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時日中,張衍就在天青殿中持坐。
他與孔贏交過手,又與許多同輩印證,在晉入二重境後,有感以往鬥戰方式已與如今修爲略有不諧,故是一直在設法把神通功法反覆推演。
凡蛻修士有神意可以運持,只要元氣不曾耗盡,就可一直繼續下去,而他又有殘玉相助,是以這一切極是順利,又接連推演了數門神通出來。
其中最重要的還是那太玄真功,經過前後幾次完善,與自身已變得合契無比。
他一擡手,五色光華輪轉,以往此神通一經展出,聲光奪人,使人一見便知威勢浩大,需得慎重對待,如今卻是拋卻了其中種種繁瑣,還歸了最爲純粹的本來。
而到了這一步,他有一種感覺,冥冥之中,這功法似與某種物事產生了一絲牽連,自己似可從中借用其力,從而施展出威能更爲宏大的神通道術來,而只要他願意,不說輕而易舉,但繼續下去,毫無疑問一定可以做到這點。
但他卻並沒有走上這條路,作爲氣道修士,深信一切力量來源於自身,在一些關鍵地方並不需要假借外力,或許對敵之時可以借用一二,但絕不可以倚爲根本。
似如山海界原來那玄士,在自身一方世界中能發揮出極大威能,可要去到別處地界,實力就要大大下降,發揮不出多少本事來。
這裡可以參看那公氏兩兄弟,他們到了鈞塵界中,用了數千年時日才走出了一條新的路子,但這也只是讓自身本元稍稍雄厚了一些,其他卻無什麼大的改變。
而氣道修士一旦成就凡蛻,無論去到哪個界空,自身鬥戰之能都不會因此減損分毫。
說來力道修士也是同樣如此,甚至可以說比氣道修士更進一步,有時候連法寶也不需要,一旦動起手來,完完全全是憑藉自身之力與敵相鬥。
整整一年,他從定中出來,略略一思,就一抖袖,將那魔藏祭了出來,隨後行步到裡,一路上至六層之中。
這是他在成就力道六轉之後第二回到得這裡,前次轉了一圈後,並沒有發現再往上層去的道路,這究竟是尋到根果之後纔會出現,還是根本沒有,他並無法確定,因是感覺還不是真正進來的時機,故而又退了出去。
此次再入,或許是由於功行大進的緣故,發現並無那等不妥之感,猜測這次可能會尋到答案。
這六層之中,四周彷彿只是一片虛無,感受不到外間任何物事,他一步步踏了出去,好若是在無有絲毫星辰光亮的虛空之中行走,此間淡去了所有一切,無有往來過去之別,亦無上下四方之分,這般下去,若是心志不堅之輩,甚至連自我存在也會懷疑,繼而否定自己,最後徹底迷失在此。
張衍卻是極爲輕鬆,因爲他自身便乃是最爲實在的東西,既是有“無”,那必然存在“有”,他此刻便是那兩極之一,到了這裡,他反而能不受外染,可以更好感受自身一應變化。
不知過去多久,他終是不再前進,坐定下來,心神慢慢沉了下去,與此同時,那魔性則是漸漸浮了上來,這一切直如日升月降,陰陽輪轉那般自然而然。
一瞬之間,彷彿有一扇扇大門在面前打開,他神思陡然躍起,自重重界空之中穿梭而過,一路飛馳,最後在了一處混沌虛無之地,他無法形容這裡,也無法感應此間之物,但卻能知道,自己所求必然在此。
這一刻,忽有一縷明悟浮現心頭,那最後三層若真是存在,也是不會落在這幢魔藏之上,因爲那並非是真實存在的,而是存在於類似於神意所駐的那等莫名之地中,要想得到,就只有往虛無地界之中去尋,而在此之前,則首先要獲根果入身,使功法得以完全。
明白這點之後,他不再多留,自魔藏之中出來,發現只是在裡轉了一圈,竟又是過去了大半載,便把身軀一晃,已是化一道光虹落去山海地陸,須臾之間,來到了渡真殿中,在大殿之中的玉榻上坐定。
景遊一直在偏殿處理俗務,覺到他回返,匆匆趕了過來,躬身一拜,道:“老爺回府了。”
張衍頜首道:“我不在時,外間如何?”
景遊躬身回道:“回老爺,一切安穩。”
張衍唔了一聲,道:“昀殊界可曾有什麼變化?”
景遊道:“消息是有一些,無非界關爭奪,雖昀殊界下界偶有被佔,但得我相助,總能在不久之後奪了回來。”
張衍不禁思索起來,本來在他猜測,邪怪若是蟄伏下去,那麼多半是在等待強大後援到來,到時候就可一鼓作氣將抵擋在面前的力量掃去。而選擇此刻動手,看去倒像是無有其他他法可想,只能沿着先前的路子繼續行事的模樣。
“如此看來,或許這些邪怪想要聯繫上身後勢力,也不是一件簡單之事,要真是這般,這局面還可維持下去。”
不過這一切只是他的猜測,究竟實情怎樣,要看後續發展了,到得那時,恐他已然不在界中了,無論下來走向如何,都只有留等九洲各派上真去處置了。
他又道:“那楊雙倚如何,司馬真人可再有關於此人的消息傳來過?”
景遊道:“倒未曾有。”
張衍點點頭,此人能在昀殊界蟄伏這許久,想來也是有耐心的,這纔過去幾年,局勢沒有大變,想來就算有什麼打算,也不會這麼急着動作。
這人雖是來歷不簡單,但在其袒露身份之後,不管真假與否,已算不得上什麼大害了,因爲無論其做什麼,今後都會被嚴加關注。
景遊這時道:“老爺,前番特意關照留意的紫清大藥,掌門真人已是遣專人送來了,遵照老爺之命,如今就擺放在外庫之中。”
張衍嗯了一聲,自座上起得身來,道:“隨我來。”
他神意一起,霎時面前陣門大開,跨出一步,已是帶着景游來到了庫藏之中,這裡擺有一隻金銅大釜,上置攀龍雕紋穹蓋,望去有三丈來高。
看了片刻,他起袖一揮,將那穹蓋去了,便見紫光氤氳,有異香自裡噴涌而出,景遊只聞得一口,便覺熏熏然欲醉,身軀搖搖欲倒。
張衍伸手一指,霎時助他把藥力壓下了,並道:“紫清靈機本不是你可用,得這麼一絲淤氣,也足夠你煉化數百載了。”
景遊跪下叩首,感激言道:“多謝老爺厚賜。”
他乃是奇語蟲出身,本爲上古異種,這等生靈,壽數原來也是長久,但在靈機匱乏之地,有個數千已是了不得了,等到了山海界,得了興盛靈機吐納,壽數雖是增加了一些,但因虧虛已久,也並不見得有多少,照這麼下去,再有個數百載,恐就要去轉生了,而如今有了一縷氣機補足本元,駐世之期又可延長許多。
張衍令得他起來,便就走上前去,仔細查看了釜中大藥。這裡所有,加上他原來手中的那些,足夠支撐三四百年了,這是短時間兩界之中所能籌集到的最大數目,再想要多就需繼續等待下去,但也並無此必要,以太冥祖師所留下的那一縷意念來看,他也不至於在路上耽擱這麼久。到了那地界之後,可以繼續從那處採攝靈機。
他一卷袖,將這青銅大釜收了起來,帶着景遊又回了大殿之中,由得其去煉化藥力,自己則入定修持,下來只要待那法駕煉造完畢,便就可以啓程了。
很快又是數月過去。
這日殿內有靈光隱動,那陣靈顯現出來,萬福道:“老爺,方塵、寶陽兩院傳來書函,言那**舟煉造已畢,只等老爺過去察看,若有不妥之處,還可再行正改。”
張衍道一聲知曉了,法力一轉,一具化影分身顯化出來,隨後便借渡真殿中陣門,化一道清光落去下方龍淵海澤。
兩院院主早有準備,見光芒自天降下,知是他到來,寶陽院院主瞿功譚輩位較高,壽數最長,故是行在最先,帶着衆人上來打個稽首,道:“見過渡真殿主。”
張衍微一點頭,道:“不必多禮。”
瞿功譚側身讓過一步,道:“爲殿主打造得法駕尚未從地火天爐中搬出,還請渡真殿主移步一觀。”
張衍頜首稱好,便與他往裡間步去,不多時到了天爐邊沿處,便見一駕形如長梭,全身玄烏之色的法舟橫臥在那處,長過千丈,寬高亦有百餘丈,雖這說到底只是一件法器,但此刻給他感覺卻好似一頭靜伏不動的大魚。
他問道:“此中可是用了清羽門的活煉之術?”
由衷佩服道:“渡真殿主看得極準,正是如此,我等早前在得知有這麼一門祭煉手段後,特意用一門祭煉之法從陶掌門那裡交換得來的,故是此舟無需祭煉,只需認主便可,且若殿主若在別處得了什麼上好寶材,也可再作祭煉,使之更趨完滿。”
張衍御氣過去,見法舟全身上下沒有開口之處,笑了一笑,起法力一按,其背上就有一層暈光盪開,隨後他往下一落,整個人便沒入進去,須臾就到了法舟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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