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回得書信之後未久,就察覺到鏡湖那處又有三股氣機波盪傳出。
他分辨了一下源頭,原先那裡只有玄澈、參霄二人推動法力,而這一次,卻是又多了壬都、羽丘、玉漏這三個,仍是把曜漢老祖排斥在外。
顯然季莊道人因爲那一位存在奪回一具分神的緣故,已是決定放棄原來穩妥的做法,轉而採取冒進手段。
只是鼓動更多人來找尋造化之精,這等選擇未必就比原來更好,因爲這必然要投入更多精力用來防備自己人。
正在他留意之時,布須天外有一道人影浮現出來,不由看了過去,卻見來人乃是曜漢老祖,不過非是正身分身到來,而只是一縷意念化影。
曜漢老祖打一個稽首,道:“如今季莊正全力兼顧界內之事,防備那些同道找到造化精蘊之地而不告知其知曉。只是這般一來,人心難安不說,更是無力制束諸位道友,玄元道友若是於此刻出手,我再由內部發動,當能斷其所爲。”
其人說完這些,便自行消失不見了,顯然其人並不指望張衍能以回言。
張衍目光微閃,過去鏡湖來言,多是以書信傳遞消息,並且還要在季莊道人允許之下,可現在卻敢直接出現在這裡,顯然是季莊把全部注意力投入到找尋造化之精上了,已無暇來顧及此事了,而這些也正是曜漢老祖想要傳遞的意思。
他一揮袖,將曜漢老祖留下的些許氣機滌盪一空,隨後思索起來,現在季莊道人已然有內部不穩之象,看上去只需他發動衆人壓向鏡湖,就能逼得季莊不得不收力回來。
可心中感應告訴他,這並不是什麼好選擇,甚至反有可能使得事情去往更爲糟糕的一面,故而這等辦法並不可取。
雖說參霄、玄澈等輩便是找到了造化精蘊,也不見得一定交給季莊,反有可能自家利用起來,可事情總有萬一,所以不去攻打鏡湖的話,那麼只能從此輩身上下手了。
放在以往,以他法力,便是可以擊敗這五人,卻可也無法壓制住其等法力波盪。
可現在卻有所不同。近來隨着氣、力雙身越發合契,彼此能夠相互推動,引得功行愈發精進,感應之能比此前更勝一籌,他有把握在此輩發現造化之精那一剎那,就搶在季莊道人之前插手進去,這般此輩就無以成事了。
不過他並不認爲如此就可一勞永逸了,事機隨時可能發生變化,無有什麼是完全在預料之中的,尤其他心中那有大事將要發生的預感並沒有因此消退,所以他唯有做好準備,以應付隨時有可能發生的意外變故。
造化之精非是那麼好尋的,很快三載過去,不管是布須天這邊還是鏡湖那處都是沒有任何收穫,期間張衍收得旦易等人來書,說是域外天魔、先天妖魔、還有無情道衆這三家見得鬥法盛會之後,也是想派遣弟子前來與人道論法,以此爭奪周還元玉,問他意思如何,他則是回書告之,言稱此事自己不來過問,由得其等自決便好。
鏡湖之中,季莊道人默坐高臺,任由法力波盪在虛寂之中徘徊,找尋造化之精落處,虛靜之中,卻聽得一聲莫名呼喊。
“你等可是在尋我?”
季莊道人猛一睜目,便看到一個面目瘦削的道人站在那裡,一眼便就看出了對方身份,沒有想到,其卻是主動找上門來了,他不知對方是如何知曉自己意圖的,不過如此也好,他也不必再大費周章了。
唯一可惜的是,面前這身影是對方分出氣機所化,他並無法憑此找尋到對方落處。
他沉聲道:“正是。”
那道人看着他道:“尋我何事?”
季莊道人誠懇言道:“我需要尋一物,憑我自身之力難以爲之,需得尊駕相助,方有可能,故想請尊駕入我鏡湖之中,如此既可躲過那一位追索,又可助我找尋那物,豈不兩全其美?”
那道人許久不言,好一會兒之後,才道:“如何證明此言爲真?”
季莊道人道:“尊駕當知,你若亡故,或者被那一位吞去,與我更是不利,我等無論如何也會護得尊駕穩妥。”
那道人冷笑道:“可是你等卻也可以將我鎮壓起來。”
季莊道人一皺眉,那一位存在只是意念寄託,但是從來不曾與他們交言,其也不需要這些,只需吞奪諸有就好,而這一具分神卻不是如此,顯然隨自身意念誕生,舉止已是有些偏向於尋常修士了。
他起意一召,將上次採攝來的氣機取了出來,並展於其人面前,道:“我特意追索過兩位氣機留痕,若不是爲此,又何須去費這等功夫?”
那道人問道:“你到底想要找尋何物?”
季莊道人言道:“此爲一件重要之物,唯有尊駕到來,我方纔可以言說。”
分神看他片刻,道:“我卻不信你。”說完,其一轉身,就已是消失無蹤。
季莊道人一皺眉頭,旋即又鬆開,他並沒有失望,因爲他能看得出來,其人雖口中說不信,可實際上卻已是有求得託庇之意了,若無此念,其根本不必來此與他照面。
本來兩個分神存在,可以互相分擔壓力,可現在只剩下他一個,肯定是躲不了多久的,最好選擇就是躲入造化之地中,這樣不但有可能奪取到造化之精,還可以躲避元主之神的追捕。
只是現在看去其人還沒有被逼到最後絕境,他相信等到其走投無路之時,一定是會再度找過來的。
倏忽一轉,又是兩載過去。
這一日,司馬權借符詔指引來至玄淵天中,很快就被引入殿中,待見得張衍,便稽首一禮,言道:“見過張殿主。”
張衍頜首爲禮道:“司馬道友不必多禮,宇文掌門當已是與你說過,今回你冥泉宗飛昇界天顯化,當由你前去一訪,只是那一邊雖是貴派上界,可未必一切安然,道友需得留神了。”
司馬權道:“司馬此行已是得了掌門授使,賜下符印,必要之時,可代掌門全權行使。”
張衍微微點首,意念一轉,便有一張金符飄下,道:“道友憑此金符,自可開得那兩界關門。”
司馬權接住金符,稽首稱謝一聲,便就告辭離去。
待來至一處僻靜之地,他便將金符一拋,霎時間,面前展開一道靈光大幕,只是方纔接近那兩界門關,卻是莫名感覺一陣心悸,不由神色一沉,設法推算一下,可只感得一片混沌。
他思忖良久,卻在門前盤膝坐下,少時,便從身上走了出來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就往那界門之中走入進去。
穿渡過去時,司馬權只覺一陣恍惚,猛然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立在一家客棧之前,一盞黯淡無光的燈籠在屋檐下方輕輕晃動着。
此刻他感覺身軀沉重無比,擡手擡足察看了一下,卻是心下微驚。
他自修得天魔之後,就拋棄了肉身,自身可謂無形無質,便是顯化出來,也是他有意爲之,然而此刻,卻是又還變爲了血肉之軀,並且身上竟是感覺不到絲毫法力。
莫非此是幻境麼?
從道理上說,世上任何幻境對天魔起到的效用都是微乎其微,因爲天魔本是濁氣侵入人心思欲之中化形顯出,自身並非生靈,除非是遇到薛定緣營造出來的那等蜃境,由於其已然自演天地,故只要你有自我認知,便會被其所左右。
不過考慮到這裡畢竟是冥泉宗上界,這或許是陵幽祖師留下的手段,那麼自身被左右也在情理之中。
他一摸袖口,打開一看,此次所攜帶的東西有些尚在,有些卻是不見了,此時感覺到了些許口渴之意,這等感覺,自成道以來,他卻是再也不曾遇過了。
他往客棧之內望了一眼,昏暗燈火之下,可見裡間桌椅齊全,但此刻空空蕩蕩無有一人,只有老舊門板被風吹過時傳來的嘎吱聲,再是回頭一看,這客棧竟然立在一處荒僻山崗上,周圍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枯木荒草,影影憧憧,陰森古怪,看不見半分人氣。
他考慮了一下,走入其中,尋到一處客房,推門進去,就在牀榻之上盤膝坐下,只是一會兒過去,他就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察看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識憶感應正在飛快衰退之中,這應該是受得這具身軀的影響。
他默然一算,所有方纔所見之景都是浮現於腦海之中,小至一沙一塵,大至山崗木石,無不顯現出來,然而此中有不少正在變得模糊,並且有逐漸擴大的趨勢,照這麼下去,那用不了多久,他從神從形都將徹底還變爲一個普通人,而後甚至可能會忘記自己身份,乃至來到此處的目的。
將宇文洪陽給他的掌門符印取了出來,他將之稍稍擡高起來,可這東西這刻看去只是一個單純金印,上方沒有任何玄異。
想了一想,把符印放了回去,隨即拿了一隻帶着詭異笑臉的面具出來,傳聞這是當年陵幽祖師所傳之物,他略微遲疑了一下,就將之往臉上一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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