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惟行出山門,駕白犀上得極天,借罡風前行,三日後就到得蒼朱峰上。
他朝下看了一眼,見底下禁制已開,但卻無人出來相迎,他未免有些不滿,當即放了一股氣機下去。
可才得施展,卻覺下方有一股澎湃靈機反涌頂撞,內裡隱隱現出無數魚龍怪蛟騰掠來去,像是要竄了上來,他心下一凜,不再試探,起槌在白犀頭上一敲,就自落下。
張衍早已等候多時,見了他面,稽首道:“可是鍾臺鄭真人?”
鄭惟行只一點頭,便算作了回禮,隨後把目光投在陶真宏身上,執禮道:“這位道友眼生,不知出自何洲何派?”
陶真人還禮道:“貧道陶真宏,爲海外清羽門執掌。”
鄭惟行聽得他竟是掌門身份,不由神色一肅,拱手道:“原來是陶掌門當面,失敬了。”
但凡洞天真人爲宗門執掌,不是其自身爲開派祖師,便是門中長老亦有此等修爲,否則不必如此,然而無論哪一種,都是不可小視,因而他態度也是顯得鄭重了許多。
陶真人笑道:“不敢當。”頓了頓,又道:“今日陶某與鄭道友是客,再言下去,怕有喧賓奪主之嫌。”
鄭惟行有些詫異,他來時還以爲邀得自己來此的乃是陶真宏,只不過是借用了涵淵名義罷了,不想正主卻果真是張衍,他側目看來,冷淡言道:“不知張掌門請鄭某此來,用意爲何?”
張衍並不多說其餘。而是取出一物,擺在案上,再退開兩步,道:“貧道無意得來一物,還請真人一觀。”
鄭惟行開始並不怎麼在意,可當目光瞧去時,神情頓時起了波動,不由上前數步。盯着道:“玉黿殼?”
他先前因壽數將盡,是以一直在找尋延壽之法,也曾打過玉黿殼的主意,只是每每到了那五龍江上,皆能察覺到一股危險氣機深眠江底,他不欲冒險,最後只得作罷。
這玉黿殼即便不似傳言中能增壽百載。可五六十年卻是有的,只是他也知曉此物不太好拿,對方多半會提出爲難之事來。
正沉吟間,張衍又道:“這玉黿殼對貧道無用,願意贈給真人。”
鄭惟行考慮片刻,上前一撫,就收入袖中。看了看兩人,直截了當地說道:“說吧,需鄭某做何事?”
張衍一拱手,道:“還請真人以鍾臺名義去書南洲三派,請他們過來一敘,共商除妖大計。”
鄭惟行皺起眉頭,道:“我去信不難,也有把握把人請了來,只是你要借三派之手爲你擋災,那是絕無可能。勸你還是早日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自認看得明白,過元君目的當是在那星珠身上,上次已是來過一回,這次殺敗南三派後,一定會再來神屋山,張衍此舉無非想是請南三派來爲其火中取栗,可此事哪有可能做成。
張衍目光看來,道:“只要鄭真人願意書信前去。我自有辦法將三位真人說服。”
鄭惟行冷聲道:“我只是好意提醒,成與不成,與鄭某無關。”
他隨手捏了三道符書出來,稍過片刻。上面便即浮出一行行字跡,隨後一彈指,三道符書嗖嗖幾聲,已是化光飛去。
張衍見他發書而去,自忖籌謀已是成了一半,就自回了涼亭中耐心等候。
約是六七日之後,這日天中忽有陣陣風雲涌動,俄而電閃雷鳴,驟雨傾盆。
陶真人與鄭惟行都是明白,此是有數位洞天真人同行,才引發了天象變動。
過去一刻,就有三道宏盛氣機臨至山巔,一時間,羣山俱震,河水喧騰,彷彿天地皆是顫動起來。
因張衍早有關照,山中弟子雖是駭懼,卻仍是各自安守其職,無人再來峰上。
天中雲層一陣攪動,而後緩緩散開,露出三個人影來。
左邊一人是一少年,麪皮紅潤,只是眉發皆白,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正中一人乃是一妙齡女子,目光冷漠,素白廣袖,腰繫長帶,飄然出塵;而最右一人約莫四旬上下,方面大耳的中年道人,頜下留着一把短髯,神情沉穩。
三人把身上澎湃靈機一收,緩緩往下落來。
待落定之後,鄭惟行上去主動打招呼道:“三位有禮。”
白衣女子與那中年道人俱是還禮。
唯獨那少年卻仔細看了鄭惟行幾眼,嬉笑道:“本還以爲老鄭你不成了,可看你這模樣,想來還能再折騰個百數載。”
鄭惟行不去理會他這言語,身子一側,虛虛一引,道:“我與諸位引薦這處兩位道友。”
三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方纔他們也是留意到了陶真人,此處多了一位洞天真人,顯是自外洲而來,因不知其目的爲何,都是心懷警惕,未曾主動上去攀談。
至於張衍,雖見其只元嬰修爲,但卻隱隱站在陶真人身前,疑似是主事之人,非但未曾小覷,反而更見重視,都在暗中猜測其身份。
鄭惟行先是指了指張衍,道:“這位乃是神屋山主張掌門,鄭某便是依他所請,才發書請諸位到此。”又指着陶真人道:“這位乃是張掌門自海上請來的貴客,清羽門掌門陶真人。”
張衍上前一步,他面對三位洞天真人,卻是神色自若,拱手言道:“今日邀得諸位前來,乃爲了那頭妖物。”
三人與過元君鬥過一場後,深知若留着這等兇妖,日後東勝洲必無寧日,尤其是此妖喜好吞食修士精血,長久下去,三派根基都有可能被其動搖,必須設法除去,聽得張衍此言,那中年道人率先開口道:“道友可是知曉那兇妖來頭?”
張衍點首言道:“那過元君非是尋常妖物,而是萬載天妖,如無至寶,極難殺死。”
那少年怪叫一聲,瞪起雙目,對那中年修士罵罵咧咧道:“怪道這般皮糙肉厚,原來是天妖,甘守廷,全是鳳湘劍派做得好事。”
數日前三人聯手與過元君相鬥,可使盡手段,卻始終難以撼動其一身堅甲,致使他們最後不得不退避離去。
索性其飛遁遲緩,被這麼拖延一陣後,總算大半鳳湘劍派修士逃了出來。
那中年道人無奈道:“陳師侄本以爲那處封禁之下埋有上古珍奇,這才動了心思,誰料……唉!”
那白衫女子幽幽言道:“既是天妖,莫非那星珠是其本命元珠?”
張衍道:“正是,龍柱之下所埋,實則是其九枚元珠,正此物得了修士精血,這兇妖才得復生。”
在場諸人都是作聲不得,說起此事,實則與他們四派門下也脫不了干係。
張衍這時朗笑一聲,道:“而今貧道有一法,卻可誅除此妖。”
那中年道人精神一振,言道:“願聞其詳。”
張衍看向這三位洞天真人,道:“當日大彌老祖飛昇之前,曾留下一件殺伐真寶,大彌老祖曾仗之以剋制過那妖魔九枚本命元珠,要是能取了出來,必能降伏此妖。”
三人一齊往鄭惟行看去,他哼了一聲,卻未有遮掩,坦承道:“不錯,確有此物。”
那少年雙眼放光,道:“既有此寶,鄭老道你還不速速拿了出來,可是有什麼條件不成?我卻與你說,你休要不捨得,那妖魔吃人不吐骨頭,我南三派遭劫,你鍾臺莫非躲過去不成?”
鄭惟行皺眉道:“我豈有不捨之理,此寶也是祖師自他人手中借來,曾言後輩弟子不得妄取,但若外洲弟子前來,可令前去一試,如是與法寶有緣,便任其拿去。”
三人一聽,都是不免心動,他們三派雖在東勝立足時日不短,可究其根源,還是自外洲而來,說不定亦有這份機緣,那少年忍不住道:“那寶物今在何處?”
鄭惟行冷笑道:“北摩海界,仙羅舊城之下。”
三人皆是一怔。
那女子蹙眉道:“難怪把我等喚來此處,莫非此刻尚要去招惹蟒部不成?”
陶真人這時走了上來,插言道:“陶某本是局外人,但與那蟒部羅夢澤打過幾番交道,其人深明進退之道,若我等五人同去,取寶非是什麼難事。”
張衍笑着接道:“諸位真人,我等又非是去攻伐蟒部,而是去取法寶,試下機緣而已,只要羅夢澤未曾與那妖蟒沆瀣一氣,想必不會伸手阻攔。”
鄭惟行悚然一驚,無論那過元君,還是那羅夢澤,說到底都是妖修,要是彼此勾連起來,那更是難以對付,而首當其衝的,很可能便是鍾臺派。
這事並非不可能發生,蟒部早有入駐東勝的心思,只是以前被五派聯手阻擋在外,現在有了機會,不準就會上來咬上一口,要是此刻能借取寶之機上門施威,倒也不失是個辦法。想到此處,他開口道:“鄭某以爲,此事可行。”
中年修士道:“這裡來回蟒部也不過一二日而已,吉道友,杭道友,你們二位意下如何?”
白衣女子淡淡言道:“可以一試,左右諸位也無更好法子了,要是僥倖成了,說不準就可除去此妖,便是那法寶與我等皆是無緣,也可震懾蟒部,叫其不要妄動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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