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到了地表之後,正待撤了禁制,可纔要動作,卻覺眉心竅中忽然傳來“錚”的一聲劍鳴,不覺目光一閃,此是劍丸示警,當是心有敵意之人窺伏一旁,方致如此。
他念頭一轉,面上卻似並無察覺,神色如常到了天中,先是打了幾個法訣下去,隨後把手一招,將那佈置在各處山頭之上的幡旗一氣收了回來。
黑衣老者在下面看得仔細,見張衍也是一名元嬰修士,頂上三團罡雲兩實一虛,差一步便可邁入元嬰二重境中,心下略微生出了幾分猶疑。
他方纔堅持動手,是因屍陣之中尚缺一具主陣煉屍,但此屍不得有絲毫殘缺,否則威力便要大減,可張衍道行比他還要高出一線,稍候要是鬥法起來,自己出手輕了,壓不住此人,要是出手重了,保不齊會有所損傷,那便空歡喜一場了。
不過再轉念一想,對方看去只孤身一人,而自己這邊卻有相互間知根知底的同門師兄弟,只要出手時機拿捏的準,還是有幾分成功希望的。
就在此時,他忽然察覺到周遭靈機消退,再攝了一股氣機過來,判斷是禁陣已撤,知是機會來了,暗中對身旁書生使了個眼色,隨後縱身一躍,上到半空。
他雖是現身出來,可他並不出手,而是遙遙一禮,打招呼道:“這位道友請了。”
他之所以如此,乃是想把張衍心神吸引過來,他師弟便可趁機出手,把屍陣擺了出來,圍住了各處方位,那時對方想再仗着飛劍脫身,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張衍笑了一笑,還禮道:“這位道友,不知喊住貧道作甚?”
老者見乾笑道:“貧道段相舟,乃是海外散修,方纔途徑此處時,被道友禁制阻了下來,因此處荒山窮嶺,鮮有人蹤,一時好奇,故而想看看是哪位同道潛身在此……”
他雖說着話,暗中卻把一隻手藏在身後,打出了一個手勢,可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動靜,心下納悶,同時又有幾分惱怒,暗忖道:“怎的師弟還不發動?莫非他又改主意了不成?”
他卻不知曉,那書生見他上得天中,當時便要把門中秘法使出,可就在此時,周遭靈機一固,方纔明明已是退去的禁陣竟又一次涌了上來,攔截在前不說,且侵佔之地比先前更廣,致使他被逼得狼狽倒退出去,好一會兒才穩住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是令書生有些措手不及,到了遠處之後,再往裡看去,見眼前霧濛濛的一片,居然看不清半分景物,分明是被人起法力隔絕了內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張衍方纔其實只是召回了幡旗,並未有撤去禁陣,只是在二人方位那處打開了一個門戶,段相舟不知自家算計早已被人察覺,一頭就撞了進去。
書生想到自家師兄一人在裡,也是急切,神色連續變化數次,最後把牙一咬,自袖囊之中摸出了一隻漆黑小棺,託在掌心,嘴中喃喃唸咒,過得少許時候,此棺被一團灰黑雲霧托起,上到了高空之上,須臾化作三丈大小。
此物曾爲屍囂教山門重寶,原本乃是一件殺伐真器,如被那棺上所發氣光照住,立時神智恍惚,渾渾噩噩,要是無有法門剋制,十幾息後神魂便被收去,成一具行屍走肉。
尤其是棺中還藏有“五陰穢毒磷火”,此火乃是屍囂教開派祖師自一頭萬年天屍氣竅內蘊煉而出,任何寶光禁制一經沾染,便可漸漸磨去真姓靈氣。
可也是因物名聲在外,當曰鍾臺派與鳳湘劍派打破屍囂教山門之時,同請了門中鎮派法寶前來圍攻,才生生打滅了此寶真靈,後雖落入段相舟這一脈拿入手中,但威力不及原先十之一二,可即便如此,仍是比尋常玄器強橫不少,破開這處禁陣當是容易。
書生拿動真訣,大喝一聲,挪開了棺蓋,只聽一聲悶響,自裡飛出一股恍若積灰的霧塵,只是仔細看去,纔可見原是一簇簇猶若米粒大小的火焰,望去皆是無光無彩,冷白灰黯,死氣沉沉。
哪怕他是作法之人,不過是目光稍有觸及,也覺一陣胸悶氣短,煩躁欲嘔,慌忙閉上雙目,不敢再看,手則向前一指,駕馭那蔟五陰磷火,晃晃悠悠朝着禁陣之上靠去。
張衍身爲主陣之人,自是能瞧見外間動靜,那寶棺一出來,立時察覺到氣機有異,目光朝那處稍稍一瞥,陡然間見得那火,也是微覺眩暈,這時眉心竅中劍光一閃,就將這一股侵染過來的煞氣斬破,眼中重還一片清明。
他心中略覺訝異,忖道:“此氣倒是獨特,隔着禁制也能迷人神智,稍候倒要拿來一觀。”
段相舟久久不見書生動手,也是察覺到不妥了,忍不住側過半個身子,暗暗向後一顧,卻見數裡外的諸般景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彷彿隔了一層薄紗,不覺臉色一變,這才知道自家伎倆已是被人看穿。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忽然把手稍稍一抖,作了一個極爲隱蔽的動作,霎時間就有一枚慘細長飛釘向着張衍處打了過去。
此釘長有盈尺,釘帽爲一骷髏,眼洞之中噴出碧色氣焰,釘身怨魂糾纏,穢光熒熒,飛馳之時,陰邪之氣撲面而來。
此釘名爲“屠哭”,是他效仿教中一樁至寶煉就,修士護身寶光若被打中,便可附着其上,匆忙間驅除不去,只待對方稍有鬆懈,立時穿透進去,打殺姓命。
此釘很是陰損惡毒,防不勝防,哪怕修爲高過他者,若是不知底細,也易着了道。
張衍見此物過來,哂然一笑,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忽有一道光華自身前飛騰而起,猛然間似是掀起了一道浩蕩奔潮,飛釘投入其中,如石子入海,於無聲無息間沒去不見。
段相舟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自山門被破,出逃之後,也很許多修士有過交手,自問見識過不少厲害人物,可從未見過如張衍一般能把這屠哭釘這般輕易收去的。
只從此點來看,便知眼前這名敵手並不好惹,別提把對方抓來煉屍了,一個不小心恐要葬身在此。
想到此處,他心中也是後悔不迭,只是此刻已是騎虎難下,既然動了手,他卻不信對方能放過自己,唯有死戰到底了。
他身形向後暴退,與張衍拉開距離,同時頂上兩團罡雲一震,立有十幾道煞煙騰空而起,上到百丈高空,旋轉而動,於須臾間凝成狂嘯勁風,來回卷蕩,內中有成百上千白骨薄刃隨風來去,時而擴散,時而內聚,儘管數目奇多,可互相之間並不碰觸半分,遠望如同一隻灰白怪繭在那處一呼一吸。
此爲他所修“白骨轉滅罡風”,爲屍囂教護法神通之一,能攻能守,煉到大成之境,對敵時只需御此罡風颳去,立刻可把對手磨去血肉,化爲一堆枯骨,可現下只是拿來護住身軀。
他腦袋也是清楚,兩人齊上總比一人奮戰來得把握大,自己師弟有“無生寶棺”在手,破開禁制易如反掌,等其進來,再一同出手也不晚。
張衍見他使出這等道術,眼神一凝,暗忖道:“看這兩人路數,恐就是此洲邪宗修士,聽聞此輩行事只憑自家好惡,從來無有顧及,倒與魔宗門下有幾分相似,我自練得那神通後,還未曾在鬥法之時用過,不妨拿這二人試手。”
念頭轉到這裡,他神色一肅,面上竟生出幾分威儀來,這時頂上三團罡雲齊震,化一道紫氣直衝天際,天穹之中傳來悶雷之音,先是時斷斷續,微不可聞,再是轟鳴陣陣,山河皆顫,繼而化作宏聲大響,滿天震動。
外間那書生正御火破禁,本再有些許時候,就能燒穿了禁制,突然間聞聽此聲,彷彿有人拿了柄鐵錘猛擊了一下心頭,臉色登時一片煞白,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那一簇五陰磷火失了他駕馭,搖了兩搖,忽然往地下一鑽,就此不見了蹤影。
段相舟也不知是如何一回事,那聲響一起,就覺自己氣息一窒,頭暈眼花,再仰天看去,見漫空皆是紫氣,竟是籠罩了百里方圓,不覺驚駭異常,哪還看不出對手正在運使厲害神通,似此等威勢,恐不是能輕易擋住的。
他本想要出手攻襲張衍,可是隨着那雷聲越發迫近,胸口彷彿壓了一口萬斤大石,軀體四肢也是僵硬,想要穩住身形也是不易,知是沒了機會,便棄了這個念頭。心意一催,便自罡雲中飛起一隻白火燈籠,懸在了頂上。
勉強擡起一隻手,顫顫巍巍捏住了一個法訣,剎那間陰風冥冥,四周立時出現有十二道人影,看去若隱若現,飄忽不定,此爲“無影屍君”,乃是門中秘錄《萬屍圖卷》之上一種,非但能抵禦刀兵水火,還可吞吃雷電,常被用來抵擋雷屬法寶道術。
張衍此刻已是把法訣醞釀到了極致,忽然大喝一聲,向下一指,剎那間,仿似天地倒轉,山嶽俱崩,猛然間就見千百雷芒,生出萬丈光輝,轟然自天穹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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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