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羽軒山門前,言惜月滿頭珠翠,棲霞披帔,身着凰羽霓裳衣,斜乘於雌燕背上,一隻展翅十丈的紅羽大燕,軀體上掛滿赤穗,望去宛如一團火雲。
她鳳冠上有一頂大赤羅蓋懸空,蓋面鏽有纏枝連理花,系綰百對紅繩青絲結,根根垂下,下掛百巧姻緣珠,風拂過來,不時發出清脆響聲,還在拖曳出一道道流光溢彩。
碧羽軒此番爲顯門中底蘊,把家底都拿了出來,門前立有兩百多侍女,皆是懸空而立,叫下踩着數里長的連雲百花踏環,一名端莊豐腴的美婦人,手捧金枝銀露寶瓶,站於侍婢最前方。
其後是一對同胞姊妹,皆是端有一隻青涓斂氣覆裙盆,左手阿姐捧着一株託陽萬籽蓮,而妹妹則是挽着一株抱月合和花。
二人身後,又是一對相貌相同的婢女,各自手持交頸鴛鴦大團扇,再往後,乃是一對童子,齊端鸞鳳同心盞,餘者婢女皆是手提青籃,潑灑凝珠花瓣,香雲陣陣,瑞光四溢。
只是站於言惜月身側的言曉陽卻是滿臉的不情願,言道:“阿姐,你真要與那什麼韓佐成結爲道侶麼?聽聞他乃是半人半妖,非我族類,與你並不班配,只要阿姐你開口說一句,你阿弟馬上帶你回去,不去理會他們。”
言惜月瞪他一眼,嗔怪道:“小弟你說什麼胡話,阿姐可告訴你,稍候昭幽府中來人,可不要再如此說了。否則便請你回去。”
言曉陽悻悻閉嘴。
這時那美貌夫人面帶喜色,一搖一擺走了上來,道:“大娘子,姑爺到了。”
言惜月美目看去,見前方雲中飛騰來一條金蛟龍,上方站有一名俊朗青年,頭戴法弁,玄衣纁裳,蔽膝褶裙,腳下踏雲高頭履。身後跟着十餘名朱衣力士。
言曉陽見只來了這寥寥幾人。完全無法與自己這邊相比,不由撇嘴道:“昭幽天池,也不過如此嘛。”
莫說是他,就是碧羽軒中幾名長老也看得直皺眉頭。按說昭幽天池也是一處洞天福地。張衍又是十大弟子首座。門下弟子結親,也不至於如此寒酸,莫非是看不上這個徒兒麼?想到此處。他們望向韓佐成的目光就有些怪異。
言惜月隱隱有些失望,雖她並不重視這些門面功夫,但夫家如此做,卻難免顯得有些看輕她了。
就在此時,卻聽半空轟隆一聲,好似霹靂震響,只見雲虹一分,出來一座四角各是大閣的飛宮來,長寬各有五百丈,底下望去,幾是佔據半邊天穹,金庭玉柱,雲氣繚繞,內中還能隱約聞聽鶴舞鳳鳴之聲,碧羽軒中一名長老失聲驚呼道:“大巍雲闕?”
大巍雲闕乃地火天爐中煉造出來,只有溟滄派十大弟子纔可乘坐,傳聞連洞天修士手段亦能擋下,卻不想張衍竟是拿出來借給了這個徒兒,這一下,卻是不由得他們重新審視韓佐成在昭幽門中的地位了。
言曉陽嘀咕幾聲道:“有什麼稀罕,還不是靠了師恩,又不是自家之物。”
韓佐成駕動金蛟上來,到了言惜月近前,看着新婦,伸出手來,溫聲言道:“娘子,恩師唯恐路途不靖,是以借了大巍雲闕下來,不妨隨爲夫上得雲闕同行。”
言惜月聽他稱呼,俏臉微紅,垂首下來,低低嗯了一聲,起柔荑在他手上一搭。
韓佐成緊緊握住,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言惜月不解望來,他笑了笑,道:“恩師臨行賜我兩座星樞飛宮,我思忖下來,你我夫妻乃是一體,有一座便就夠了,還有一座不妨留給阿弟。”
言惜月美眸亮起,欣喜道:“夫君真是有心了。”
言曉陽哼了一聲,卻是不想領這個請,只是被那名美婦在背後一推,只好生硬道:“謝過韓道友了。”
韓佐成笑道:“阿弟何必客氣,日後都是一家。”
言曉陽心裡罵道:“誰與你是一家。”
昭幽天池之內,此刻賓客雲集,各家交好之人都是送來賀禮,不過韓佐成畢竟只是張衍弟子,是以登門之人除卻一些小宗門尊長親至外,大多都屬後輩。
其中有一青衫修士眼神亂閃,轉了一圈後,便到了僻靜處,點了一根短香,隨後默默唸禱,待那香頭焚盡,他把白灰吸入腹中,不留一點痕跡,又不動聲色回了正殿之中。
張衍坐在小壺鏡前,把此人方纔一舉一動皆是看在眼中,他有首座印信在,稍稍一辨,就認出了這人身份,似這等魔宗眼線,他方纔已是瞧見了三人,皆是出自師徒門下,世家弟子倒是一個未見。
不過他對此並不意外,師徒門下弟子來源複雜,有從九城之中出身,亦有自山外收來的,而世家聚族而居,多是血親一脈,外人很難混入進來。
鏡靈在旁道:“老爺,可要小的施禁拘拿?”
張衍笑道:“不必,這三人留着尚有用處,別去輕易驚動。”
昭幽天池之外,兩名魔宗弟子也是遠遠觀望。那老道摸着鬍鬚道:“方纔安插在溟滄派中的同門傳書過來,劉雁依、魏子宏二人皆在,看來是你我多慮了,當不會有什麼大事。”
黑袍道人疑心極重,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沉聲道:“道兄還是不必先下定論,只要喜宴未撤,我等就清閒不得,還有十大弟子另幾人也需留意,只我手下人手不夠,照看不過來,道兄可有辦法?”
老道言撇他一眼,卻不言語。
黑袍道人語重心長道:“道兄可不要大意啊,要是張衍故意設宴,把我等目光吸引在此處,另去做什麼佈置。若是因此折了你我門中弟子,那可是罪責不淺。”
老道暗笑他疑神疑鬼,不過想起門中酷刑,他也膽寒,想了想,最終還是道:“道兄卻是令我爲難了,不過可此事確是不能大意,貧道來想法子吧。”
同一時刻,彭譽舟已是穿過守名宮下海眼魔穴,到了地表上。舉目一掃。見有兩個人影早在那裡等候,便冷聲道:“你們兩個可是張師弟弟子麼?”
卻聽其中一人道:“彭師侄,你可是來晚了。”
彭譽舟聽得這稱呼,先是一怒。再是目露疑惑之色。隨即想起什麼般盯了過去。待看清對方樣貌後,有些不信道:“韓長老?”
這時旁側另一人走了出來,嘆道:“當初論修爲。彭師侄你還比不過我等,不想而今已是先行一步了。”
彭譽舟退後一步,轉目看去,驚疑道:“蔡長老?你怎也在此處?你,你二位不是被逐出門去了麼?”
韓王客道:“多虧沈師叔幫襯,吾等才能回返門中,此回也是受了沈師叔法旨,一同襄助張師弟,好應對魔劫。”
他看着彭譽舟,眼神複雜,聽聞這位師侄因畏懼那位師伯,不敢去十六派法會上鬥劍,後被陳族強令去位,可就算如此,在能浮游天宮晝空殿中修行,進境也遠勝他們二人,要不是受當年之事牽累,他們何至於在外蹉跎?恐也能修至三重境中了,而眼下因耽誤過久,壽數將盡,已是無望洞天,不過能重歸門牆,還可收得弟子,來日轉生,總還有入道之望。
他搖了搖頭,道:“眼下正事緊要,閒話不必多說,且放一邊吧,彭師侄,此處你道行最高,不如你來主持此事。”
彭譽舟連忙擺手,道:“師侄我說穿了不過是待罪之身,兩位師叔在此,怎敢越俎代庖。”
韓王客方纔也不過是客氣一句,點首道:“既是如此,不必耽擱,我等這便啓程。”
彭譽舟自無不允。
三人各是運起遁法,往西飛馳,因防備魔宗修士提前察覺,是以皆未入得極天,而是於地表飛遁,兩日兩夜之後,青牛山已然在望,只是卻見前方濁氣沖天,靈光亂閃,震響不停,看去有不少正在猛攻那護山大陣。
韓王客並不急着衝上,而是停下了來,擡眼望片刻,問道:“彭師弟,你禁鎖之術可展多遠?”
彭譽舟回言道:“尋常六七裡方圓,若是全力施爲,可勉強達到十里,但至多支撐一個時辰。”
韓王客不由低頭思量,他方纔望去時,見青牛山前有四道遁光最盛,但並不聚在一處,而是彼此相隔數裡,顯然就是爲了提防天地禁鎖之術,才故意這般分散,免得被人一網打盡。
而據飛書中言,對方至少有五名元嬰長老在,還有一人此刻不見蹤影,要麼是早已離去,要麼就是躲藏了在一邊,以防備有人忽施突襲,他推測下來,因是後者居多。
由此就可看出,這幾名魔宗修士行事狡猾老辣,非是易與之輩。
他不禁覺得棘手,倒是不怕了對方,而是唯恐貿然前往,會驚走了對方,那樣一來,至多能留下一二人。
彭譽舟考慮了一會兒,目光閃爍道:“師侄倒是有一策,可破眼前之局。”
韓王客哦了一聲,期待看來道:“師侄請言。”
彭譽舟道:“韓長老可發一封飛書,讓臨清觀中設法裝作禁陣被破,放這四人進去,然後再把陣門閉上,我等可先把外面魔宗修士,包括那暗中潛藏之人一併收拾,再回過頭去,將那四人斬殺。”
韓王客閉起雙目,這法子不能說不好,但四名魔修殺入臨清觀中,其門中兩名元嬰長老就算能抵擋得住,也必是損失慘重。
此舉實則是以臨清觀弟子的性命,換得己方斬殺魔宗修士的機會,而且其在危局之下,還沒得選擇,要是成了,的確有機會將魔宗一方盡數誅殺在此,只是此舉有拿同道當餌食之嫌,究竟是做還是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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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