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伯彥張狂至極的話聲立刻驚動了殿內諸人,方纔知曉殿外來了一個魔頭,正自驚惶間,卻聽得應成霖的聲音在外響起:“諸位道友不必心慌,有老道在此,必能保得你們平安。”
儘管有這言語略微使人安心,但此間修道者皆是心知肚明,這魔宗修士敢這麼明火執仗的欺壓上來,定是有所依仗,應成霖能制住倒也罷了,若是制不住,又豈會有人會真的顧忌他們這些人的性命?還是要設法自保纔是。
當下有人就想到此處還有一位元嬰真人,就急急往後殿去,想要請其出來相助。
可是方至那殘破畫壁之前,卻被那細須修士攔阻了下來,他皺着眉頭,歉然稽首道:“我師兄正用秘法煉化封陣,一旦被打攪,卻有反噬之禍,還望諸位不要再往前去了。”
張衍離此處不遠,聞聽此言,心中冷哂,暗道:“嶽御極這明顯是推托之詞,便是煉化封陣,他也不會把自家陷入這份不得抽身的尷尬境地之中,否則若遇大敵來襲,豈不是輕易就能將他拿下了?不過是不願意與應成霖一同出手對付那外間老魔罷了。”
不過對他而言,卻並不影響心中大計,因此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開口。
外間章伯彥見應成霖竟還妄圖保住殿中弟子,不由狂笑起來,道:“你這老道,且管好你自家吧!”
他把身軀一晃,頂上濁煙亂噴,星火紛灑,只見冥冥沓沓的濃雲之中,一隻漆黑大手伸出,扒着雲頭一分,就有一尊渾身烏黑的元嬰躍身而出,這魔身一顯,霎時慘風慘號,魔霧翻滾,廣場之中天昏地暗,一片飛沙走石。
應成霖原先倒是想等那嶽御極聽到此處響動,應該會出來相助,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其出來,不由嘆了一聲,暗自搖頭。
只是值此緊要關頭,也不容他多想,將這些心思雜念摒棄了,把頭一擡,面對那肆虐陰風半分也不見退縮,頜下白鬚飄飄,低喝一聲,似雷聲震響,一尊青光閃爍的元嬰躍出頂門,乘着一道青煙而起,去了半空,一時光彩耀目,照灑殿宇,將底下魔氛驅散一片。
光靄之中,只見這元嬰一腳踏白鶴,一腳踏飛鵬,身繞玄鱗蟒,有三丈高下,身在半空,容貌與應成霖別無二致,一雙威棱四射眸子中不見半分老態,放聲大喝,響音隆隆,“章伯彥,今日貧道就要在此地降妖伏魔!”
章伯彥凝視這尊元嬰,目現貪婪之色,隨即眼中閃出一道狡猾光芒,再一掐訣,又有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元嬰走了出來,面上嘿嘿一笑,就化一道黑煙,繞了過去,直奔其身後大殿而去。
應成霖驚道:“元嬰分身?不好!”
他立時醒覺,對方這是要去屠戮殿中玄門弟子,他生性也算醇厚,再說方纔也放出那些話來,又怎能坐視不理?
他真身把袖一抖,飛出一隻伏獸圈,在空中一旋,光華一閃,就有一隻渾身羽毛柔順,紅如豔火的鷹兒飛出。
應成霖出言叮囑道:“道友,你攜了我法寶去,萬望要照拂殿內弟子一二!待我壓服了這魔頭就來援手。”
那鷹兒回首一望,口吐人言,發出一聲嬌柔少女的聲音,道:“老爺寬心,奴家必竭盡所能。”雙翅一振,也往殿中而去。
徐公遠見那紅鷹不過是化丹修爲,不覺心思活絡,自忖留在章伯彥處太過危險,因此道一聲:“章真人,我去阻她一阻。”不待回答,他發一聲喊,亦往裡去。
章伯彥正對峙宿敵,無心來理會他,把手一抓,拿出一杆陰氣森森的幡旗,往地上一插,輕易穿石而入,再起一訣,身周景物一變,就有一片陰霾將這峰頂罩了,昏天黑地,不見日月,有無數乾枯魔手自黑雲之中探出,齊齊往應成霖抓來。
不待應成霖發令,他身上玄鱗大蟒一個迴護,發出道道罡氣,將這些魔手俱絞散,他眼光一撇那幡旗,面色一變,登時認出此物來歷。
這蔽日幽雲乃是用人慾魔氣匯聚,能隔絕天地清靈之氣,若是不去管他,不但會不知不覺侵染自家心神,還會使得所馭妖靈虛怯無力,那接下來之爭鬥勢必會落在下風。
此事他斷斷不容,便把全身法力聚了,伸手一點,一道雷光轟然發出,咔嚓一聲,似霹靂電閃,將這漆黑天幕撕開一道裂隙,一線天日光華再度貫入,灑落塵頭之上。
章伯彥也沒有想到對方這般有決斷,竟捨得大耗元氣撕裂幽雲,但他此寶好不容易借來,就是爲了對付此人,又怎甘心輕易被破?嘴裡喃喃念詞,黑雲掙扎扭動,似要合攏。
應成霖哪裡肯放任他如此,身側那頭白鶴一衝,往章伯彥元嬰頭顱上啄去,隨後腳下魚龍一躍,身子一顫,化一團變幻不定的清雲填入那裂口之中,竟生生將其撐住,不得複合。
而另一側,那頭紅鷹到了殿內,雙翅一收,化作一個身着紅綃衣,頭戴大紅瓔冠,膚光勝雪的美貌女子。
她張望一眼,方欲往裡去追那化身元嬰,卻忽然察覺身後忽有異狀,秀目一寒,回身旋動,叱喝一聲,發出一道赤紅煞氣出來,擋住身後一股黃煙,見其中有無數魔影飛舞,似是聞到了生人血氣,紛紛往她身上擠上來。
她先是退後幾步,避開其鋒,再素手一抹,抽了一道紅絲巾出來,檀口唸念有詞,一甩手,這巾帕一化,迎風見長,須臾就將這些魔影裹了進去,憑空一抖,盡數化作精氣散去。
徐公遠追在後面,本擬出其不意,打此女一個措手不及,卻未想到對方居然還有法寶在身,不止是應成霖伴身妖靈那般簡單,不敢託大,把章伯彥賜予他的那面玉鏡拿了出來,對着此女就是一晃,鏡中衝出一道刺目光華,直破虛空。
這鷹女頓覺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雙目睜不開眼,不但如此,更是頭腦一陣眩暈,立足不穩,只是那光射到她身上時,卻有一片豔麗羽毛飛出,放出層層毫光,擋在前方,雖堅持了片刻就化火飛去,卻也阻得那鏡光及身。
她心中一驚,不想對方手中也有一件至寶,忙凝神以待,想要先解決了大敵,再去尋追那尊元嬰。
她這裡一耽擱,章伯彥那尊分身元嬰已往裡去了。
這尊分身其實還未祭煉至如意圓融的境地,與同境界修士相爭並無多少用處,若是折損了,反而損傷自家修爲,但若是對付低輩弟子,那卻是綽綽有餘。
他仗着法力,肆無忌憚闖入殿內,還未穩住身形,卻見有一道森寒凜冽的劍光當頭斬來。
這道光華自內殿穿出,橫貫數百丈,一氣劈至殿前,竟是顯出一股無物不斬,萬法皆破的氣勢來。
這尊元嬰略顯警惕之色,把手一擡,舉手之間就漫起一道黃雲,渾濁濃郁,晦澀黯淡,迎着那劍光一託,嗤嗤連聲,這劍光斬入有五尺許,終被擋住,卻也險些將這雲氣一斬兩段,破了開去,他也不覺驚異,道:“少清殺劍?”
隨這道劍光消去,第二道劍光又再次劈來,這尊元嬰哂笑道:“若是你暨景子來還差不多,憑你卻還不夠!”
他正待展現法力回敬回去,卻突然面色一變,又做出守禦之勢,只見一顆顆鵝卵大小的銀色飛彈倏爾飛至,撞在他的護身法雲之上,每打中一枚他就倒退一步,接連十餘枚飛來,他不由連連後退,幾乎要退出殿外去了。
方振鷺將手中一把小巧華麗,寶光隱隱的金弓放下,面上略顯疲憊,他這“攢月弓”乃是陳氏所賜玄器,平時只一發便能殺得一名化丹修士,可面對這老魔元嬰分身卻僅能做到迫退幾步。
被小輩如此逼迫,章伯彥這尊元嬰似乎已被惹怒,一掐法訣,把身體一散,轟隆一聲,煙雲四散之中,飛出上百隻猙獰可怖的魔頭來,慘嘯如潮,在殿內滿空亂竄,專是對着法力低微的弟子下手,躲閃不及者,皆被一口吞下。
康童見那魔頭過來,他卻絲毫不懼,把飛劍一驅,夭矯升空,迎着其中一顆就是一斬,霎時將其劈成兩半,但劍光過後,卻又倏爾合攏,抖了抖頭顱,又是飛將起來,再度襲來。
楚安民正帶着同門師兄弟抵禦,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回首一看,駭然發現自己正被一隻魔頭叼起,只是身上護身寶衣堅韌,一時不得破去,正要掙扎下來,又是十數只鬼頭上來,圍着他一陣亂啃,只頃刻間,就把身上寶衫咬破,又分別咬住了四肢軀幹,各自一扯,便將其當場分屍,和着熱乎乎的鮮血在嘴中大嚼大吃起來。
玉霄派左陌被七八隻魔頭圍攻,也是手忙腳亂,不見那自傲從容之色,額頭上泛出汗水,放出來一枚銀星閃爍的飛梭,來回護着己身,苦苦支撐,絲毫不敢妄動。
這些個魔頭原本不過栲栳大小,連吞了十數人後,已有一丈大小,尖嘯聲震瓦落塵,愈發囂張。
衆魔頭各尋血食,其中有三隻直奔張衍而來,他法力一催,丹煞一涌,就將其盪開少許。
他目光轉動間,見那魔頭也不管面前何物,就張嘴亂啃亂咬,似是隻懂尋血氣而噬,全然不似有神智的模樣,心中不由一動,一個主意涌了上來,低喝一聲,騰空而起,往偏殿飛去,那三隻魔頭也是不依不饒,一路嘶吼追來。
方振鷺身上護體法寶衆多,還抽得出閒暇來留神他處,見張衍抽身欲走時,立刻想要提醒一聲,只見話到嘴邊,卻見他已經縱身飛去,已是來不及招呼,不由搖了搖頭,認爲其必無幸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