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形如小山的飛天海舟懸在山樑之上,前後撐開四百餘丈,站在山腳下向上望去,幾乎連天空都遮蔽了一半。
在這舟身之上有一幢橫臥舟身的六層寶閣,四角檐上懸掛警音金銅寶鈴,輔光明珠珍石,三十六根數攀龍短樁從船舷中伸出頭來,怒目揚須,爪扣盤紋。
褚糾與丘居見過最大的飛天海舟也不過是百丈大小,這已經是極爲巨大。哪裡見如此之大的海舟,幾可比擬元嬰修士乘坐的“大巍雲闕”。一時看得怔在當場。
不過這海舟甫一出現,便立刻隱去了身影,顯是被對方收了,從開始到隱沒不過一兩個呼吸時間,許多人只感覺腳下震動了一下,再四下去看時,卻並未發現任何異狀。
丘居臉上難得現出羨慕之色,嘆道:“此人竟有如此巨舟,郭烈便是當真有心找他麻煩,憑着舟上禁制怕也能守上許多時日。”
褚糾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丘居莫名其妙道:“道友何故發笑?這位張師兄若是此刻駕舟就走,你這計策又到哪裡去用?”
褚糾神秘一笑,道:“未必,我適才又想到一法,可令郭烈拋開我等去跟上此人,我等可借就此脫身。”
丘居悶聲道:“這郭烈雖說魯莽,卻並非我等能隨便擺弄之人。”
褚糾嘿嘿笑道:“如是我讓那單娘子和蔡綽駕着我這玄蛇九竅大海舟出海,你說郭烈會如何?”
丘居想也不想地說道:“郭烈定會以爲我等也在舟中,是以會追尋而去……”說到這裡,他皺起眉頭,道:“如此一來,雖說可將他引開,可我等不也沒有海舟出海了?”
褚糾嘴角掛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可待他發現操使此舟者不是你我二人,定會詢問我們究竟身在何處,我可事先關照此二女,令她們說我等乘了張道友那艘海舟走了,郭烈必定深信不疑。等他走後,這兩女再掉轉船頭,回到這島上來接應我們,這樣一來,我們便可脫身而去了,等那郭烈發現真相後,早就晚了。”
丘居思慮了一番,發現這個法辦倒真是可行,如果郭烈得知此事,一定會急着回頭追趕張衍,而不會再來顧及島上,不由點頭道:“此法可行。只是怕這郭烈一怒之下,把那兩位道友給……”
褚糾瞥了他一眼,笑道:“師兄放心,郭烈向來自詡了得,從來不殺女修,否則我安敢如此行事?”
丘居卻還在猶豫,他還有一個擔心沒有說出來,這艘玄蛇九竅大海舟是他和褚糾合買,當初也出了不少靈貝,如是被郭烈順手毀了,那豈不是全盤落空?
褚糾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師兄,那仙府據傳近日便會出世,如是不早些去,怕是就讓那些人捷足先登了,便是有什麼風險,也要冒險試上一試了。”
丘居想了想,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那艘龍國大海舟才一現出真形,張衍便知道實在太過惹眼,怕會引來許多人覬覦,是以器禁開了之後立刻便將其收了,仍舊化作一隻船胎落入袖中,隨後也不等天亮,直接用玄光裹起顧楚兒遁出了祈封島。
行了上百里之後,遠方便見旭日東昇,灑下點點金霞,碧海白浪上有游魚跳躍,已是海闊天空。
他見周圍無人,這纔將這龍國大舟放出,一下撐開四百丈長的身軀,頓時掀起一陣狂風,可這舟身儘管巨大,在這茫茫大海之上卻仍似一葉孤舟。
張衍信步在船上各處轉了一圈,見這六層寶閣足以安置上千人,便將顧楚兒安排在最下層,扔下了一瓶辟穀丹,叮囑她好好修煉。
隨後來到第六層最高一處主閣中,這裡還沒有擺上陳設器皿,顯得空蕩蕩的一片,不過他並不在乎,將禁制牌符拿起,噴了一口精氣上去,擡手一晃,伸出船舷的三十六根攀龍樁轟轟一轉,一圈如水暈湖光的流彩霎時罩定舟身,望上去如同表面披上了一層琉璃焰火。
張衍滿意點頭,這海舟原本便是作爲飛舟仙市上的主舟,每一塊料作都是經過千錘百煉而成,其堅固程度本已不下於一件法寶,又有了這層禁制,便一些兇頑敵人也可抵敵,再加上速度也是不慢,除了太過惹眼之外,已然沒什麼缺陷了。
他徑直來到雲榻上坐定,隨後從袖中取出一本書冊來,書上前幾頁,所記載的便是嚴長老凝丹時所用各種外藥的來歷出處,甲子四候水亦是赫然在列。
上面寫道:“鷺島外東南三百里有黑山,逢甲子有天水出,名四候,性至德……”
看到這裡,張衍心中琢磨道:“按照嚴長老所說,此水出在年末,如今已是八月,據這書中所述,離開祈封島之後,大致還有一個半月路程便可趕到這裡,只是不知道那蕭翰此刻身在何方?如是與他撞見,看來少不得會有一番爭執。”
他將這書收回袖中,思慮了片刻,又拿了一快美玉出來,喚道:“北宮道友可在?”
北宮浩的元靈從玉中飄出一半身軀,拱手道:“不知道友喚貧道何事?”
張衍微笑道:“昨晚你與我爭鬥時曾用出幾滴壬葵水精之氣,不知你是從何處尋來?”
這壬葵水精之氣正是修煉“太玄真光”所需之物,他出門遊歷,除了搜尋外藥之外,便是爲這五方精氣了。
北宮浩不敢不答,低眉順眼地說道:“回稟道友,我崇越真觀中有一塊聚生金石,每日都會生出數十滴壬葵精氣,尋常弟子每人只能分到一兩滴而已,如我這樣的長老,倒是可分到十數滴,除了被道友吸攝去的,我那袖囊中還存有五滴。”
聽聞這水精之氣的出處,張衍搖了搖頭,這塊聚生金石他也用不着動腦筋了,此物應該是崇越真觀的立身根本,他還沒有狂妄到要去奪來此物,要想得到足夠的水精之氣,看來唯有從崇越真觀的弟子身上想辦法了。
北宮浩人老成精,哪裡看不出他打算,忙說道:“張道友,你若是想要這水精之氣,其實有個法子最爲穩妥。”
張衍望了他一眼,笑道:“北宮道友不妨直言。”
北宮浩忙說道:“道友如是手頭寬裕,可去我崇越真觀中設立的仙市中去走一遭,我崇越真觀便是靠此物貨易來不少法寶丹藥,道友只需四處一打聽,便知我此言無虛。”
張衍目光凝視了他片刻,淺淺一笑,道:“道友看來便是失了肉身,也不願同門被牽扯進來。”
北宮浩聞言苦笑搖頭,道:“倒也並非如此,我如今這般下場,實則內心倒也起過邪念,很想拖幾個同門一起下水。只是此事即便我不提,道友也遲早知道,還不如早早說了吧。”
張衍卻是不置可否,這北宮浩似雖然說得入情入理,不過自己也不可能輕信,特別是去到那崇越真觀的地頭上,更是要多加小心,不過眼下他卻沒有那個空閒,而且並不順路,便是去往那裡,也要等自己拿到了“甲子四候水”之後再做打算了。
龍國海舟行了十數日後,天空之上毫無預兆的狂風大作,然後鋪天蓋地的如鉛烏雲蓋壓過來,緊接着電閃雷鳴,颶風大浪席捲,驟雨傾盆而下,怒濤捲起足足數十餘丈高,一時間,海天翻覆,驚雷陣陣。
這龍國大舟在這幾能摧國滅城的風暴之中穩穩而行,三十六根攀龍柱隆隆滾動,舟身上下禁制浮光流轉不停,竟是絲毫不見晃動。
這風雨一連起了十天十夜,這才停歇下來,也虧得是龍國大舟,如是尋常飛天海舟,恐怕早已散架了。
張衍站在閣中望向天外,心中忖道:“如是我自己孤身飛遁來此,便是能抵擋這天地之威,怕是事後也得累得精疲力竭,到時若有仇敵找上門來,在這茫無邊際的汪洋之上,也是死路一條。”
他見風雨漸收,濁雲破散,烈陽高懸在空,便走出主閣,目光所及之處,卻見一頭黑磷妖蟒在甲板上翻滾扭動。
此妖頭似豖,尾似蛇,腹下無爪,只有數十對張合不停的吸盤,看上去獰惡之極,發出淒厲嘶叫,似是被風浪捲上來的。
它見了張衍,怪嘶一聲,那條粗如水桶的長尾便抽了上來。
張衍笑了笑,袍袖一揮,十數滴幽陰重水飛出,一齊打在這怪蟒頭顱之上,頓時將其擊暈,軟軟倒下。
似這等還未化形的妖物,只是仗着先天體格欺人,自身並無修爲,神智懵懂,也就只能欺負凡物,在他這等修士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張衍心中忖道:“我這舟上正好缺少奴僕,不妨多捉些妖物,喂下化形丹,平時替我看護舟船,我自家也可放心修煉。”
想到這裡,他彈了一顆化形丹到那怪蟒嘴邊,便不去管它了。
然而他卻不知道,此時身後百里之外,一片烏雲之中衝出了一隻碩大無朋的巨禽,背上站着一名留着赤裸着上身的精壯大漢,他眉濃如煞,頜下留着短鬚,雙目精光四射,只是渾身破破爛爛,眼下看起來好像極爲狼狽,他抹了抹嘴,吐了一口唾沫出來,道:“好小輩,竟敢從這海漩中走,不要命了麼,你家郭爺我一時不慎,差點被你害死!”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