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現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坑,章伯彥凝集目力瞧去,除卻坑沿附近堆積甚厚的枯枝敗葉外,往深處去仍是漆黑一片,但他卻能感應到裡間似有什麼物事隱藏着,更有絲絲寒煞氣流涌動上來。
這方圓萬里之內,只有這處的陰華精氣最爲濃郁,假如山中生有鬼葵,則此處必有。
望了幾眼之後,他並不冒險進入,而是喚過來數個魔頭,命其往裡進去探路。
七隻魔頭得他命後,便往深坑中一躍而入。
過有半晌,他心中忽然傳來一陣警兆,眼中精光暴起,即刻起訣一召,可連喚了幾次,卻並無半點動靜。
章伯彥嘿了一哼,魔頭哪怕被打散了去,也能再度聚合出來,此刻明明不曾從心神之中斷去聯繫,卻又召不回來,這般境況,只能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
他當即縱起遁光,圍着坑洞繞了一圈,隨後立定空中,捏了一個法訣,這是一個跟隨張衍之後才練成的神通,但就在準備使出之時,動作卻是一頓,抖袖把法力散去了。
此法威力不俗,一旦發出,足可將數裡方圓之地攪成一灘爛泥,萬一裡間有鬼葵存在,被一同毀了去,那便不美了。
他哼了一聲,憑空抓來數團陰雷,向下一擲,往深坑之中投入進去,過有七八呼吸時間,裡間傳來悶聲震響,隱隱約約還夾雜什麼物事的嘶叫之聲。
傾聽片刻之後,他陰陰一笑,身軀化爲一道黃煙,忽然自原處飛去,纔剛躲開,就見一條漆黑藤索自原先所立之處呼嘯而過,將遠處一塊山石抽了個粉碎。
章伯彥臉上一哂,他鬥法經驗豐富無比,對方躲在深坑之下,要搜尋起來很是棘手,而冒然下去那是不智之舉,是以他才故意站立在坑洞正上方,正是以身作餌,想引得其現身,這底下對手顯然並不如何高明,只是稍加引誘,便就上當了。
那物事一擊未中,似是惱怒異常,聽得坑內有嘩嘩之聲,就見數以百萬計的慘白骸骨自裡被擠了出來,堆在了坑口外沿。而後一朵長有十丈的怪花自裡聳出。
其外形乍一看去,似是一條龜背異蛇,瓣色烏黑,花面形似磨盤,有細籽密生,團葉鋸齒,莖稈粗大,生滿倒刺,枝葉間纏有縷縷烏煙,滿是[***]之味,而那先前下去的七隻魔頭,正被那煙氣黏住,怎麼也擺脫不得。
章伯彥眼中大放光芒,身爲魔宗中人,也是頭回見到這麼獰惡的草木之靈,立時生出將之擒下煉化爲法器的念頭。
可再仔細一看,這東西模樣分明便是自己急於找尋的鬼葵,只是身形大了些,是以第一眼看去時也未認出。
章伯彥微微眯了眯眼,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要是在此尋到幾株鬼葵,那便證實山中有此物,此處不夠,還要往別處去尋,可眼下看來,只需擒了這一株回去,便就足以交差了。
這株鬼葵在此地盤踞了三千餘年,已是到了化形之時,但因顧忌天劫,遲遲未曾動作,因而費了數百年功夫,將這山界數萬裡之內的地腐陰氣聚集到一處,好在關鍵時刻助自己抵擋天雷,可不想卻盡數便宜了章伯彥,是以對這名老魔已是恨到了極點,陡得發出一聲如同風穴中激出的呼嘯,數十根藤索揚起百丈之高,齊往空中抽去。
章伯彥卻是一哂,將身軀稍稍拔高,就避了過去,他一招手,自罡雲之中飛出一杆幡旗,信手抓了過來,輕輕一晃,就有一團百丈大小的黑雲蔓下,將那株鬼葵罩住,只晃眼間,裡間有千數魔煙飛起,聚成一根根細長黑手,密密麻麻抓拿上來,不過一息功夫,就將其全身上下俱都纏滿。
他手勢再向下一壓,就聞轟隆一聲,鬼葵那副龐大身軀立時被死死摁倒在地,儘管猶如長蛇般的莖稈地上扭曲滾動,可卻絲毫掙扎不起,登時發出驚惶嘶聲。
鬼葵根長千里,若遇強敵,能鑽土而遁,將根鬚將花實移去他處,因唯恐其逃走,故而章伯彥一上來便將之捆縛住,他原本還留了幾個後招,可如此輕易便就得手,心下也是有些意外,冷嗤道:“原來就只這些能耐,也敢與本座動手。”
這株鬼葵儘管修煉了數千載,但畢竟不是龍鯉、蛟龍那等天生異種,未曾化形之前,自生並無什麼神通法門,或許能與尋常元嬰修士周旋一二,可又哪裡能與他這冥泉宗長老相抗衡,扭動許久,反而被黑手越纏越緊,忽然間,兩側團葉一鼓一脹,撲哧一聲,恍若擠破了什麼東西,就有一股黑漿射出,如箭矢一般朝天衝去。
章伯彥怪笑一聲,道:“來得好!”
頂上罡雲一震,轟隆一聲,一尊渾身漆黑的元嬰遁出頂門,化作六丈高下,張嘴一吸,瞬間就將那煙箭吸入進來。
此本是鬼葵自身煉化出來的毒癘氣箭,對付生靈及修士向來是無往而不利,可到了他面前,卻是徹底失了效用。
章伯彥起玄功稍稍運轉,就將那毒癘煉化了去,隨後肩膀一晃,自罡雲之內騰起數十團碧火,舞在半空,此法名爲“冥燈碧焰”,一落生靈身上,就能借其精氣焚燒,要是無有法門剋制,徹底燃成一副枯骨纔會熄滅。
這道術他其實早已習得,只是一直以來未曾練成,直至借了洞天福地的靈氣才堪堪有所小成,還從未在對敵之時使過,現下便拿了這株鬼葵試手。
隨他意念陰動,數十團熒熒冥燈飄落下來,鬼葵見有焰火襲來,本能駭懼,花葉擺動,自裡出逼出縷縷灰白氣霧,把自身籠罩起來,只是那些個碧火自有奇異之處,毫無滯礙自那霧中一透而過,紛紛粘在了其莖稈枝葉之上,只碰觸的霎時間,如同潑了一瓢滾油上去,火勢陡地竄起一丈來高,鬼葵身軀猛地一抽,發出一聲痛苦嘶嚎。
它雖是草木精怪,化形不易,可也有一樁本事,身軀修煉這許多年月下來,早已堅逾金鐵,連稍弱些的神兵也斬之不開,怎奈在此火之下卻是毫無抵抗之力。
掙動半晌之後,忽然那花面一開,竄出一道白煙,上站有一名梳着沖天小辮的綠髮童子,恨恨看着章伯彥,衝着其叫嚷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什麼要來害我?”
章伯彥知其是元靈化影飛出,露出獰笑道:“本門宗主煉丹,需借你軀殼一用,你也休來裝這等無辜模樣,只看此處百萬骸骨,以人骨居多,可知你也不是什麼善茬。”
那小童臉色一白,他踟躕半晌,最後咬牙道:“今曰災劫上門,我知也避不過去了,你若有辦法叫我轉爲人身,這軀殼送了你又如何?否則我寧願自家把根擰斷,元靈煙消雲散,也不會遂了你的意!”
鬼葵一旦斷根,那就徹底無用了,章伯彥把眼眯起,久久不語,似在鄭重考慮。
好一會兒後,他才似有些不情願道:“也罷,就應了你。”
鬼葵小童卻不放心,道:“你先發個法誓來。”
章伯彥毫不猶豫,當即說了一句誓言。
鬼葵小童這才放心,把身一晃,就把元靈化影收了回去,隨後眼見得那十丈大的身軀緩緩縮小,最後至三尺高下。
章伯彥起手一指,先是將冥燈碧火收了,而後抖了抖袖,千百黑手頓時化爲數只,圍繞其纏了幾圈,最後將其一提,就往半空中去,鬼葵不疑有他,不做半點掙扎,反而順從得將根葉自泥土之中拔起,任由其一併拿了去。
成功擒得此物之後,章伯彥哈哈一聲狂笑,駕起一陣漠漠黃風,就往涵淵派山門方向迴轉。
約莫出去半個時辰,那鬼葵忽然好奇問道:“你這道人,適才忘記問了,你準備用何法術助我轉爲人身?”
章伯彥敷衍道:“我哪裡什麼法術助你?”
鬼葵一怔,身軀掙扎起來,叫嚷道:“你方纔發了法誓,莫非想毀諾不成?”
章伯彥哈哈大笑道:“區區草木精怪,本座豈會受你脅迫?方纔只是發了個假誓罷了。”
他早就看出這鬼葵沒有什麼見識,雖聽過法誓之名,但未必清楚底是怎麼一回事,是故作了一個假。
實則修道人承諾之語也冥冥中含有玄機,但他身爲魔宗修士,欺詐乃是家常便飯,自有應對之道,方纔那番言語對他是毫無約束之力可言。
鬼葵聞聽之後,大聲叫罵起來。
章伯彥冷笑幾聲,要不是擔心元靈失了可能會耽誤張衍煉丹,他怎麼容得其這般叫囂,當下只作不聞。
朝西飛遁了三天之後,他已是回到神屋山西界,又用了一曰一夜,便就趕回了蒼朱峰,值守弟子認得他,早早開了山門禁陣,他化一道黃煙直奔峰上而去。
到了洞府之外,將遁法一收,落在空地之上。
正在打坐的張衍已是感應到他回返,揮袖開了洞府石門,笑道:“不過二十餘曰,章道友就已迴轉,想必是有所收穫。”
章伯彥入了洞府之後,稽首一禮,然後才道:“府主,章某此行也是運氣,抓了一隻數千年的道行鬼葵回來,可爲府主煉丹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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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