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寒界中回來之後,張衍也不耽誤時間,重新將那“九數真經”拾起,按照他自己的領悟,再加上許多前人的心得,互爲印證之下,終於理清了思緒,已是大致知曉該如何運使這門真經去推演功法,衍化妙道。
這門真經在運使之時並不是可以隨意爲之的,而是需要消耗大量丹煞,所推演法訣的時間越是長久,則耗去的丹煞越多。
許多修士推演到了一半時,卻因爲丹煞不濟的緣故,是以不得不中斷重新調理吐納,待恢復元氣後,再重頭來過,先前所做努力只能白白落空了。
此舉逼得他們只能大大縮短推演時間,可如此一來,推演出來的結果便不盡如人意,與他們所想要得到的相差甚遠。
張衍在小寒界所看得心得體悟確有不少,但其中最多的,就是關於如何解決這一麻煩了。
例如事先服用助元丹藥,再點上益神清香,或者請同門師友相助,等等方法,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倒是也給了他很多啓發。
不過在這一點上,最無需擔心的反而是他。
張衍丹成一品,丹煞積累在同輩修士之中最爲深厚,可以說無人能出其右,能將推演時間延至最長,比起他人,卻是佔盡了優勢。
不過他也自然希望推演法訣的時間越長越好,是以前人摸索出來的諸多方法也不會棄而不用,因此在正式運使法門之前,也是精心做了諸多準備。
他於心中忖道:“我所修行那五行真光之中,火行、木行,金行尚不足用,需先放下,如今先應推演那運使水行真光的法門。”
“五方五行太玄真光”有五種不同的修煉法訣,雖然同出一源,但卻需分開修行,因此他同樣也需要分開推演。
火、木、金這三門真光之中,木行真光他稍稍習煉一點,但還未至小成,算不得修煉成功,姑且不論;而金、火兩門真光卻因未得五行精氣,所以他還未曾開始修習,想要推演也無從解起。
“九數真經”雖然神異,但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個“一”必須先存了,方能以此爲基,繼而向下推演,不可能憑空得出。
而這五光之中,水行真光乃是他修煉時日最爲長久的法門,是以他決定先把這門道法的法訣推演出來,待功成之後,再繼續推演那土行真光,若是有所成就,他說不定還能將五行真光逐一推演出來。
待一切準備穩妥之後,他先是將諸多所要顧及的細節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確認再無遺漏之後,就點起益神清香,又從袖中取了丹藥服下,隨後拿起殘玉,心神一動,便往裡沉去。
此是他成就化丹之後首入殘玉之中,神思才往裡闖入,那玉中分身便驀然睜眼,扶坐而起,這時只覺頂門之上有幾點金光閃耀,似有幾個符籙文字在眼前飄蕩來去,旋轉不休,彷彿時時刻刻都在生出變化。
先前他也有過此等經歷,因此毫不意外,把精神抖擻,目光微微閃動,在這幾個蝕文之中來回看着,片刻之後,便凝定在其中一字之上。
他默默忖思了一會兒,突然高聲道:“此字,當爲‘明’!”
此語一處,耳邊如金鼓一響,他身軀微微一震,似乎什麼地方打開了竅關一般,心神頓時澄澈如洗,內外通透。
這具分身原本神情僵木,可霎時間卻是變得神情靈動,栩栩如生,心中也沒來由的知曉了許多東西。
他擡頭看去,見身周圍除了那小壺鏡之外,殘玉將他靜室之內諸物一起反照入內,幾乎與真實一般無二。
他微微一笑,起了一個念頭,這周圍景物頓時淡去,自己忽然坐在了高山之巔,此處正是那北冥洲與東華洲兩界交匯之地。
他心神再轉,眼前景物再度變化,青岩石榻,孤寂清冷,卻是出現在了靈頁島洞府之中。
隨着他反覆觀想,身側的景象也是不停變化,然而等他存想諸天星辰,天宮鬥闕之時,這殘玉卻是毫無動靜。
他心中頓時瞭然,暗暗點頭,這眼前諸般景象,只有他親身去過之地,方能隨心意而變,再度演化,卻無法憑空想象出來,而種種蘊含靈性之物,例如花鳥魚蟲,草木走獸,法寶靈器,亦是不存其中。
稍稍試過之後,他也不再深究,這殘玉雖然靈妙,暗含諸多神異,但眼下首要之事,卻是先要推演出那運使真光的法門,其餘任何事皆需拋在其後。
他身軀坐正,把雜念去了,緩緩吐納了幾次,待鬆靜下來之後,便按照“九數真經”之上所載法門,先把真性存住,隨後念動神舉,意想欲去之門,便全神貫注推演了起來。
過不了多久,他識海之中便浮出無數條道路來,這些道路又有無數枝幹蔓延出去,再度分出不知多少計量的岔路去。
這諸多道路皆是有可能通向那他所念想的法門,不過千頭萬緒,多到難以抉擇,而他所要做得,就是從中擇選出一條,並持之以恆修行下去,若是走錯了,只能再度回頭重走。
但眼下方是起了個頭,還不到作那取捨的時候。
他把定心神,繼續推演下去,那些道路便如被剪枝裁葉般,去雜蕪,撥冗節,逐個減少。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體內丹煞在以一種極其恐怖迅速的方式流逝着,就像那蓄水池塘被挖開了一個豁大的缺口般,正以瘋狂的速度宣泄出去。
可他卻神色不變,極爲冷靜的一步步推演着,絲毫未曾出得一點差錯,彷彿不知道有此情形一般。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或許是一瞬,也或許是極爲漫長時間,他體內丹煞終於堪堪耗盡,可經過了他的一番梳理,識海之中這時只剩下了七條前路。
儘管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沒有放棄,目光微微一閃,就將氣息調整,震動金丹,從體內又逼出了一絲丹煞來,繼續將法訣推演下去,腦海之中轟得一聲,眼前一黑,似乎就要倒地,儘管這只是具分身,但他也知道,如是就此倒下,那便要前功盡棄了,是以一咬舌尖,神智頓時一清,終於將那最後一步推演下去了。
此刻再往識海中探看時,只見原先那七條前路又被除去了一條,只餘下六條存在。
他暗歎了一聲,這幾乎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便是再來一次,也未必能比此次做得更好。
若他是元嬰境界,或許還能再斬去幾條,但以他目前的修爲以及對“九數真經”的領悟,已經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
不過隨後,他臉上又浮現出笑意來。
如是同輩弟子到了這一步,則只能擇一條前路去走,成與不成全看天數,要是不小心走上了一條彎路,也只能自認運道不佳,或許練到老死也看不到盡頭。
不過他有殘玉在手,自是不懼,不過是將這七條道路逐一試過而已,即便運氣再差,也總能找出最爲合適的一條道路來。
因爲是由五行真光逆推功法的緣故,所以張衍幾乎能確定,他所推演出來的法訣雖然可能與原先功法接近,但卻不可能完全相同,也或許達不到正宗功法的那般威能,但他也從未指望過能一步登天。
這九數真經好就好在隨着修爲增長,可以再行推演,不停得去完善法門。
修道途中最爲可怕的就是看不到前路,在迷茫和猶疑之中徘徊,導致去留不定,而如今有他有了目標,即使時間再漫長,他也耐得住性子,因爲只要沿着這條路走下去,終有一日能得功成。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時覺得心神俱疲,便從殘玉之中退了出來,可能是由於過度消耗神思,便是真身臉上也出現些許疲憊之色,便趺坐榻上,閉上雙目吐納呼吸起來,片刻之後,待雙目睜開之時,又變得神采奕奕了。
正當他想再度往殘玉中去進一步推演之時,忽見小壺鏡中一陣漣漪閃動,一個黑衣書生從裡走了出來,上前揖禮道:“老爺,門外有一人攜了十數名修士前來,叫嚷着要老爺出去與他一戰。”
張衍微微一怔,有人要找他麻煩這倒沒有什麼奇怪的,不過自品丹之會後,師徒一脈四位洞天真人齊皆閉關,玄門世家也是無有了動靜,都在準備三年後的門中大比,保持着互相剋制,誰在這個時候會來自己門上挑釁?
他把大袖一揮,小壺鏡上頓時顯現出山門之外的景象來。
只見一名高大雄健的年輕道人站在一道涌起的白浪之上,眉目似曾相識,身後是十多名衣着各異的溟滄派弟子,正對着昭幽天池指指點點,神色不善。
那黑衣書生言道:“老爺,那爲首道人自稱姓蕭名翮,乃是蕭氏弟子,要想你討得他兄長蕭翰性命來。”
“蕭翰?”
張衍眉毛一挑,他思忖片刻,冷笑一聲,也不起身,只是將袖一揮,那小壺鏡上頓時閃出一道光芒來,自這底下十二重宮闕之中一路向上而去,直衝天際!
蕭翮在外叫罵了半天,但昭幽天池之內卻是毫無動靜,似這等洞府,都有禁制守護,任他再大本事也別想進去,正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卻見天池水中一道光華倏爾騰空,對着他遙遙一照,渾身氣力頓時一虛,不由大吃一驚,叫了聲“不好”,腳下巨浪轟然一散,便身不由己從高空落了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