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一行人乘飛車入山,兩日後就到得一處大丘,車駕在一座聳入雲巔的高大牌樓下停了。
早在入得神屋山時,涵淵門中就已收得消息,因而牌樓下早有一名值守弟子等候,此刻緩步走了出來,稽首一禮,問道:“來者可是楚國英王?”
英王自車中出來,理順衣衫,上來道:“正是小王,敢問仙師如何稱呼?”
那弟子笑道:“在下不過一守山弟子,當不起仙師之稱。”
英王拱手道:“小王此番前來,是奉鍾臺掌門之命,專程來拜謁張真人,還請道長通稟。”
那弟子這才瞭然,他拿了一枚法符出來,起靈機凌空畫了擊斃,隨後一彈指,便咻得一聲發入天中,隨後道:“英王且請稍待,小道已是傳書去了山中,少時便有回信。”
英王連聲說好,他轉首看去,見丘下有一處湖泊,碧藍澄淨,水平如鏡,湖岸邊有一排紫竹,隨風吹來,依依款擺。
緊挨林邊,卻有不少宮臺觀宇,暖臺高閣,藏雲掩霧,恍若仙境,只那最高一處宮宇,卻是恢廓宏大,氣象森嚴,便指着問道:“道長,那可是張真人所居洞府?”
執事弟子笑道:“英王誤會了,那處是下院轄地,乃院主趙長老居住,掌門洞府在那蒼朱峰上,尚要過了小道背後連山棧橋,往後行去百餘里,方是那處所在。”
英王聽得不停點頭,鍾臺門中也是如此。希聲山正峰是掌門及幾名長老等修行之地,而其餘弟子皆是駐於兩側山屏之中,平素不得諭令,不得擅自前往。
他又指着指腳下道:“那此山可有名稱?”
執事弟子微愣,隨後搖頭道:“這處大丘乃是掌門以**力聚土堆山而成,倒是未曾起得名字。”
英王聽得身下這座雄山竟是聚土而成,不禁嚇了一跳,他退開兩步,看了又看,心中漸漸生出一股敬畏來。
他雖未曾入道。可身周處處皆是修玄之士。見識非比常人,當然知曉這等手段鍾臺派中無人可爲。他心下暗思:“難怪趙夫人來時千叮萬囑,要我勿必藉此次機會結好張真人,這位仙師果是有大神通的。”
這時天中忽傳哨響。自遠處飛來一道綠影。執事弟子一探手。輕鬆拿站在手中,原來一根直細長竹箭,箭尾有一隻精巧銅鼻。不過拇指大小,他自裡抽出一卷絹帛,打開看了一眼,就擡頭道:“英王,掌門有命,請你入山。”
英王道了聲好,正要返身回得車間,執事弟子卻將他阻住,正不解其意時,就見其取出一隻鈴鐺,對空搖了一搖,天中傳來一聲清長鶴唳,就飛來一隻毛羽鮮麗丹頂巨鶴,晃眼飛至近前,那弟子上前安撫一下後,便道:“請英王乘此鶴前去。”
英王看了一眼,略有躊躇,此鶴雖是神峻,可無鞍無繩,他唯恐飛到半途,一個不留神,就要摔了下來。
執事弟子看出他所慮爲何,就笑道:“此鶴通靈,英王放心騎乘就是。”
英王硬着頭皮翻上了鶴背,還未坐穩,那白鶴雙翅一展,忽覺風聲呼呼,不旋踵竟已是縱入青天之中。
看着腳下人如細蟻,山如扣碗,頓時一陣天旋地轉,他不由大駭,下意識伸出手緊緊抱住鶴頸,不敢放開。
這時耳邊響起一聲銀鈴般的歡笑,“你這人,膽子真小。”
其音宛如少女,英王一驚,找了一會兒,才發現竟是從那鶴上傳出,奇道:“你會說話?”
那白鶴輕笑道:“奴婢得掌門點化,去了喉中橫骨,纔可人言。”
英王感嘆道:“神通妙玄,不可思議。”
雖他知天地萬物皆有靈性,精怪妖魔本是不足爲奇,可他久在宮中,只是聽說,卻從未見過,不免好奇多看了幾眼。
轉念想了一想,問道:“聽聞北摩海上有大妖巨蟒盤踞,不知鶴仙子比之如何?”
白鶴撲哧笑了一聲,回道:“奴婢可當不起‘仙子’之稱,北海羅氏可是我妖族祖庭之下,八大部族之一,上古天妖后裔,奴婢化形前,不過是略懂吸食日月精氣的野鶴罷了,好比那皓月螢火,怎能比較?”
英王還是頭次聽聞八大妖族之事,不覺奇異,還待細問時,這時卻見靈鶴雙翅一振,往下急驟俯飛,一時只覺涼風迎面而來,眼不能睜,口不能言。
少頃,只覺身下微微一沉,睜目一看,發現自己已是落一處山峰上,此地在羣山之中地勢最高,不遠處有一處洞府,洞門寬大,兩側崖壁老藤攀掛,虯枝盤結,門前青石鋪地,白玉爲階,階下則是站有一名大頭童子。
白鶴這時道:“尊客,已是到了。”
英王哦了一聲,翻身下了鶴背,他正打量着周圍環境,忽覺一陣振翅響動,回頭一看,見那白鶴已是化作一名明眸皓齒的少女,衝她笑了一笑,就踩雲飛去,驚鴻一瞥下,他只來得及望見一個纖麗背影,不由怔怔出神。
景遊看得直撇嘴,暗道:“不就一隻鶴妖,有甚稀奇。”雖是腹誹,可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上來一揖,道:“可是英王殿下當面,請隨小童來吧。”
英王拱手道:“有勞仙童。”
他整理了一番衣冠,就隨其邁步入洞。
大約三十餘步後,兩人過了一處洞窟,又繞過一塊石屏風,再往左行數十步,到得一處寬敞洞廳之內,上首坐有一名兩目深如幽潭,器宇不凡的年輕道人,旁側下首,則是坐着一名面容慈和,大耳垂肩的中年道士。
他來時做過功課,知曉正中一人即是張衍,而旁邊那人當是涵淵長老楚牧然,就幾步上前,恭恭敬敬一個大禮,道:“小王項合,見過張真人,見過楚長老。”
張衍把手一擡,笑道:“英王多禮,請入座說話。”
英王躬身道了聲謝,灑然直起身來,到一旁一隻石凳上坐了。
楚牧然呵呵一笑,問道:“英王殿下不在楚國安享富貴,卻遠驅萬里,來我涵淵,不知爲了何事?”
英王出來時,趙夫人曾特意關照過他,朝中那一套虛禮能免則免,因而他也不遮遮掩掩,直言說道:“小王此來,乃是爲了三件事。”
楚牧然問道:“敢問哪三件?”
英王道:“這第一件,卻是爲張真人酬償一事,張真人於龍柱斬除容君重,又殺金靈叟等軒嶽護法及長使共計五人,按法契定約,鍾臺當以八座仙城相贈,小王此次已是把城府玉碟、旗印、金冊一併取了來,真人不妨一觀。”
他自袖裡拿出一隻玉匣,雙手捧過頭頂,呈遞上來。
楚牧然一招手,接了過來,去了盒蓋,取出金冊,打開看了一遍,見這八座仙城皆在神屋之南,彼此之間並不分散,正可與便神屋仙城連成一片,不覺大喜,對着張衍點了點頭。
英王見他收下,心下一定,自座椅上起身,頓首道:“這第二件事,是喬掌門命小王代他賠禮來的。”
張衍挑眉道:“喬掌門這是何意?”
英王在地上並不起身,埋頭言道:“小王出來時,喬掌門有交代,聰泉不知輕重,自作主張,張真人取靈藥,竟敢推三阻四,現已是下令斬了,真人若要看頭顱,小王即刻便可拿了來。”
張衍哪會看不出來,聰泉當時敢如此做,背後定有人指使,十有**是喬掌門某個寵妾,不過他既已取得靈藥,又把牛角殿庫藏整個搬來,就無意追究下去了。
便把袖一揮,淡笑道:“不必了,此事貧道並未放在心上,英王且起來便吧,那頭顱你如何帶來的,便如何帶回去吧。”
英王諾諾稱是,再伏身一拜,才起得身來,鬆了一口氣。
趙夫人回府之後,得知庫藏爲張衍收去,詫異之下,立刻着手追查此事。
後來得知是連娘子所爲,便欲將她拿捕囚捉了起來,可誰知不慎走漏了消息,被其先一步逃了出去,幾番搜索,不得結果,也不知去了何處。喬掌門回來之後,無奈之下,只得斬了泉聰,權作交代。
至於那座庫藏,其中之物本是用來賞賜給延攬來的派外修士的,既然被張衍取走,索性也就當作賠禮了。
而那真真正正的歷代積蓄,卻是藏於山腹之中,就算有掌門牌符,也不是說拿便能拿走的。
英王回椅坐好,定了定神,又道:“前兩事爲公,這最後一樁事,卻是私事。”
說到這裡,他露出感激之色,“若非張真人,小王恐還是鎖枷纏身,不見天日,無以爲報,唯有送上一幅先祖所留寶圖。”
他張開嘴,取出一枚臘丸,捏碎之後,扯出來一尺薄如蟬翼的布帛,遞上來道:“真人請觀。”
張衍伸手拿過,看了幾眼,卻是目露奇光,又將之放下,道:“英王是如何得了這副寶圖的?”
英王向天拱了拱手,道:“我大楚皇族,乃鍾臺金鍾祖師之後,此圖就是祖師所傳,傳至我父皇手中時,因平日最是疼愛小王幼子,故而就把此圖賜下了。
楚牧然這時插言道:“除英王之外,可還有人知曉此事麼?”
英王思忖了一下,道:“好似惠玄國師知道一些,還曾向小王試探打聽了幾次,小王唯恐其覬覦,就又弄了一張僞圖出來,此圖被盜之後,他便再也未曾有過提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