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銅柱共有一起,立時勾動了地脈氣機,將一處陣勢發動,不過頃刻之間,就把張衍圍困其中,那名道童見狀,忽然慘叫了一聲,道:“不好,闖禍也!”
此一處陣法,本是圈禁妖禽靈獸所用,也有禦敵之效,這童兒也是新近習得,這幾日尚在熟悉。
可因練得太過勞累,方纔躺了下來打小憩片刻,初見張衍時,他因乍見外人,吃了一嚇,不及思索就順手啓了此陣。
這童兒知曉自己犯了大錯。哆哆嗦嗦從袖管裡拿了一枚牌符出來,想要把陣法止了。
只是他才學了啓陣之法,解陣之術還只是一知半解,滿頭大汗弄了半晌,那銅柱也不見降下,反而聲響更隆。
他不免慌了神,雖是纔過去短短一瞬,卻覺得距離方纔已是好長時間,道:“都這麼久了,那人不會死了吧?”
原還不想驚動掌院,免得受罰,可是一想誤殺同門的罪名,他可是擔當不起,忙大聲叫喚了起來。
過不了一會兒,就有一名蒼髯老道匆匆奔出,擡頭一望,便知有人被困入陣中,再問明情形之後,不由一氣,責怪道:“童兒,你怎能這般魯莽?”
童子低頭道:“徒兒知錯了。”
老道唉了一聲,皺眉看了看,劈手把牌符奪了過來,一掐法訣,想要收攏的大陣,可是方纔拿到手中,那牌符“咔嚓”一聲,已是裂成碎塊,不由“咦”了一聲,這牌符一破,就是說陣中之人已然觸動了陣門機樞,至少了毀其中一處陣門,有這等法力者,來者至少也是化丹修士,這倒不必太過爲其擔憂了。
此時原本只需靜待其出陣就是,不過他不知來人身份,終究還是不放心,便道:“童兒,你拿了我符印,去把山下靈脈阻隔了。”
童兒方要說話,老道嘆了一聲,道:“還是我自家來吧,你在此處看好了。”
童兒連連點頭答應。
老道腳下一踏,罡風罩身,託體飛起,往山腳下行去,這大陣靈機,全靠山中靈脈,只要設法斷了,便不攻自破,只是做了此事,難免會折損地脈,要不是自己徒兒錯事在先,他也捨不得如此。
早在陣法發動的一瞬間,張衍已是駕劍破空飛去,可這陣法頗是奇異,眨眼就鎖困了這一方天地,尤其是其中挪轉虛空之能,不拘他飛去哪裡,總要回得陣中來。
他飛遁了兩次之後,就不再貿然行動,而是留神尋找陣門所在。
待那銅柱完全伸展出來後,陣中就有銳利金風颼颼刮來,與此同時,那銅柱也倏爾隱沒,斂去無蹤。
張衍哼了一聲,頂上罡雲一轉,投下一道寶光,罩定周身,將襲來金風輕鬆擋在外間。
隨後他放眼看去,如今對陣法之道也算粗通,略略觀察,已知這陣法關鍵全在那八根銅柱之上,只消毀了去,便可破陣。
但通常人便是知曉也無辦法,因爲那八根銅柱一望而知是用秘法煉製而成,就是故意吸引入陣之人來攻,消耗其法力靈氣,若是久久不破,又無人解陣,那遲早是要被困死陣中的。
張衍哂然一笑,這陣法若是有人主持,他還要費一番功夫,可眼下卻是無需在意。
當下心意一起,把星辰劍丸祭出,化作一道劍光,再把渾身法力往裡灌入,光華氣焰倏爾暴漲,化作銳利無匹的森森劍氣,耀眼生寒,遍照此間。
他輕輕吸了口氣,喝了一聲,將劍光駕起,便往記憶之中一處銅柱斬去。
一聲嗤響過後,這大陣突然一震,隨後一根半截銅柱便從灰色迷霧中顯露出來,倒伏於地,切口處平整光潔,只是柱中卻摻有一根玉芯,看起來黃中帶白,玉嫩水滑,不禁微微一挑眉。
銅柱去了一根之後,這陣法似是缺了一角,金風比原先稍稍減弱了幾分。
張衍知是自己做對了,心意一動,那劍光繞轉一圈,又回到他手中。
既是此法有用,他也不急破陣,他已是認出那柱中玉石不是凡品,若是取了來,倒可以使得自己那妖兵大陣威能再長,略略一想,便袍袖一拂,水行真光如瀑落下,只一個卷蕩,就將其收了,這纔好整以暇,再次祭祀劍光。
那老道只幾息就已跑至山腳下,到了一塊磨得如水鏡一般的巨石根前,把那符印往上一貼,立時現出無數細細密密的綠線,不斷流轉回旋,望去有些雜亂,其實暗含機妙,此便是這山中靈脈浮影,只要用道術破了,此山根基靈氣也便斷絕了。
老道起訣喚了一柄短劍出來,懸起在空,他看了幾眼,卻有些猶豫,並不是沒有把握,而是因爲他是個優柔寡斷,立場不定之人,方纔在想阻斷靈脈,現在卻又冒出一個念頭,“若是那人無需我相助就可以出來,我豈非既損了地脈,又白做了此事?”
轉瞬他又想:“我既已到了此處,哪能幹看不做?還是動手吧。”
他在這裡猶豫不絕,忽然山上傳來一聲爆響,好似山塌地陷,他一個激靈,醒悟過來是那大陣破了,看着那完好無損的大石,暗道僥倖,起身一縱,展袖往山巔飛去。
到了宮觀之前,只見一名年輕道人負手站在那處,正與自家徒兒說些什麼,此人氣定神閒,身上不見半點狼狽,顯然在陣中並未吃到什麼苦頭,又見其頂上一朵罡雲,徐徐轉動,看出於自己相同,亦是一名元嬰,微微吃了一驚,忙落下遁光,疾步上前,稽首道:“不知哪位同門來此?貧道喬修,乃方塵院副掌院,方纔小徒無禮,冒犯了真人,還望恕罪。”
張衍稽首還禮,道:“原來是喬掌院,在下張衍,乃是奉掌門之命前來,適才那不過小事耳,不必介懷。”
“竟是張真人當面?”
喬掌院驚呼一聲,他雖整日在院中佈置陣法,甚少出去方塵院,便是門中十大弟子名諱,也不是全然知曉,但張衍卻是近日聽嶽重陽提及過,知其一劍殺了胡允中,飛劍之術尤其厲害,可以說,山門之中又多了一名劍仙,眼下此人站在面前,由不得他不吃驚,“原來是張真人到訪,有失遠迎,不知到此有何貴幹?”
張衍也不言語,將那枚法符遞上,喬掌院拿來一瞧,恍然道:“原來如此,張真人乃是元嬰真人,乘坐星樞飛宮已然不合適,唯有大巍雲闕方可匹配。”
張衍不由微訝,星樞飛宮與大巍雲闕不可同日而語,後者已算得上是寶物了,不但能在極天之上飛遁,還佔據山川,暫爲洞府,只是非是元嬰,卻是駕馭不動。
但這等寶物,乃是寶陽院所打造,不知爲何要來方塵院中索取?
喬掌院見他疑惑,收了法符,解釋道:“寶陽院費了百載功夫,打造出來五座大巍雲闕,前日方纔送至,要我方塵院佈置禁制,只是我院中如今人手奇缺,要打理好此物,恐還要十餘載歲月了。”
張衍詫異道:“怎要如此之久?”
喬掌院苦笑道:“諸島大陣,只要換了主人,皆需方塵院出面料理,重作佈置,還有一些飛宮雲闕,陣旗擺設,但凡禁制有了損毀,也要送來院中修補,院中內外,不過寥寥十餘人,又哪裡抽得出手來?”
原本世家掌管之時,因執掌方塵院百年之久,是以倒也熟絡,可是上下換了師徒一脈修士之後,便把世家族人盡皆撤走,現下院中只有兩名掌院,五名執事,連童子也沒有幾個,他們平日還要修行,又哪裡忙得過來?
如嶽重陽,在值守之時還需抓緊時機修煉,就怕因院中之事誤了功果。
無奈之下,何掌院只能找門下童兒,把一些不重要的陣法禁樞交給其握持,好方便騰出手來料理他事。本來方塵院數載間也來不了一人,哪怕出錯也沒事,是以他放心的很,卻不想還是出了漏子。
張衍疑問道:“喬掌院,難道偌大一個山門,連布禁之人也尋不出來麼?”
喬掌院嘆道:“張真人哪裡知道,這雲闕需煉四極禁制,每一陣角,至少需一名元嬰修士坐鎮佈置,方能穩妥,且此人必得知道陣法妙用,元嬰之輩在下倒也可找得幾人來,可通曉陣法之人卻是一個無有,實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張衍考慮了一下,此次鬥劍法會與以往皆是不同,乃是玄門魔宗氣運之爭,難保對方不出什麼奇謀詭計,若有此雲闕相助的話,哪怕對手再是強橫,也能抵擋一時,思慮停當,便道:“這卻無妨,在下願從旁相助。”
喬掌院驚訝道:“莫非張真人也精通陣法?”
張衍點頭笑道:“只是略知一二,不妨試上一試。”
喬掌院低頭思索起來,佈置這等禁制需地火天爐相助,哪怕他做起來亦要小心翼翼,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可是連大魏雲闕亦要損毀,他有些不放心。但若不答應,卻分明是在置疑張衍無有此等本事,顯見是要得罪人的。
他躊躇不絕的老毛病又犯了,想了半天,也沒個準主意,欲言又止,急得頭上汗都出來了。
張衍在旁等了片刻,見他始終這副模樣,不覺失笑道:“就算煉壞了這大魏雲闕,貧道舍了就是,掌院又何必如此爲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