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田坤還未成就之前,心中已是有所感應,他略一沉吟,發去一道符詔,卻是令四名弟子都是上得清寰宮來。
不多時,隨着清光騰霄,劉雁依、姜崢、魏子宏、元景清等弟子都是來至殿上,到了座前,俱是行禮道:“弟子拜見恩師。”
張衍頜首言道:“免禮,田坤即當功成,你等且在此等候。”
底下幾名弟子聽聞這個消息,互相看了看,不覺欣喜。
田坤沉寂時日太過長久了,眼看着壽數將至盡頭,各人也是有些擔憂,此回功成,都是爲他高興。
等不許久,景遊入殿來報,道:“老爺,田上真來了。”
張衍道:“喚他進來。”
少頃,田坤邁步來至殿上,到了階前,上來一拜,沉聲道:“弟子見過恩師,拜賀恩師功成上法。”
他閉關許久,對外間之事知曉不多,不過到了大殿門前,卻是得景遊告知,自家老師已然是超脫此世,當以“太上”稱呼了,心下震動之餘,也是精神振奮。
張衍欣慰言道:“你此番能有所成,卻是及時參悟到了最後一關的竅要,未曾負了平生修行。”
田坤再是一躬,道:“弟子慚愧,有勞恩師掛懷。”
劉雁依這時微笑言道:“恭喜師弟了。”
姜崢、魏子宏、元景清等人都是上來一禮,道:“恭賀師兄功成,”
田坤各自一一還禮。
他成道之時固然喜悅,可一時宣泄,此刻便已是平復下來,重回往日之沉穩。
玄元門下,自此有五名弟子先後成就凡蛻。
若是放在以往九洲之時,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不過現在因山海界靈機豐沛,再加上張衍幾番施展神通,使得層次愈發高漲,修道人成就功行,相對容易許多。
但是同樣,心性一關仍是阻擋了不少人,故而現在後輩之中能以成就卻是不多,反而以往參與九洲大戰,並隨溟滄、少清兩派一同渡來山海的上境修士往往能突破原來所限,這許多年來破境之人多是出自這些人。
張衍此刻也覺欣慰,他身爲太上道祖,門下弟子有這般成就,看去似並不值如何驚歎,然而他卻知道,除了功法點撥,乃至外藥齊備之外,他並沒有給弟子額外提拔法力,其等今日之所成,如無自家努力,那是不可能到得此般地步的。
玄元門下先後有弟子斬破凡身,也算是實力雄健,不過就整個山海界來說,畢竟積蓄時日仍短,如今中上層的實力,排開頂尖層次的大能不說,仍還無法和餘寰諸天這等興盛百萬年的地界相比,想要追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魏子宏道:“二師兄,你卻不知,在你出關之前,幾位師姐師弟也是轉生回來了,待得他們也是功成回來,我昭幽門下,又可回覆往日模樣了。”
“幾位師弟師妹也是回來了麼?”
田坤心中略覺感嘆,修道無歲月,他一場閉關,世事卻有了諸多變化,可同門之間的情誼卻並沒有因此而淡去。
他心下暗道:“我這做師兄的,往日對他們照拂卻是不多,此番功成出關,過後也該是看望他們一回。”
劉雁依猜到自家老師喚得他們五人齊至此間,應該是有緊要事機吩咐的,當不僅僅是因爲田坤功成,故與幾位同門稍作敘言後,就對座上一拜,道:“恩師喚弟子與幾位師弟前來,可是有事交代麼?”
張衍微微點首,道:“而今爲師有一事需你們去做。”
劉雁依正容道:“但請恩師吩咐。”
張衍心意一引,殿上有靈光潑灑開來,裡間便卻有重重景物轉過,他卻是以此將渾天來歷及那大鱒之影顯於諸弟子眼前,他道:“這大鱒有吞奪存有之能,有前賢大能見此,便將其分作五部,各是開闢爲一處渾天,眼下卻已呈彌合之勢。若在在平時,自不必理會,只此物一旦重活,則可能有天外偉力激引,妨礙爲師一樁大計,故需得將其復還神意提先滅去。只是受當日那位大能偉力所礙,爲師若是尋去,無法做到全無蹤跡,那大鱒殘部必會竭力迴避,而由你等前往,則就不會驚動此僚。”
劉雁依神情認真道:“弟子明白了,只去了那處又該如何行事,還請恩師示下。”
張衍道:“你等到得那處界天后,只要落至其中,護住自身便好,不必做得多餘之事,爲師籍由因果牽引,就可除此隱患。”頓了一頓,又言:“由於你等功行不一,加之五部殘軀各是不同,爲師爲避免干涉,故你等步入其中會有先後,待得你等悉數着落之後,爲師方纔會運法,而先到之人需得守住自身,以免被外力所侵,此需牢記。”
他再是詳細交代了一些必須牢記的事宜,就一振衣袖,在殿上撥開一道光幕,“你等可往此中行去。”
五名弟子對自家老師一拜,就往光幕之中步去,須臾之間,就來到了那羫肫所在之地。
張衍爲防離了羫肫,就再無法尋到此地,故是先前意識一直沉浸在此,並不曾離去,待弟子都是到來,他關照道:“姜崢在此鎮守,其餘人可按方纔所言,各自去其餘渾天。”
劉雁依等弟子各是領命,稍作感應,便就籍由此間找尋到了其餘所在,過去片刻,便一個個自原處消失不見。
張衍見其等皆已循那路徑離開,便對獨自留下的姜崢道:“若是爲師在這裡,那羫肫不會陷入沉眠,大鱒神意便不會現出,故稍候爲師當會離去,此間仍是由你看顧,我弟子之中,你道心尤堅,這裡交給你,爲師最爲放心。”
姜崢言道:“弟子必不負恩師重託。”
張衍稍作叮囑之後,身影就徐徐淡去,過有一會兒,就徹底不見了。
姜崢對着他消失之處一揖,就盤膝坐下,在此凝神以待。
劉雁依心隨意轉,感覺之中,只是一晃,便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更爲陌生的地界之中。
她伸出纖指,法力一轉,指尖之上就凝聚出一滴清水,而後化爲一面平鏡,俄而,內中便就映照出些許景物來。
此是北冥真水秘法中的鑑真之術,由此可照見天地世間,直觀本來,不爲那些外物所惑。她此刻望見,這裡整個天地竟是一個碩大頭顱,應該就是恩師所言大鱒之首了,心中不由讚歎造化之奇,乾坤之偉。
不過雖是見到此物,由於兩者間層次畢竟存在差距,她實際上是無法與之接觸的,於是將法訣撤去,任由水鏡就破散開來。
擡眸看去,面前不遠處是一座宏偉宮觀,卻破敗不堪,早前是有人居宿過的,現在當已是沒有人蹤了。
她起意一感,不單是這裡,整個界天,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修道人存在了,甚至生靈也只剩下一些草木了。
她拾階上行,經由空無一人的前殿主殿,最後來至一處頂璧塌了有一半後殿之中,但見有星光照下,這裡擺放幾面牌位,只是上面字跡早已是模糊不堪,難以辨清了。
她運轉法力,試着推及此間過去,卻有一層偉力所阻,無法做到此事,也便作罷,再是顧看片刻,見在最高處的供案之下,卻擺有幾根玉簡,也是此間唯一完好之物。
她伸手一拿,憑空攝來,意識入內一轉,卻見上廟記述着牌位主人的生平,但也有不少殘缺,可從記載上大致可以看出,這人當是斬去了過去未來之身的,但最後載錄,卻是說其人乃是壽盡而亡。
她心下微凜,似此等人物,早是壽至無窮,卻如凡人一般亡故,這無疑當與大鱒之顱有關了,
然而就在此處,忽然發現面前景物一變,她訝然發現自己竟是落在自家凌波小界之中,而一感身上氣機,卻是又回到了斬滅凡身之前。
她並未因此慌亂,對於此等情況,事先聽張衍有過交代,那大鱒之顱此刻無疑還在沉睡之中,只對可能會對自己機造成危害之人會自發排斥。
她此刻應該是陷入其神意之中了,若要出去,則不能存心對抗,否則因爲兩方差距,來自此界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故只能順從其意而行,設法不令自身被奪,待得各位同門都是去到該去之地,那自然就可從此脫身。
她當下持決而坐,謹守心神。
那股偉力此刻不斷侵壓,卻是催促快些往前破境。
她有種感覺,若是此關過不去,那麼自己所將面對的不是消亡,而是功行倒退,若是接着失敗下去,那就會退還成爲一個凡人,等從神意之中出來,此或許就會由虛幻變作現實。
因爲根基牢固,她渡去上境並非僥倖,眼下不過是重演當日之事,所以不曾遲疑,心思一轉之間,就踏過了這扇門戶,重又恢復了修爲。
可纔是過去此關,只是一瞬之後,發現又是回到了方纔模樣。
她一蹙眉,需知修士修行,每當在往上境攀升時,那既靠自身,也靠一定運數,所以若從頭再來,未必能見得還能安然渡過,再渡一次,她有信心過去,可能過一次兩次,卻未必能過百次千次,若是此間無限往復,那麼終歸是有一次失敗的。
她不由想到那牌位主人,說不準也是因此而亡,那麼這裡若不想一個辦法,說不定是難以堅持到最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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