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宏如此一說,張衍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以他的目力,根本無需掀開留海,就能看見其額頭之下有一道宛然如眼閉痕,這與秦掌門所當日言“三目”何其相似。
他心中已能確定,此子必定是自己所欲尋找之人。
他看了看魏子宏肩上那隻白猴,若無這隻靈獸,一路之上替其擋下了林中野獸,怕也沒這麼容易到得此地。
這小猴兒本是善意,但卻壞了他一番佈置。
張衍搖了搖頭,此也是無心之舉,倒也不便深究,便屈指一彈,一枚丹藥飛出,掉在白猴兒眼前。
誰知那小白猴兒吱吱一叫,卻是連連搖首,只是拽着魏子宏的衣服不放。
張衍不由失笑,道:“你這畜生,倒也機靈。”
這小白猴兒乃是這林中靈獸,看出張衍是來收徒弟的,它雖說開了靈智,但自身並無大妖血脈,若是不得指點,只化形一關就難以過去,丹藥雖好,但怎及跟着魏子宏,尋一個好出路呢?
張衍不再去理會它,只對魏子宏道:“你既來你誠心來拜師,我瞧你根骨上乘,可願跟我回山修道?”
魏子宏一怔,卻把頭低了下來,道:“道長,我,我不能隨你走。”
張衍和顏悅色地問道:“可是有什麼爲難之處?”
魏子宏遲疑了一會兒,鼓足勇氣,大聲回答道:“我孃親癱病在牀,我若走了,無人照料。”
張衍點了點頭,道:“我輩修道之人,並非斬情絕性,你有高堂在上,自當好生照顧,我這有兩個法子予你選。其一,我傳你一門法術,只消入門,便可百病不生,力大無窮,可敵萬人,搏一個公侯萬代,不是難事;其二,我帶你和老母回得山門之中,只是山間寂寞,修道清苦,餐風飲露,眠石臥冰只是等閒之事,此二法,你可自擇之。”
若是一心向道之人,那自是毫不猶豫選第二種,可是有心富貴之人,若貪圖那一世榮華富貴,便會選第一種。
因魏子宏身份特殊之故,無論其作何選擇,張衍都會將其帶回門中,只是既然收作自己徒兒,他便要觀一觀其心性如何。
魏子宏聽了之後,卻是想也不想,毫不猶豫說道:“徒兒願意擇第二種。”
張衍奇道:“你爲何選第二種?”
魏子宏不假思索道:“老師教了徒兒法門,徒兒可侍奉母親,但傳藝之恩,離了老師,又去哪裡報答?”
似這等質樸之言,也只有孩童方能說出,張衍聽了之後不免一聲大笑,道:“好徒兒,那你速去接了老母,今日便隨爲師去吧。”
隨即他一伸手,在其後腦之上拍了一下。
魏子宏頓覺腦海中似乎多了無數東西,體軀之中,似乎有了無窮無盡的氣力,看着自己雙手,不由萬般驚訝,欣喜道:“老師,徒兒去去就回。”
張衍微微頜首,對那小白猴兒看了一眼,淡淡言道:“此一路之上,我徒兒若出了什麼意外,我唯你是問。”
那小白猴兒渾身一顫,吱吱連聲,顯是表示自己聽得明白。
張衍心中暗忖道:“掌門曾言,這孩兒入門之前,當要受一小劫,我本擬他來此處之時多吃點苦頭,好順勢避過此劫,也省卻一些麻煩,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被這小猴兒無意攪了局,也罷,既然避不過,那便接了就是。”
魏子宏得了張衍之助,腳下健步如飛,出了蝠王廟之後,急着向家中趕去。
這一回,不過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回得家門,來到牀榻之前,他滿臉喜色對母親輕聲言道:“孃親,孩兒得了仙師關照,今日就要去的山門修行,這便接你同去。”
說完之後,他便將自家母親扶起背在身後。
魏氏雖久病在牀,但好歹是個成人,魏子宏平日裡助其翻身擦拭時,也要費去好一番勁,可如今卻絲毫不覺着吃力,輕輕鬆鬆就將其背了起來,心中興奮喜悅之餘,也不免對傳授自己這等“仙法”的張衍感激涕零。
此刻距離蝠王廟千里之外,一處深山地穴之中,一名發插骨簪,烏袍披髮的道人面無看着手中一面破碎玉佩,皺眉不語。
他乃是魔宗渾成教門下弟子,受了師命,被遣於此地鎮守。
這也是一份苦差事,方圓數萬裡之內,但凡師門設置的禁制陣法都歸他看守。
方纔他忽然察覺師門中傳下的一處符印黯去,只是觀其佈置,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且根本無甚大用。
可按照門中規矩,就算那處佈置荒廢已久,卻也不能不聞不問。
他好一陣罵罵咧咧,儘管心中極不情願,卻也只能一把把那牌符捏碎,閉目感應了片刻,知道了方位後,便甩袖一抖,祭了一道青煙出來,霎時託身而起,就往那處地界趕去。
他這一股青煙,乃是師門所賜,是一樁飛遁秘寶,便於他方便往來,哪怕千里之地,也是瞬息即至,可他一路之上卻是悠悠盪盪,故意行得極慢。
若是那毀禁之人早已離去,那他只用看上一眼,便能迴轉,根本不欲多事。
須臾到了蝠王廟前百里之外,他臉上悠閒神情一收,變得嚴肅了幾分,連連使了幾道法術,將自己身形隱匿而去,方纔敢往前而去。
如今許多魔宗弟子行事雖是肆無忌憚,雖知凡俗之間並無什麼高人,但他仍是極爲小心謹慎,不敢小看來人。
他遠遠隱在雲中觀望,見下方那股氣息極是驚人,磅礴浩大,隱隱然直衝天際,比自己修爲不知高出了多少,心下一驚,暗呼道:“好險,好險。”
若是他方纔莽撞出來,豈不是正好撞在此人刀口之下?
他又望了幾眼之後,目光之中畏懼之意更甚,他雖有飛遁密寶在身,但下方那廟中之人,至少也是化丹之境,當下便抽身欲走。
只是正當他回首之時,無意中一瞥,卻見坡地之下,有一個小童疾步而來,背後雖背了一個人,可仍是行走如飛,不免引起了他的注意,看了幾眼之後,卻心中一動,道:“這等根骨,倒也上乘。”
他又看了幾眼,忽然渾身一震,道:“莫不是……”一時之間顧不得其他,往前一衝,一道玄光垂下,就將其捲了上來。
魏子宏正腳步輕快地往前而去,眼見蝠王廟遙遙在望,這時忽覺身體一輕,自己被一把撈上了雲頭,而孃親和那小白猴兒都滾落在了地上,不覺着急,驚呼了一聲,擡頭一看,卻見一個古怪道人坐在自己面前,正瞪大雙目看着自己,因其看起來就不似善類,魏子宏戒備道:“你是何人,爲何捉我,快放我下去!”
烏袍道人嘿了一聲,伸手一把就將其額前留海掀開,見其上一道如眼閉痕,頓時面露狂喜之色,差點手舞足蹈起來,連聲道:“果然是,果然是。”
隨即得意一笑,道:“你跟我走就是了,這回撿了寶了。”
他雖是心頭竊喜,因忌憚張衍在旁,不欲多言,正要將魏子宏捲了走。
此時卻聽身後一聲大響,回首一望,只見一股丹煞之氣此蝠王廟廟頂掀翻,自那氣中飛出一枚劍丸,化光一閃,疾如閃電,就往他這處劈斬而來。
“飛劍?”
烏袍道人頓時驚得魂飛魄散,冷汗涔涔而下,對方竟是劍修,莫不是少清門下?如此就算自己有飛遁秘寶在手,也是難以脫身的,哪裡還敢停留片刻,當即轉身欲逃。
這時魏子宏也是察覺到了不對,心中一陣發急,氣血頓時上涌,額頭上一疼,其上那眼痕倏爾一睜,陡然間放出一道疾厲光華來,正好照在了烏袍道人面上。
烏袍道人全副心神都是那飛劍之上,哪曾料到有此變化,也是猝不及防,大叫一聲,捂着雙目,如泉鮮血自指縫之中流出,這一耽擱,一道劍光正好襲至,從他頸脖之間一抹而過,頃刻間頭顱梟去,屍首掉落下來。
烏袍道人一死,魏子宏也是從空中墜落,這時一道煙氣飛來,將他一裹,扶搖直上,眨眼到了雲頭之上。
張衍低頭一看,一把搭住其手腕,知其並未大礙,點了點頭,又袍袖一捲,將魏氏和那小白猴兒都捲了上來,辨準了方向之後,便駕雲飛遁行去。
魏子宏此時也是頭疼欲裂,渾身無力,只覺適才張衍予他的一身氣力頃刻間走了個乾淨。
他平日這額上奇目睜開之時,都會覺得頭暈眼花,非要連續臥牀幾日方纔能緩過勁來,而適才強行用這奇目看人,更是耗損了不少元氣,過了不一會兒,便沉沉昏睡了過去。
睡了不知多久,當他醒來之時,卻發覺自己身在半空之中,左右摸了摸,好奇之下,小心探頭往下看了看。
張衍見狀,微微一笑,道:“徒兒,你醒了,過得前面那座山頭,便要回得山門了。”
然而此時,他卻眼神一凝,忽見一名似是清風明月,瀟灑脫俗的道人立在雲中,對他一個稽首,高聲言道:“張師弟,你回來了,爲兄已等你多時了。”
張衍一看,竟是與他同爲十大弟子之一的洛清羽,他從容不迫上前,也是一個稽首,還禮道:“不知洛師兄在此等候小弟,有何見教?”
洛清羽呵了一聲,淡淡言道:“聽聞張師弟這些年來苦修道術,功行大進,爲兄也是有一些心得,想與你討教一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