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眉道人是寧折不彎的脾性,一口本命精血噴出後,怕自己身死後金丹被人竊取,當即狂叫一聲,道:“義父定會替我殺盡爾等!”
他把一口元氣猛地下貫,生生將自己腹內金丹震碎,肉身爆成一團血霧,元靈飄散,登時死在當場。
張衍見了此景,卻是暗叫可惜,若是能讓“九攝伏魔簡”吸了這人精血,說不定他的“參神契”功法能再上一層樓。
君悅妖王雖然一槍扎穿紫眉道人的胸膛,但其實她卻特意避過了要害,並未真正下得狠手,只是做那活擒的打算,否則只這一刺便能讓其身亡。
她如此做也未必是錯,一來她畢竟只是盧俊柏請來的幫手,和蕭氏本無仇怨,犯不着與之結怨;二來是挾持了此人爲質,也能使得對方多幾分顧忌。
紫眉道人當時若肯開口求饒,並主動將禁制盧媚孃的牌符交出,是能留下性命的,不過他太過性急浮躁,只覺自己一行人那樣對待盧媚娘,這這幾人也定然不肯放過自己的,落在他們手中說不定還會回敬過來,是以寧可自戕,也不願意受到羞辱折磨。
見此人竟然剛烈如此,連活口都抓不到,盧俊柏也是臉色難看。
在這鷺島之上,白穹妖王盧媚娘本也是經營日久,洞府內外遍佈大小陣法禁制,怎奈她女兒嚴蓉將進退開合之法盡數告知了蕭翰,爲進出方便,又怕留下什麼不知道的後手,是以蕭穆歲硬生生拆毀了不少陣法,只剩少許留存,對他來說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如今這島上並無任何可倚作憑籍的地方,那口飛劍一去,如若引得蕭穆歲殺回來尋仇,在這寬闊無邊的汪洋之上,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君悅妖王俏臉上浮現出一抹懊悔之色,若是一早下了狠手,哪裡會有這麼一出?
郭烈卻是一臉無所謂,嘿嘿笑道:“打不過就走,大不了散夥,分頭就是了,誰被攆上就怪自家運氣不好吧,哈哈。”
張衍卻依舊冷靜,果斷說道:“盧道友請速將盧妖王救出,我等趕回我那龍國大舟之上,集我們數人之力,再加上禁制護持,便是元嬰修士的猛攻也能抵擋上一陣。”
盧俊柏神情一振,彷彿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連連點頭,也來不及多說什麼,匆匆向洞府內跑去。
不多時,他背了一名黑髮白衣,眉目溫婉的女子出來,只是這女子嬌喘吁吁,臉色煞白,看上去嬌弱無力,君悅妖王見了,急急上前問道:“盧師姐,你怎樣了?”
那女子睜開美目,無力道:“是荊師妹麼,我無大礙。”
盧俊柏道:“我已揭了符籙,拔了金釘,只是家姐先前與蕭穆歲惡鬥一場,又被制住法力許久,是以有些氣虛力怯,只消稍加調息,便可復原。”
盧媚娘又勉力擡起頭,向着不遠處的張衍看去,輕聲道:“這便是張道友吧?大恩不言謝,奴家……”
張衍忙上前一拱手,攔住她的話頭,道:“盧妖王客氣了,此地不宜久留,不是說話之處,還是快快離去爲上。”
盧媚娘點了點頭,略帶悵然地看了一眼島嶼周圍,似是有些依依不捨,拍了拍盧俊柏的肩膀,道:“阿弟,聽張道友的,走吧。”
盧俊柏應聲道:“阿姐,你攀穩了。”他一縱身,化作一道白虹,頃刻間便上了雲頭。
其餘幾人亦是駕了遁光飛起,離島而去。
距此數百里之外,蕭翰在一處小島上負手而立,看着面前一座黑山,他高冠博帶,衣袂在風中獵獵擺動,配合他的英俊相貌,說不出的俊雅風流。
他身側則站着一名纖腰長袖,眉目如畫的宮裝少女,美目正情深款款望着他。
兩人時而低聲私語,時而發出幾聲歡笑。
而在他們不遠處,一名老道人倚雲而臥,眼睛半眯半睜,只是眼縫中不時有一絲雷芒閃過。
然而正在此時,天空上突然白芒一閃,一口飛劍穿雲而來。
老道人眉頭一皺,伸手一招,這口飛劍落了下來,他用兩根手指夾住,辨了辨上面那股精血之氣,掐指算了算,嘆了聲,道:“蕭萊啊蕭萊,你不聽吾言,是以落個身死道消。”
蕭翰也察覺了到這裡異狀,將身邊少女輕輕推開,問道:“四伯,何事?”
老道淡淡說道:“你那義兄蕭萊,被人殺了。”
“什麼?”蕭翰臉上泛出一片驚怒之色,道:“誰人敢殺我蕭氏族人?”
老道面無表情道:“此事定與那盧媚娘脫不開關係。”
那少女聞言一驚,忙上前抓住蕭翰胳膊,急着說道:“蕭郎,阿母她被鎖在靜室中,又豈會做出這等事,前輩是否弄錯了?”
蕭翰一甩袖子,從她手中掙脫出來,冷聲道:“我四伯豈會妄言?”
少女見他變了臉色,頓時不敢說話,只是兩眼微紅,面露委屈之色。
蕭翰冷哼一聲,擡手正了正冠帶,上前兩步,對着那老道躬身施了一禮,道:“請四伯爲我這義兄報仇。”
蕭穆歲目光中是一片冷漠之色,道:“我當初對蕭萊早有告誡,他不聽我言,那是自己取死,與人無尤。你若來求我,便需按規矩來,我先前答應過五弟,你可求我三件事,其餘之事我皆不過問,護你來東海爲一樁,你求我拿下那盧媚娘爲第二樁,如今你又求我出手,這已是第三樁,這三件事了結,便是你將來有性命之憂,我也不會出手救你,你可要思慮清楚了。”
蕭翰知道如他四伯這等元嬰真人,多是惜身保命,如果不是事涉人情因果,或者有增進修爲的極大好處在前,是不會爲了一個小輩弟子隨意出手的。
不過蕭翰自思此次東海之行結束後返回家門,自己便能築就金丹,日後再找一位修爲高深的師傅拜師,也無需再來煩動這位性情冷漠的四伯了。
於是他便咬牙道:“蕭萊義兄與我乃是總角之交,如今他被人謀害,若是不報復,我蕭氏一門的名頭何在?請四伯爲我義兄做主,盡戮害我義兄之人!”
說罷,他深深一揖下去。
他雖然嘴上說得冠冕堂皇,但真正理由卻並非如此,蕭萊死了固然可惜,可兩人交情也未必有多深厚,只是連與自己親厚之人的仇都報不了,將來他一旦開府,試問族中誰有會來投靠於他?
再者,他隱隱感覺到這其中沒那麼簡單,盧俊柏遲遲不歸,此事似乎有某個人的影子在內,若是能一勞永逸的解決,那是最好不過了。
蕭穆歲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你想清楚了?”
蕭翰又是一禮,重重說道:“請四伯出手!將這些賊人斬殺乾淨!”
蕭穆歲點了點頭,他從雲頭上站起,道袍擺動間,一道霞光縱起,須臾不見了身影。
張衍等人已經將遁光展開到了極致,眼見那龍國大舟的身影在眼簾中浮現出來,衆人心頭也是稍稍放鬆下來。
可就在這時,從雲霄之上傳來一道雷鳴,一團雲氣跟了上來,其上端坐着一個紫袍老道。
他見了前方五人正飛遁逃逸,眼中有輕哂之色,當下豎掌而起,嘴中唸唸有詞,片刻後,他把手輕輕一抓一放,一團清氣落下,霎時平地起風雷,一陣狂風捲起千傾海水,形成一圈巨浪水幕將張衍等人圍住,其森冷聲音彷彿從九天之上傳下,“爾等不過淺池困魚,又能往何處去?”
盧俊柏望了望身周圍那高涌而起,卻不見落下的滔天巨浪,又看了看那天上追來的老道,苦笑了一聲,知道今日脫不得身,他將背上盧媚娘一託,輕輕攙扶下來,對張衍說道:“張道友,稍候動手,勞煩你照看家姐了。”
張衍微微頜首。
盧俊柏又轉頭對郭烈說道:“郭道友,生死存亡,便在眼前,我等已是有進無退。”
郭烈哈哈大笑,道:“郭爺我除我家恩師外,還從未與元嬰修士鬥過一場,今日便要過回癮了。”
君悅妖王雖然看似嬌柔,但在此等情形下也知道沒有退路了,不戰即死,嬌叱一聲,身化虹芒,竟是第一個衝了上去,手中神兵對着那老道當頭就是一刺。
老道面無表情,伸手一指,指尖涌出一股細細白氣,便輕易架住了銀槍。
盧俊柏知道三人唯有合力纔有一線生機,在君悅妖王衝出時亦是跟了上來,哪知道尚未近身,那老道對着他就是一拂袍袖,一團煙風便將他捲了進去。
只是一瞬間,他便暈頭暈腦在其中轉了百十圈,只覺渾身乏力,用不上勁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奮力一咬舌尖,大叫一聲,現了原形,只見一隻頭頂羽冠,黃睛黑喙,渾身白羽織就的鷺鳥衝破煙風,迎空發出一聲清唳,轉頭往老道頭上啄來。
老道冷嗤道:“披毛戴角之輩,也敢露醜?”
他正待動手,卻眉頭一皺,側身躲過一槍,手指中那煙氣下落,又將君悅妖王下一擊擋住。
郭烈雖說慢了一步,此時也上了雲頭,他抖開玄光,取了一道符籙出來一拍,一縷精氣上了身後光幕,只聽一聲震天咆哮,從中衝出了一隻三丈高下,凶神惡煞的白猿。
老道面帶冷笑,他翻開手掌,喀喇一聲,對準着郭烈就是一道紫雷劈出。
這團紫雷來得實在太快,郭烈根本來不及反應,然而就在及體的一瞬間,從他眉心裡飛出一枚玉牌,這玉上綻出一圈彩光,其中隱有一道符籙隱現,只一伸一縮,便將這一紫雷給吞了下去。
老道霜眉微聳,道:“咦,居然是陶真宏的護德清應咒牌?”
郭烈死裡逃生,定了定神,大喊道:“諸位殺啊,一起將這老道剮了!”
君悅妖王和盧俊柏都是一聲不吭奮身而上。
老道見三人一齊上來,目中閃過一絲微怒,他一聲叱喝,頂門上衝出一道毫光,此光如扇屏開散,霎時分撥雲霧,排盪風煙,當中現出一尊丈許高下的元嬰,周身作淡金色,面容與蕭穆色一般無二,左手抱拂塵,右手持法盤,腳下乘風雲,威儀肅穆,立在氤氳煙氣之上俯視下來,口中發出如雷大音:“區區幾名化丹修士,也敢與我相鬥?”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