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道人飛上天穹,在雲上一立,對着張衍言道:“來人可是溟滄派門下?”
張衍也把遁光緩住,看了過來,道:“尊駕何人?”
那名道人一笑,微帶幾分面對晚輩的傲氣,負手言道:“我乃元陽派丁羣,與你派中陳子易乃是舊識,聽聞你乃是溟滄派今日十大弟子,那當喚我一聲師叔纔是。”
張衍略略一思,陳子易之名他倒也是有所耳聞,此人乃是昔日十大弟子之一,入道只比齊雲天稍晚,只是兩百餘年前溟滄派那場內亂,此人已是被兇人一劍殺了。
非但是此人,與其同輩的世家十大弟子,亦都被其斬殺殆盡,到了而今,屍首恐怕都已朽爛了。這人不知此事,當是溟滄派內亂之前便被九靈宗“請”去了,便笑言道:“憑你不過一區區牽線木偶,邪魔妖靈,有何資格做我尊長?”
丁羣大怒道:“你師傅何人,便是你溟滄派師長前來,也不致對我不敬。”
張衍哂然一笑,哪怕這人真是與溟滄派中師長有交情,張衍也不放在心上,言道:“我不管你從何而來,也不管你昔日是何身份,只是看在你神智尚算清明,才與你說上兩句,若是識趣,便就讓開去路,任我去斬滅妖魔,如是阻擋,不外一併殺了而已。”
丁羣聽了此語,登時怒氣盈胸,不過尚算冷靜,寒聲道:“即使如此,那我便替你長輩教訓教訓你,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張衍懶得再與他多說,把袖一揮,劍光忽起,疾利斬來,丁羣呵呵一聲冷笑,頂上三團罡雲一振,落下一縷金氣,倏爾凝聚成兩道劍芒,一道往空中抵擋劍丸,一道還手殺來。
張衍雖是言語中排貶此人,但實際卻從未曾看輕對手,出手之後,身上道術法寶隱隱欲動,只待合適機會放出。
然而此人竟然只以金氣迎敵,連腳下劍盤也不曾用出,立知是其託大了,哪裡還會客氣,先是發一道神雷轟開那殺來劍氣,隨後陡得發出一聲大喝,其聲響遏行雲,半空中劍光一分,倏爾化作三十六道,齊頭殺來。
此人能被顏暉辛此刻請出對敵,定是有不凡之處,若是一擊不死,待其反應過來,也是一樁麻煩,因而他一抓到破綻,立時便使出了最爲迅快的手段。
丁羣哪裡會想到張衍飛劍之術如此犀利,在他認知之中,溟滄派固然是有幾名劍修,卻也不見得如何高明,他連少清弟子也是會過,哪會把一名後輩放在眼中?
可此刻一見三十六枚劍丸破空斬至,銳氣寒光,直逼眼眉,心中頓時大驚,本能一催法力,罡雲之中立時飛出成千上百道劍光,好似暴雨逆流。
張衍微帶冷笑,運使劍光在劍氣之上狠狠一絞,已是把這卷狂流截斷,劍光一散,分作左中右,向下斬去。
顏暉辛在後觀戰,他本是期望丁羣能夠建功,可此刻卻看出其露出了破綻,心中暗凜道:“留在這裡卻是不妥,若是丁羣勝了,倒也好說,可他若敗了,我豈不是要不被他連累?不如先行走脫。”
這個念頭一起,他悶聲不響地駕起一道遁光,頭也不回飛身離去。
丁羣此時又驚又怒,哪敢再看輕對手,他深知一旦被一名劍修壓制住了,多半是死路一條,因而半分不讓,大喊一聲,豎起二指,向外一點,一道昂揚勁烈的金氣刺破青天,將正面襲來的劍光都裹了進去,衝得來勢一緩,他另一隻手自袖中裡探出,五指一張,現出一團白煙,阻住了另一處繞襲過來的劍光。
至於最後一路劍光卻是無法可想,因而他唯有將全身法力逼出,死命維持護身寶光,五道劍光須臾斬至,與寶光一碰,竟發出鏗鏘之音,可一連串聲響過後,卻也未曾破開。
丁羣修得元陽派中一門幾乎無人練成的神通,名爲“鑑真靈目”,能於鬥法之中窺破道術真僞,察知其威能高低,此法再配合一身極爲高明的元陽劍術,對敵之時每一分法力都使得恰到好處,是一名能把攻守之勢發揮到極致之士,非但如此,尋常魔宗道術在他面前多半無有隱晦可言。
也正是由於這個緣故,顏暉辛之師爲除了這名對魔宗威脅極大的弟子,才設局把他引了來。
他現下只看了一眼,就已是判斷出此劍光不及少清劍術,況且他這護身寶光乃是用庚金精氣祭煉過的,自問不是十餘劍光可以奈何得了,現下一試,果然證明他判斷不差。
張衍手段衆多,遠不止一門殺敵之法,而今飛劍之術儘管不能克敵,但實質已是還把丁羣牽制住了,於是把袖一揮,三百餘顆幽陰重水轟然一聲,灑了出來。
丁羣眼中幽光一閃,看出這不起眼的重水實則暗含莫大之威,心中也是大急。他爲抵擋劍勢,已是使出了渾身本事,此刻再也抽不出手,如有法寶在身,倒是可以抵擋,可他因是自願上得靈幡,是以在囚居之前,早已將隨身之物盡數留給門中弟子了,袖囊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危急之際,他狠心咬破舌尖,“噗”地一聲,拼着損傷元氣噴出了一口精血。
那血霧之中含有他內煉的一口精元罡煞,比他本命法劍也是差不了多少,此刻一衝,不出意料的將幽陰重水擋了下來。
他因對自家判斷極爲自信,是以瞥過一眼之後,便不再細看,轉過了目光去。
可就在此時,卻有一滴陰晦如墨點的重水輕而易舉撞開精血,直飛而來,砰得打在了他護身寶光之上,頃刻間砸了個粉碎。
遭此猝然一擊,丁羣渾身一震,在雲上一個趔趄,舌傷鮮血溢出了嘴角,心中大叫糟糕。
儘管有“鑑真靈目”,可三百六十五滴重水之中,唯有一滴是玄冥重水,混入其中之後,他倉促間也是未曾窺破,被其漏了進來。
此一招失策,本是抵擋劍光的法力立時被破,三十六道劍光再無阻擋,立時殺入進來。
丁羣再如何善於應變,到了這一步也是束手無策了,想想自己這兩百多年來爲亡妻能夠轉生託世,棄了元陽派真傳弟子不做,上得幡旗做人傀儡,眼見當要出頭,卻要命喪在此,不禁心生悲哀,這時也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個怨憤念頭,在心中言道:“我縱是要亡,也要拖此人陪葬!”
這想法一出,心中戾氣大起,他如困獸般一聲嘶吼,向天一指,一縷精氣冒出,仔細看去,似是一把不足半指長的晶瑩小劍,純猶精氣凝聚,出了指尖之後,就一閃而逝,不見了影蹤。
丁羣才做完這一動作,頭上劍光如瀑卷下,頃刻間就將他亂刃分屍,再一旋絞,斬成不知道多少塊細碎血肉,紛紛灑落。
相隔張衍不過十數裡,有兩道劍光飛渡,正是元陽派楊氏夫婦二人,楊璧忽然驚咦了一聲,停住遁光,轉首一望,詫異道:“夫人,莫非是爲夫感應錯了,那等氣息,豈不是我元陽派的本命法劍?”
朱欣也是奇怪,道:“夫君因是未錯,妾身也有這等感應。”
兩人對視一眼,楊璧沉聲道:“過去看看。”
元陽派中本命法劍,他這一輩之中,能練成之人也不過寥寥幾人,此刻應還在閉關之中,若是長輩,無有符詔,也不可能來此,但要說他派弟子能習得去,也是絕無可能,多半因是魔宗門下搞鬼,因而兩人決定前去看個究竟。
張衍將丁羣殺死之後,卻眉頭一皺,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妥,心神並未放鬆,仍在那裡全身戒備。
忽然間,有一股陰寒之意籠罩上身,整個人似是墜入了冰窖之中,就在此時,一聲清吟,乾坤葉忽然自眉心之中飛出,主動往天中一把精氣匯成的小劍迎去,然而這把小劍似是虛影,從此寶之上毫無滯礙地穿了過去。
張衍反應何等敏銳,就在乾坤葉飛出一剎那間,已是將小諸天挪移遁法運起,頃刻間挪去數百丈外,那小劍毫無道理的一個掉頭,依舊往他這處刺來。
張衍目光微凝,他能感應到,如是任由此物襲上身,定是能將自己殺死。
自鬥劍以來,他尚是頭回見到對自己性命有如此威脅之物,因而停也不停,連連施展神通,身形在虛空之中接連消失出現,也虧得他法力深厚,居然一口氣挪出去了二十餘里,仍是法力未衰,可儘管如此,那把法劍卻還是不依不饒,跟着過來。
此劍乃是元陽派修士的本命法劍,是由自身精氣神匯聚而成,通透澄澈無比,爲無形之物,一劍斬去,便循着氣機而走,如附骨之疽,被追索之人就是逃去千里外也是無用,若無破法,必被殺死。
這一劍丁羣臨死前含忿而發,與原本純粹無比的命殺之劍相比,已是稍有不同,是靠着一股沾染了魔意的戾氣支撐,只要氣機不消,此劍便不會散去。
張衍在這等性命攸關之際,仍是冷靜無比,仗着挪移遁法,在半空之中閃遊躲避,只是如此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他念頭轉了下來,暗忖道:“天下萬物皆有破法,此物似是精氣殺意匯聚,如是這樣,倒可用那物一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