,隨即皺眉道:“若君上推測不假。這些九洲修士可是有些不好對付啊。”
公肖道:“無甚關係,我等那位掌教真人神通過人。有他在上撐着,也輪不到我等來操心此事。”
他對背後議論孔贏並無什麼顧忌,身爲帝君,自不必服下識玉,他拜在玉樑教下只是懾於孔贏之能,這位掌教若能一直維持強勢,他便會一直維持恭順,但要是受創或是被人擊敗,那也不介意出來再推上一把。
白髮道人擔憂道:“就怕到時把王上推了出去。“
公肖搖頭道:“孔贏自視甚高,絕不會如此做,況且真有連他感覺棘手的人物,換我等上去也是無用,他不會如此不智。”
門外有侍從聲音傳來道:“王上,教中宣諭使者到了。”
公肖神色一動,道:“請使者上殿。”
過去半刻,見有一名身着硃色袍服的道人走入進來,其手上託着一盞青惑燈,有此燈在,便隨時可遁入孔贏開闢的小界之中,不怕外人侵襲,此人來至殿中,稽首道:“見過伯還君。”
公肖道:“貴使來此,不知掌教有何事吩咐?”
那使者道:“上回掌教與楊傳一番論道,約定六十年後再有一會,我兩家天域相隔遙遠,掌教這便要動身前往積氣宮,只是教中需人坐鎮,”他拿出一卷法旨,送了上來,“掌教安排皆在其中,伯還君一觀便知。”
那白髮道人下去接過,再送至案上,公肖拿來一看,目光之中卻是露出異色,半晌,他點頭道:“肖知曉了,請回復掌教,肖定當遵諭行事。“
瓊舟天域,地星之外,有兩方勢力在拼鬥,一道道虹芒亂射,法氣碰撞,卻是不時有修道人被閃空而過的雷光赤火爆滅,更有飛渡來去的法舟被一團團自地表騰起的灰霧侵蝕,而後一駕駕化去不見。
而在虛天之上,有三團法相卻是互相碰撞,發出驚天動地之聲,一時也看不出哪方勢勝。
大概有十餘後日,聽得一聲撞響,有兩團法相忽然一收,化作兩道遁光急驟遠去。
還留下一團黑霧緩緩分開,司馬權自裡現出身來,看着剩下百餘座法舟在兩名道人帶領之下緩緩往遠處退去。
自佔據這瓊穹天域以來,他已是玉樑教第二次攻打過來,但想來不久之後,又會有第三次。
晦光一閃,一名長老來至身側,對他一揖,道:“真君,那庚行大陣此回被打壞了不少,看來這陣盤也不如傳言中那般了得。”
司馬權嘿了一聲,道:“積氣宮庚行大陣是不差的,只不過罩在我等這處的,不過是個殘陣而已,否則玉樑教就是再多得幾倍勢力,也一樣打不進來。”
那長老一聽,不由憤憤言道:“可恨,既要我等爲他出力,卻又不願拿出真正助力來。”
司馬權卻不在意,道:“此是預料中事,我等乃是敕封之人,本非他宮中弟子,自不會拿好物給我,只不過如今局面,你若不想去投玉樑教,那便只能託庇在積氣宮門下了。”
那長老嘆一聲,玉樑教規矩太多,他是萬萬受不了的,如今確也只有積氣宮能與之對抗了。
司馬權問道:“弟子死傷如何?”
那長老道:“真君放心,死傷的皆是一些前些時日投靠過來的散修,我門中弟子未曾折損多少。”
司馬權道:“玉樑教此回派遣來此的,同樣也非是教中嫡系,這兩回不過試探,下回恐怕將有一場真正惡戰了。”
他一揮袖,化光遁回地星,方回至此間主峰宮宇之內,又一道金光飛來,到了近前,出來一名弟子,彎腰道:“真君,宮中傳來消息,說是嚴令各派天域之主守住疆界,無令不得擅離。”
司馬權道:“人在何處?”
那弟子把頭一低,道:“那使者匆匆離去了,只留下諭旨在此,”雙手一託,將一卷帛書遞了上來。
司馬權拿過展開一看,卻猜不透積氣宮中目的,念頭轉了轉,讓他弟子退了下去,隨後一人轉至殿後,再沿着一道石階走至山腹,來至一處泛動星光漣漪的池水之前,拿一個法訣,前方湖水靈光閃動,他本可依仗此物與饒散人說話,但作法片刻,對面居然不曾迴應。
他目芒閃爍不定,心下總覺得,似是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
又思索了一會兒,決定不去想這麼多,有饒散人給予自己的那艘泊合大舟在,就算有什麼不妥,也能及時逃脫,而且他還有無數分身在外,哪怕這具身軀亡了,也不至於要了性命。
於是轉身走了出去,命令門下弟子抓緊時機修補鎮禁,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玉樑教此後一直未曾過來進犯,他暗中四處打聽消息,卻發現各方安靜的就如同一潭死水,他看不透這古怪局勢,卻也不敢因此放鬆,還在不斷加固陣門。
時日一晃,便是十餘載過去。
這日司馬權在坐關之時,面前星池之中一陣閃動,一名道人身影自裡顯現出來,他察覺到後,立時起得身來,打個稽首道:“散人有禮。
饒散人神情望去不太好看,沉聲道:“全瞑道友,我是來告知你一事,那頭老龍前些時日行事不慎,被困孔贏、楊傳二人聯手陣禁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
司馬權心下一震,”孔贏、楊傳?這二人怎會聯手?“
饒散人沉着臉道:“楊傳所謂閉關這數十年中,其實根本沒有在門中,而是去往一處蠻荒天域佈置陣法了,此一次又傳出他要與孔贏一戰,那老龍雖未去,但也失了警惕之心,這才中了算計,它自家失陷不打緊,可恨我許多佈置都是白費了。”
司馬權念頭急轉,於須臾間理清了頭緒,顯然孔、楊二人都嫌這一位龍君礙事,故是先下手爲強,提前將這個隱患合力拔除掉。他心下忖道:“如此看來,孔贏前次與楊傳會面時不曾動手,當就是在商量如何對付這位龍君了,只是不知其等下一步會做何,要是兩家再爭,那還好說,可要是如此番一般合力攜手,那便大事不妙了,很可能下一步就是進犯山海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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