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峒得了張衍准許,立刻自府中取了符令,又去韓佐成處道了聲別,也不等那兩名本要往臨清觀去的溟滄弟子,當夜便駕煙煞出得洞府,往西縱行而去。
黑夜中魔宗門下有些手段更是難以提放,是以玄門弟子便是出行,也儘量選在白日,可他所習爲歸靈宗道統,此派乃是萬年前東勝第一邪宗,很多詭譎法門恰恰能在夜間使出,是以並無顧忌。
且他到了東華洲之後,還未曾有過鬥法,若有對手出來與自己過招,那是求之不得。
堪堪飛渡了二十餘日後,他卻有些失望,這一路過來,竟是不曾見得半個魔宗修士影子。
半途中他還特意在一名爲“曉星門”被滅宗派處轉了半日,本擬當有魔宗弟子在,可查看下來,卻一樣是渺無人蹤。
他心下也是無奈,不由感慨爲何無有趙陽那般好運,當日其甫回東華,只隨意轉上一圈,就能撞上魔宗中人,而自己欲求一戰,卻始終不能如願。
帶着遺憾心情又西行五日,無垠大地之上遙遙見一座山樑高高聳起,其勢向東傾去,宛若一頭背脊高隆,俯首抵角的壯牛,此便是臨清觀山門所在青牛山。
到了此處,他卻不似先前一般招搖,而是收斂行蹤,不起雲煙,只縱風自密林之中穿行。
來時已是探得明白,臨清觀中至少有兩名元嬰修士,而魔宗修士能逼得其不能動彈,那其一方至少也該有相應對手纔是,貿然上去,那是取死之道。
到了千里之外,他卻隱隱覺得氣機有些不對,也就不忙着前去,而是取了一塊琉璃石出來,此寶乃是觀潭院院主吳素筌所贈。能在極遠之處查看靈機變化。
他託在掌心,施法一運,其中便顯現周圍山川氣象來,可這一看之下,卻是吃了一驚。青牛山下魔氣沖霄。凝結而起的氣團幾若實質,密佈數百里方圓,此刻不知有多少魔宗修士聚集。
他不覺皺起眉頭。這卻叫自己如何往裡去,莫非等那兩位溟滄弟子到來再一起往裡去麼?
他想了一想,卻是搖頭,對方至多與他修爲相近,應也沒有別的辦法,又拿出地理圖仔細看過,便就下定決心,設法先抓一名魔宗修士來,把此間情形問明再說。
他把圖收起。縱身飛去,找了足有半日之後,在一處山麓底下停住,此處山勢東西走向,東側微微高擡,有若鳥首。而下端卻往巖壁內陷,一條河流恰在此打了一個彎,對岸不到三十丈,卻是一個低矮山丘,並無多少樹木。一覽無餘。
他轉了幾圈後,露出滿意之色,先往水下拋去了一隻袖囊,又丟下數枚明珠,而後便在那處土丘上落下,拿了一件大氅出來,往身上一遮,此不過是一個法器,只能暫時遮蔽身形,要是有所動作,甚至有心人多瞧幾眼,便會露出破綻。
可他卻有把握不被人察覺,無論來人自何處過來,在山勢內彎之處必會提防是否有人伏擊,但卻多半不會想到,暴露在外的土坡之上會有人潛藏。
明珠在夜間閃爍生光,靈氣外溢,不過兩日之後,就被路過之人留意到,往下尋來。
可審峒原先設想不同的是,來人卻有三個,其中一人下去查探,而另外二人卻是在外戒備。
要是設法將這三人殺死,還有可能,但若要活擒,又不能使消息走漏,這卻叫他犯難了。
可他也知這陷阱布得粗陋無比,說破綻百出也爲過,此回若是錯過,對方想到疑點,必回過來探查,其一旦有了防備,那再想下手,便就難上加難了。
想到此處,他眼神一凝,暗道:“瞻前顧後,豈是我輩所爲,大丈夫當斷則斷!”
歸靈功法本是需習練之人一往無前,他本是豪勇之人,拿定主意後,立刻決定付諸行動。
雙手一探,自袖囊中拿了兩枚玉牌出來,此是碧羽門贈給韓佐成的法器,內中囚有兩頭玄鳥精魄,道行修爲堪比化丹修士,如是放了出來,對上這三人,並不是沒有一拼之力。
他這一動,便暴露了身形,不過面對三人,隱藏已是無意,因而將兩塊玉牌往空中一拋,自己也是大喝一聲,祭起一道靈光,便朝對面之人殺了過去!
昭幽天池水下深處,三百六十滴幽陰重水飛在水中不斷旋遊,下方張衍坐於懸臺之上,身前擺有一隻玉瓶,自瓶口中飄出一縷縷深黑如墨的精氣,不斷被上方重水吸入進去。
這些玄幽精珠化入重水中後,還需設法煉去其中積孕數千載的濁陰之氣,方能徹底化爲己用。
玄冥重水在以往鬥法之中頗見威能,只是修煉起來頗耗時日,所需條件也算得上苛刻,加之他手段也算不少,是以之前一直未曾特意修煉,而白白撿得這精珠,他卻不會輕易浪費了。
若是放他在初離東華洲時,一滴重水若要化煉爲玄冥重水,或許要用上數日之功,但以他今時今日的法力,卻是毫不費力,只消兩個時辰,便能化煉一滴。
一月之後,他已是煉出兩百多滴玄冥重水,這才停了下來,非是法力不濟,而是那玄幽精珠已用去多數,還餘十餘粒剩下,已不足煉化餘下重水了。
但他也不覺可惜,此次收穫全是意外之喜,何況若不是熟識之人,幽陰重水與玄冥重水外表看去毫無二致,對敵時若是混雜一處使了出來,反而更易得手。
便就身軀一晃,將重水收入法身之內,化一道清光往水上去,須臾到了得洞府內,回了榻上一坐,便道:“景遊,我叫你留意海眼之處動靜,而今如何了?”
景遊忙自門外轉來,恭敬道:“老爺,自十日前開得海眼後,小的一直遣人留意,只是還未有任何消息傳來。”
張衍微微頜首,若是無事,那是最好,囑咐道:“若是有事,需立刻前來報我。”
景遊道:“小的有數了。”又自袖中拿出兩封書信,送上道:“此是一個時辰前送來,還未曾交予老爺查看。”
張衍拿過,翻開一看,卻遣去臨清觀的兩名弟子所寄飛書,大意只言此宗正被數量衆多的魔宗修士圍困,二人在外駐留十餘日,仍是無法入內,故而報於門中,盼乞援手。
而第二封書信卻是審峒寫來,卻是言及他已入得臨清觀中,見得翁知遠師、袁燕回師兄妹二人,只是目前觀中情形不妙,山門大陣多處被攻破,據觀中元嬰真人所言,山外至少有五位以上元嬰修士合力攻山,形勢岌岌可危。
張衍一挑眉,有些意外,臨清觀可不似廣源、蓬遠等派,門中從未曾出過什麼了得人物,怎值得魔宗如此興師動衆?
實則這也與他有關,自他繼任十大弟子首座之後,重往各家宗門派出駐守弟子,看去動作極大,魔宗修士多是眼色靈光之輩,聞得此事後,不不得不躲去遠處找尋下手目標。
而臨清派距離溟滄派最遠,周圍交好宗門又盡數被滅,門中只兩位元嬰真人,在此前數度圍襲之中早已力竭,是以一時匯聚了百多名化丹修士及五名元嬰真人。
張衍沉思起來,自魔劫起後,玄門一直處於被動守禦之中,從未有過主動尋敵之舉。
這其中並非無因,首先是魔宗修士行蹤飄忽,要是遇到厲害對手若無把握,寧可退去也不會輕舉妄動;其次魔門宗派山門多是在地底秘穴之中,甚難搜尋到其所在,在外殺掉幾人,也於大勢無補。更爲關鍵的是,六大魔宗到現在爲止,都只挑小宗小派下手,對十大玄門仍是無一進犯。
這也是先前杜德把要把駐守弟子撤回山門的主因之一,其認爲溟滄派無需爲其那些小宗門出力。
張衍冷笑一聲,自己既爲十大首座,就必須設法改變這等局面,至少要找個機會將其氣焰打壓下去幾分。
他站起身來,目光凝視着洞壁上一幅東華山川地理圖,最後漸漸落在臨清觀上,眼中寒芒一閃而過,那處是魔宗修士大力圍攻之處,那又何嘗不是自己的機會?
不過這其中有一事不得不慮,他能確信,山門之內必有窺探眼線,尋常元嬰修士出門還好,若是他門下弟子如劉雁依、魏子宏等輩出行,會引起其警惕,是以若要這一股魔修徹底除去,必要用一個方法設法瞞過其耳目纔可。
他在洞室走了幾步,便回頭對景遊道:“去把佐成喚來。”
未有多久,韓佐成便入得洞府,躬身一拜,忐忑不安道:“不知恩師召弟子來有何吩咐?”
張衍溫和言道:“月前言掌門曾到爲師處,說欲把她女兒言惜月許配於你,不知徒兒你意下如何?”
韓佐成低下頭去,道:“恩師恕罪,言掌門早已與弟子說過此事,只是弟子不敢以這等小事打攪恩師,是以未曾先來稟告。”
張衍點首笑道:“看來你是早已中意此女了,既是如此,那此事便就定下吧。”
韓佐成面露喜色,忙跪下一拜,道:“弟子多謝恩師成全。”
張衍伸手將他扶起,正容道:“還有一事,爲師需得與你明說,山外魔焰正盛,需得打壓一番,到時恐會借你喜宴做一些文章,事後無論事成與否,皆會爲你記上一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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