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蓁很快收到了分宗主事報上來的書信。
由於還真觀排布在諸天的分宗下院並沒有一個撤了回來,所以這類呈書也着實不少。
這等事本來交給門下長老便好,可她尤爲看重此事,凡是底下稟告,無不是要親自過目。
而這次看了下來,她也是同樣感覺到了不對。
當即轉運神意,試着推算了一下,可隨即卻是眉頭一蹙。
本來她是想看一看這些人的根底,然後才決定如何處置,可現下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辦法看透背後那位神祇的來歷。
她立時警惕起來,連自己都無法推算出那神祇源頭,甚至連一點線索都感應不出,說明立造法訣之人的層次當在自己之上,而似這般大能,卻是選擇了在一片荒原之上傳法,那到底要做什麼?
她心下思忖道:“這事不能小視,需得告知兄長一聲。”
此念方起,內室之外傳來侍婢的叩門聲,道:“掌門,方纔自天外送來了一封書信。”
張蓁道:“拿了進來。”
那侍婢走了進來,將書信擺在案上,一個萬福,便又退了出去。、
張蓁拿起一看,卻發現這是自家兄長送來的,上面言及,這件事他已是知曉了,這裡面涉及不少事端,牽扯較大,叫她不必插手,就算有這等法門流傳至別處,也由得其去,視若不見便好。
既是自家兄長正關注此事,她也便放心下來,當即命人去吩咐那一位下宗主事,不必再去管這件事,日後也不必理會。
張衍在定坐之中看得很是清楚,那荒原之上所傳法門,實則就是季莊道人渡送至世間的道法,
這幾百年來這門道法開始往外傳播,但多是季莊主動在背後推動,很少自我壯大的。
這裡自也有其原因,此門道法雖然入門極易,且最初只需膜拜即可得到神通異力,可若與其他流傳於世的道法放在一起對比,卻沒有明顯優勢。
這是因爲這法門乃是直接指向大道的,所以註定其越往上走越是困難,而不曾修持到一定境界,又難以獲得更爲強盛的力量,縱然少數人天賦異稟,目前才區區幾百載,也不可能有人走到太過高處。
現如今諸天靈機大興,面對那些層出不窮的凶怪妖物,世間求存之人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活下去,這般一來,那些立刻可獲得不凡威能的法訣,纔是其等第一選擇。
似魏子宏弄出來的那套法門就是如此,此法雖然沒有辦法攀升至上境,可上手卻是極快,因法珠不同還可以搭配出諸多手段來,甚至男女老幼都可運使,只是威能有所差別罷了,所以諸界生民,除了那些荒僻之地,幾乎都被這等法訣佔據了,儼然已是成爲了主流。
總得來說,季莊所在層次站得着實太高了,所以根本不會去考慮底層生靈所需所想。他未必不知道其中緣由,可以其太上之尊,想來絕然是不會去屈就凡人之意的,故暫時來看,沒有什麼太大威脅,也就用不着去急着對抗了。
東荒地陸之上,道法斷絕這三百多年下來,東荒百國內部也是動盪不止。
而因爲靈機興發之故,導致妖魔異類又是逐漸開始蔓延氾濫,不過這反而促使了諸國上層比以往更是抱團,可不在百國之列的諸侯,其等就不會來多加理會了。
東荒南端海沉山所在,現在已是改名爲海勝國,當年這裡因爲得了那座傳法石碑,就算沒了道法傳承,也一樣獲得了在世間堪以自保的本事,並且由於不少居住於海上各島洲上的土著都是逃難來到海勝國中,使得國勢反而蒸蒸日上。
可就算這樣,國中子民也是過得甚爲艱難,畢竟這裡挨近南羅百洲,那裡妖魔數不勝數,就算牛蛟部族投靠了山海各派,也管束不了這般大的地界,所以每過一段時日就有一場與妖魔之間的爭鬥,這導致國中人口一直維持在百萬之內,很難再有所增進了。
國中上層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遷徙他處,可是東荒地陸可爲人居住的地方已是甚少,除非去往西空絕域,但那裡地廣人稀不說,現在妖魔異類也不見得少了,至少此間異類他們都是較爲熟悉的,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對抗辦法,換了一個陌生環境,又要從頭適應,他們着實付不起這個代價。
高晟圖站在石碑之前,碑上蝕文看去仍是那麼多,與他小時候第一次望見時看去沒什麼分別,但是每一次隨着功行精進,他再度來此時,卻又能看出許多不同東西來。
這些年中,魏子宏與諸多同門所推演出來的法門也是流傳到了這裡,可但凡練了碑上道法的族人都沒有回頭轉修,這是因爲此門法訣從修行開始就無需任何外物,只要你能理解其中之意,哪怕不識字,也能修得法力在身,這就意味着哪怕是一個最爲底層的族民,也可由此入門,還不需額外付出什麼東西。
高晟圖作爲第一個從石碑上獲得好處的人,他之功行如今已可與部族之中的化丹長老一較高下,但是從來沒有以往修道人所言的玄光煞氣的分別,有的只是一路修行上來的單純法力。
他在百多年前就已是如今這等火候了,可是整整百年,沒有任何進步,本來被他甩在後面的族人已是明顯越他一頭,而後來人更是逐漸追了上來。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原因,因爲他一直不曾弄清楚,自己修煉之時,既無虛外藥,又不用吞吐靈機,那麼自己這股力量到底是哪裡來的?
要說是自內發掘,人身之中可沒有這般龐大的力量,不然早就是如同妖魔一般了。
這如魔障一般梗在他心裡,使他不得寸進。
而那些根本不去糾纏這些的同輩,卻反而就輕易跨過去了。因爲此輩從來不管力量是如何來的,只要這力量真實存在那又何必去管來處?天地如何來,生靈如何來,你又當真能搞得清楚麼,又何必去費那心思。
高晟圖在通過幾夜思慮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於一日清晨拜訪瞭如今海勝國的高氏國老,這一位同時也是高氏族主。
“什麼?你要外出求道?”高氏族主聽得他來意,卻是十分吃驚。
高晟圖道:“是,我需要弄明白一件事,我聽聞如今各處都有類似石碑被尋得,也不知所習法門是否與我海勝國一般,若我觀得,或許能彼此印證,何況,這法門一定是有一個源頭所在的,諸位族主當年也曾說過,這很可能是我九洲大能所立,若有機會,我想去親口問一問這位大能,看能否解我心中疑惑。”
高氏國老沉思良久,老實說,每一個在那法門上有所成就的高氏族人都是寶貴的,哪怕其許久沒有進步,可能修到這等法力的也沒有幾個。
他嘆了一口氣,道:“國中這方地界,看來對你來說還是太小了,既然你執意要走,我也留不住你,還是早些走吧。”
高晟圖一拱手,道:“多謝兄長。”
高氏國老目光復雜地看着他,道:“你可還回來麼?”
高晟圖坦然言道:“我亦不知。”
外間他雖未去過,可是隻從海沉山這裡的情形就可窺見一斑,更別說還有那些翻天動地的凶怪大妖,他着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平安回返。
高氏國老道:“能回來便儘量回來,這裡畢竟是你故鄉,就算我這一輩不在了,也還有你的族人後輩在此。”
高晟圖鄭重道:“晟圖不會忘了。”他重重一拱手,便就轉身出去了。
他回得家中後,先是與族親告別,因爲此事早有打算,所以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遁空行去了。
此行他打算先往西行,在西空絕域上尋訪道法,而後再自北折返,繞行北海六洲,若是一切順利,那麼最後再南下返回海沉山。
那處臨時開闢的界天之中,泰衡老祖端坐在石窟之內,仍是向那幾處雕像傳遞着自身意念,忽然間,他兩眉微聳,看向某一處,那裡有一座雕像氣機正向外溢出,知道在他之後,又有一位道友即將脫身。
不過這一次,這與他當初出來之時外壁如鱗而裂的表現卻是有所不同,自那雕像中間裂開一道細縫,好似被利劍劈開,裡間燦爛金光一閃而逝,而後所有困束之力都是一氣消除。
片刻之後,自裡走了出來一名相貌冷峻的道人,其人鼻樑挺直,臉龐棱角分明,身着日月同心袍,背後兩柄氣劍若隱若現,整個人透着一股鋒銳之氣。
此人對着泰衡老祖打一個稽首,道:“多謝道友了。”
泰衡老祖還得一禮,搖頭道:“不必,道友脫困,非我之力。”
他雖將自身脫困經驗傳遞給了對方,不過這一位傲氣十足,根本不曾接受,但對他一番好意顯然又是領情的。
那道人朝四周看了一眼,道:“敢問尊駕,這是何處?”
他功行修爲不及泰衡,故是渾天之中所歷並沒有感得多少,只是知曉自己被人轉挪到了別處。
泰衡老祖還未曾回答,外間接連有清光閃過,似有數人到來,他看了過去,卻見紈光獨自一人走了進來,並對那道人打一個稽首,言道:“此處無名,乃是祖師隨手開闢之地,洪佑上真若有不明,可隨我來,我當解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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