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蛇形法劍雖是驚鴻一現,但亦看得出不是凡品,可萬靈劫水最擅污穢,便是玄器過去,一個不察,也易損毀,故而到得風海洋近前時,靈性已是喪去大半了,只輕輕揮去,便就破散。
吳函承發出此劍之後,眨眼之間,他就被無數魔頭撕開,一截截斷體殘肢被拽去分食。
這時卻見一縷虛虛渺渺的元靈自軀殼之內脫出,面上有驚惶之色,似要往本門山峰方向逃回。
但還未等他出去三丈,就有一隻魔頭嚎叫着竄來,撕開大嘴,一口將其吞下。
許是吸盡了吳函承全身血肉精元之故,此水得了不少滋養,原本漆黑如墨的水色,又是濃郁了幾分。
平都教此來幾名長老都是面色難看,風海洋與吳函承交手,不過短短片刻就分出了勝負,他們事先也未預料,倉促之間,就算想要救回弟子,也是來不及出手。
好在那尊火呈靈尊另有奇異之處,倒是不怕被風海洋吞去。
此物乃是至寶“藏相靈塔”以平都教衆信念法力所化,哪怕被外敵殺滅,只要靈塔不失,用不了多久,亦能再行祭拜出來。
于姓修士與楊璧二人看着吳函承只是堅持了片刻,就在自家眼皮子底下身亡,各是心驚,然而二人卻皆無把符詔拱手讓人之意。
于姓修士心中暗自想着:“此人實力爲元嬰二重,不是我所能抵擋,想要把符詔奪來,用尋常方法相鬥,斷不可行。”
他開始急速盤算起對策來,待腦海中轉過幾個念頭後,就已是有了主意。
這法子有極大可能取勝,但只有一次機會,若是一擊不成,不但不能剷除此魔,還要將自家性命斷送。
他吸了一口氣,暗道:“我還真觀數千年來不知剿滅多少魔門宗派,豈有在這邪魔妖孽面前退縮之理?不過捨命一拼而已!”
他環目一掃,見數百魔頭在青碧之上圍着他護身寶光亂舞,便自掌中托出一顆烈陽珠,往上空一拋,祭在頭頂。
那些魔頭方靠得上來,被珠光一照,如同遇上滾燙灼流,立時冒出絲絲青煙,發出慘嚎之聲,吃了這虧,光芒照處,似極畏懼,都是紛紛避讓開去。
趁着這絲空隙,于姓修士轉頭朝楊璧那處看了看,對其一拱手,鄭重言道:“楊真人,還是由得在下先請教風真人吧。”
楊璧不覺有些意外,雖是諸派鬥劍不允圍攻,但風海洋主動出手,那就不在此列了。
他們二人若是趁着此機會聯手對敵,就算無法擊敗風海洋,也未必見得會輸。
可於道人此語,言下之意,卻是要上去單打獨鬥。
他揚手發了上百道劍光去,將纏在身側的魔頭盡數驅開,得隙轉首過來,方欲說話,可一擡眼,卻見於姓修士眼神之中浮現一抹堅定無回之色,似是下了什麼決斷,不由怔了一怔,嘴脣動了動,什麼也未曾說出口。
他輕輕一嘆,把法劍收起,踩動輕雲,遠遠遁去,聲音遙遙傳來,道:“於道友可要小心了。”
于姓修士對他背影打了一個道揖,以示謝過,回過身來,目光凝視着風海洋。
還真觀此來不過兩名弟子,他師兄陳清平已是敗亡,若他再折損在這裡,那便再無力爭奪乾天鈞陽之精了。
這回降下符詔本應爲還真觀所有,若是失了,連極天上也去不得,休說奪取此物了。
可以說,他此時已是退無可退。
但倘若自己將此人斬除,那必是另一番結局了。
想到此處,他心中之念又是堅定了幾分,對着風海洋緩緩一揖,退開幾步,隨後雙手一展,天中立時清影飄飛,如葉紛舞,竟是一口氣發出數百枚青竹雷符!
風海洋神情不變,站立不動,頂上罡雲轉動,立時旋起一股浩蕩罡風,呼嘯捲旋於百丈之外,那雷符還未靠近,與風流一觸,便不知被捲去了哪裡。
于姓修士搖了搖頭,對方道行法力皆比他深厚,只憑着旋舞罡風,就能迫得他無法接近,而用法寶打去,卻易被劫水污穢,若不出奇計,委實難以與其相鬥。
他吸了口氣,腳下踏着那團錦雲一縱,仗着腳下法器飛遁迅捷,陡然化成一道疾光飛掠而來。
那數百魔頭已是初開靈智,只因那顆寶珠之故,不敢靠上,可此時見他有所異動,登時不顧一切地涌來。
在如此多數目的魔頭圍攻之下,那寶珠只是支撐了片刻,就咔嚓一聲碎裂成末。
那些魔頭更是瘋狂,上來不斷撕扯着那最後一道護身寶光。
于姓修士神色冷靜,探手入囊,把一捆玉簡拿至掌中,嘴中唸唸有詞,就把此寶往上方一祭!
此玉簡忽然發出簡葉碰撞之音,在半空中層層展開,最後化爲百丈長短。
于姓修士起手指去,發一聲喝,道:“收!”
玉簡倏爾一顫,立時放出道道玉氣流瑩,初如晨光熹微,轉而便光彩溢目,掠射千丈,烈烈燭明,輝同天日,頃刻之間,耀目光流,旋動一圈,將百丈之內的魔頭席捲一空!
正在遠處觀戰的楊璧看得目放異彩,不由暗讚了一聲好。
還真觀不同於別家宗門,玄功妙法專擅剋制魔宗秘法邪術,這纔有此戰果。
可要是換了他去,雖自認也能闖進去,可是絕無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此舉會被千百魔頭圍攻而死。
岸上廣源派沈長老亦是看着眼熱,暗忖道:“我廣源派符詔之中亦有封魔大法,持門符中的禁符便可做到,只可惜欠缺了有真、煉二門,失了根本,難以與之媲美,此番若能得張真人之助,把心償所願,尋了那失卻的兩門符法回山,五門符法合一,定能重振宗門!”
那簡書把魔頭悉數收盡之後,發出一聲清吟,嘩啦一聲合上,覆成一捆,落下雲頭。
于姓修士卻並不伸手去接,他此刻已是衝到那罡風之前,目光一閃,肩頭輕晃,背後桃木法劍出鞘飛起,朝前一指,斬落下來,就將罡風一撕而開。
隨後他大喝一聲,把身一縱,悍勇無比衝入內圈。
穹天之上,只見玄河濁浪,浩浩滔天,翻涌正急,幾將天青染成墨色,而此刻卻有一線光亮自遠空而至,恰似是閃耀周天的一點螢火,義無反顧地朝裡投入進去。
兩岸修士見此一幕,都是手心攥汗,不由自主注向前幾步,緊張萬分地盯着。
便連荀懷英、霍軒、周煌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們事先也未有想到,這於道人竟能突入風海洋所設罡風之中。
于姓修士此刻神情卻愈發專注。
想要對付風海洋,只要一個辦法,那就有捨去一命,用上觀中秘法“封魔絕陽祭儀”!
此禁印之法可遠達數裡,一經使出,任敵手道行修爲再高,只要還未邁入洞天之境。在此法籠罩之下,皆會被封入禁印之中,休想再能逃脫出去。
只是此法施展之後,凡道術所觸靈機,皆是一體鎮壓,不分敵我,是以他纔要撇開楊璧,獨自對敵。
但冥泉宗有一門名氣頗大的黃泉遁法,能上天入地,飛遁無影,于姓修士擔心若是在百丈之外施展,風海洋恐會仗着此法逃去,是以非要設法突入內圈不可。
這時他忽覺身形一輕,就知闖進了風海洋罡風守禦之內。
此刻他手中已是多了一枚散發潤澤光芒的玉牌,望着立在不遠處那道挺拔身影,料其就算反應過來,也無法逃脫,輕輕一笑,道:“風真人,恕不遠送了!”
言罷,毫不遲疑起掌往符上一撫,霎時就有一道刺目金光迸發,照亮長空!
風海洋見一道金光籠上身來,神色卻絲毫沒有變化,下一刻,他與腳下那道劫水一齊被那道光華徹底淹沒,再被強行扯入了那玉符之中,再看天中,已是清宇澄霽,陰霾一散。
于姓修士低頭一看,見那玉符上已有一道禁印,眼中滿是欣慰,把此物往袖囊中一收,隨後向天望去,看了那枚懸空符詔一眼,微微一笑,便在天風之中化塵飄散。
溟滄派峰上,霍軒收回目光,暗歎了一聲可惜。
還真觀這兩名弟子,皆能捨生忘死,以命相搏,道心當是堅凝無匹,可是剛則必折,若是能懂得進退之道,未來成就怕遠不止此。
贏涯老道鬍鬚抖動,自法壇上激動萬分地站起,神情之中皆是欣喜之意。
此一戰表面看去是兩敗俱傷,不分勝負,然而於道人卻將那魔焰滔天的風海洋除了去,如今魔宗弟子,唯有五人而已,稍候去往極天之上,玄門這處的勝算,可是大大增加。
然而他才高興沒有多久,卻忽聽得耳畔異響,便轉首朝那聲響來處看去,可只看了一眼,卻是神情大恐。
只見萬里無雲的澄澈晴空中,忽然飄來一滴黑水,輕輕搖晃,正發出潺潺流水之聲。
遊蕩片刻之後,便倏爾一展,化作絲絲縷縷的濃墨盪漾開去,不停翻騰起來,再有片刻,就聞水潮之聲大起。
不過頃刻之間,一條盪漾翻滾的黑色劫水重又展現出來,鋪開在天幕之上。
風海洋那頎長身形竟自那奔流之中緩緩升出,先是頭臉,再是肩頭,再是胸腹,最後是整個身軀,完好無損地立於水上。他身後黑風飄揚,宛如魔神一般站在那處,神情平靜望着承源峽中衆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