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將法訣之中的利弊逐一審視看過,這才從神意之中退了出來,道:“傅宮主當年修煉用時甚長,而今定下千年時限,莫非不怕晚輩無法做到麼?”
傅青名道:“當年我修行中種種所爲,後來細思,有許多不足之處,如今你雖初登此道,但有我在旁,不會再走那些個彎路,且旁枝末節也大可不必去糾纏,如此千年儘管還稍顯倉促,可以道友根底,只要誠意用心,卻不是不能做到。”
因爲傅青名已是將修煉心得傳渡過來,張衍明白其口中所言的修行之法是何模樣,他思索良久,緩緩道:“傅宮主取得是捷徑。”
通向真陽之路當中實則有頗多曲折,若是走不通,就要退了回來,重新再摸索正確路途,而這般法門,等若利用傅青名過往經驗,所有岔道歧路一概不取,一路直走坦途。
簡略來說,就是爲了成就這般上境,可以捨棄的都是捨棄,不管到底有用還是無用。
傅青名頜首道:“不錯,但時機緊迫,也只能如此,且道友無需擔憂什麼,我可應諾,這並不會耽誤道友功行,間中便所有欠缺,在成就之後,也可再修持了回來。”
張衍心下卻有不同意見,傅青名或許是對的,但他修道至如今,每一步都是設法做到極致,不可能爲單純追求功行境界而拋棄了自身最大優勢。且這般做便真能踏入真陽,未來成就也絕不會超過傅青名,再是了得,也不過是另一個傅青名罷了。
再則,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也不認爲此法必然是對的。因爲這般做雖然砍去了葉蔓枝節,但他卻覺得,有些東西不定會因此而錯過的。
因此他發聲言道:“晚輩以爲,該行之途還當去行,不可錯過。”
傅青名搖了搖頭,勸言道:“道友此選,那修持必比原先之法艱難數倍,所用時日無疑會是更多,且因許多歧路貧道也不曾走過,更是難以照拂指正,需知在轉運功法之時,總會有外力來把你偏折推開,若道心不堅,受得這些外擾,那便離了正途,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再也無法轉了回來,從此便與大道無緣,還望道友慎思之。”
張衍笑了笑,回言道:“傅宮主曾言,不要讓晚輩效仿於你,要行自家之路,晚輩這番考量,也是緣由在此。”
傅青名凝視着他,道:“道友當真打算如此做麼?”
張衍正容道:“傅宮主且請放心,晚輩自家清楚自家事,絕不會拿性命玩笑。”
傅青名考慮片刻,終於同意,道:“既然道友執意這般,貧道也只能容得道友一試了,但若有何不妥,還道友能及時轉回正途。”
按常理說,他可憑藉法力氣機扭轉張衍心意,讓後者贊從自己之法,但他知曉,那玄石之上有太冥祖師設下的手段,是做不到此事的。
最爲關鍵的是,這是張衍自家堅持,若強行不讓其如此做,一旦道心受此外擾,那或連最後一點成功可能都會斷送。
這裡輕重,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張衍這時認真言道:“傅宮主,晚輩既然走上此途,便不會去想其餘,有時患得患失,或是一味存思後路,反失了勇猛精進之心。”
傅青名輕輕一嘆,道:“既然如此,這便只能由得你自家拿捏了,只道友切記一點,無論修煉到何等地步,念頭一定要純,務必要牢記,此涉及到你成就之後能法,絕然不可輕忽。”
張衍神色一肅,道:“晚輩記下了。”
從那些識憶之中他可看到,修士一入真陽,神意就會不由自主向外發散,再照入現世之中後,就變化出許多化身來,這些化身會生出自主之念,且每一個皆有翻天覆地之能,可以看作是修士精氣化身,也可視之爲單獨一人,
若是修士衝關過程中念頭不純,那化身彼此之間不定還會相互拼殺敵對,甚至還會與正身作對,整日想着取而代之,但要是專致唯一,則反過來還可能成爲自身助力。
通常而言,念意越是純粹,心神越是堅定,這些化身便越是稀少,與正身便越是合契,作反可能也就越小,但絕無可能無有,除非此人不再存有任何念思識想,要真是這般,那就無了超脫之求,便也無可能踏上真陽之途了。
傅青名最後道:“若遇疑難,可隨時來問,道友知曉該如何尋我。”他打個稽首,光亮一閃,便就此消失不見。
張衍也是打一個稽首,擡頭起頭,目中光芒微閃。他敢於如此施爲,一來是仗着有殘玉在握,二來是有赤陸這個後手,因爲在那裡更易引動莫名之物,可以從中索取更多,而且在瞭解真陽修士之能後,他感覺赤陸背後主人恐怕更不簡單,那些惡念未必能追到那裡。
當然,這只是他自身判斷,到底是否會是這般,現下還無從得知。
他心意一動,瞬時落身在了玄洪天外大陣之中嗎,於神意之中招呼一聲,喚來玉鯤瀛昭,便再次踏入那祖師所留洞府之內。
到了一處大殿內,盤膝坐下,尋得力道根果所在,把心意一轉,頓時自原處消失不見。
等再出現時,他已然是在赤陸之中,環視一眼,這裡與上回來時沒有任何變化,便目光一注,玄石慢慢浮現出來,顯然到了這裡,仍可喚得此物。
他發現赤陸主人對自己所爲之事似是包容極大,這或許是因爲他如今是唯一一名力道六重修士,但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不過眼下尚不是去考慮這些的時候,有些事情,不到一定的修爲境界,多想也是無益。
他盤膝坐下,凝神起意,繼續吸納玄石之中傳來的元氣,
雖如今藉此修行之時,本元壯大之速已是放緩,但並沒有到增無可增,長無可長得的地步,說明還此中還有增進餘地。
這是外法,算得上是根基之一,只有足夠本元足夠強盛,纔有可能支撐神意消耗,能多一分是一分,若不走到盡頭,他是絕不會停下的,只要不曾開始運轉那功法,他還是有充裕時間的。
這一番坐觀,卻是用去了三載時日。
直到某一天,他忽然覺得本元增進已是微不可察,無論再如何修持,都無法調動再多,知曉自己恐怕是碰觸到了。
到此一步,說明外法已成,可以開始轉煉內法了。
而一旦走了上去,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不過他有殘玉在手,卻可先行推演經歷一遍,於是把念頭持定,元氣調和,便就伸手入袖,握住殘玉,隨後心神便往裡沉入。
就在他在赤陸修煉之時,這幾年來餘寰諸天在彭長老主持之下,將覺元天等不遜界天逐個平滅,本來那幾個保持觀望的界天也是陸陸續續放下了架子,主動來至青碧宮中籤立法契。
由於反對善功之制的勢力盡數被掃蕩乾淨,隨着諸天之內一座座封敕金殿入駐,此制也是以極快速度遍及諸天。
雲陸一處崖湖之上,彭長老正與長老祁知遠對弈求道棋,而鳳覽則是在外旁觀,時不時點下頭,偶爾又露出可惜之色。
許久之後,彭長老把棋杆一甩,哈哈一笑,道:“看來卻是我落在下風了。”
祁知遠看了看他,道:“彭長老只是心中之事太多,否則我未必能贏你。”
“哦?”
彭長老目中精光一閃,道:“此棋還未曾下完,不過到了中途而已,祁長老便敢斷言贏我?”
祁知遠淡然言道:“只要你心中雜思不解,再下結果也是一般。”
彭長老聞言感嘆一聲,道:“俗務太多,我又怎可能完全放下,祁長老一心清修,我卻是不能比的。”
祁知遠道:“如今諸天之內遍佈封敕金殿,可以想見,無需萬載時光,只要是修道人,皆得依附於善功之制而存,彭長老已是做到了宮中諸多前輩師長百萬年未曾做成之事,還有什麼可以的掛念的?有些事可以放手讓小輩去做了。”
鳳覽在旁出聲道:“話也不是如此說,我餘寰諸天也有威脅在外,譬如那邪魔,無論是巨馭還是那楊佑功,查證下來,與之皆曾有過勾結,連一界天主都可被蠱惑利用,可見這些邪魔之能,不小心防範,誰知下來會發生何等事?”
彭長老連連點頭,道:“邪魔確實不可不防,善功之制立起不易,萬不可讓人掘倒,”他擡目望來,懇切言道:“而今諸界之內需設巡查長老,以察看諸天變化,我手中可用之人不多,不知祁長老可否出來幫我?”
祁知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棋杆,似在那裡思考。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清光過來,落在三人不遠處,執事道人自裡走出,將手中一封玉符遞來,道:“彭長老,這是自界外遞來的書信,寄書之人乃是菡素。”
“菡素?”
彭長老將玉符拿了過來,看有片刻,他皺起眉頭,把玉符往案上一扔,哼了一聲,道:“此女竟欲回來餘寰諸天!”
鳳覽詫異道:“大寰無妄天女身本可以脫劫避難,菡素逃得一命算她運氣,不過她一身法力盡失,回來送死不成?”
彭長老搖頭道:“今番可非是她一人回來的,還有一人陪她歸來。”說話之時,他神情漸凝,“事情有些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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