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伯皋聞聽此語,詫異望來,道:“我不去救其等,莫非還願歸在我部門下?”
曷老言道:“還是王上英明,捨去一子,諸部感佩,因而不曾散了去。”
諸伯皋嘆了一聲,也不去作何解釋。
實則他也明白,眼下諸部不散,是怕離去之後,反被溟滄弟子輕易截殺,故而選擇留在此處,等待明日一戰結果,而自己長子之死,不過正好給了其一個藉口而已。
他想了想,道:“諸部還剩多少部衆?”
曷老神情淡漠道:“尚幸津河距守歲山不過三百餘里,七成族衆皆是逃出,不過王上也無需去爲其操心,只要各部王將族老尚在,不愁召聚不起部衆。”
諸伯皋見局勢並未如先前所想那般惡劣,臉上恢復了一點神采,拱手道:“曷老不愧爲我族中定海神針,若不是有你在,部衆必已是亂作一團了。”
曷老淡聲道:“本是一族之人,何必說見外之言?今日之鬥,王上耗費了不少精神,請好生休養吧,老夫這便告退了。”說完之後,他拱了拱手,就緩緩步出洞府。
諸伯皋看了其背影一眼,總覺這名族老似與往日不同,言語之中似還藏有深意。
隨後搖了搖頭,眼下已無暇去多想這些了,需得好生尋思,明日該如何與張衍一斗。
此前他也不是未有想過該如何對付其人,可今日一觀。見張衍法力之渾厚,比想象中還要強橫幾分,雖是方纔誇言自己亦能做到如此地步,但若不化身百丈高下,必定不如其這般舉重若輕。
他轉了轉念,一擡手,將府門閉了,便自袖中拿出一封書信來,打開仔細觀讀。
這是此前血魄宗命人送與他的,此中記述了張衍在十八派鬥劍時所展露而出的諸多手段。可令他遺憾的是。那最爲關鍵的星石鬥法裡面卻不曾記述。
這其上所言。張衍明面看來,不算其飛劍之術,至少會得紫霄神雷、小諸天挪移遁法、玄黃擒龍大手等三門神通,但這還只是停在百多年前。至於今日如何。卻是無從去窺測了。
至於禁鎖天地之術。諸伯皋倒是未曾去多想,力道修士於遁法之道本就並不擅長,但因身具偉力。反而不怕此等拘拿,況且他自忖道行與對方相若,應是輕易就可掙脫出來。
他所慮者,是張衍能在鬥劍法會上奪得第一,那自身神通道術應是大致無有短板了,縱有瑕疵,也不是自己能夠輕易找出來的,唯一能勝過對方的,就是自家底細不曾被對方知曉。
他心下暗忖道:“如此看來,戰局拖得越久,對我越是不利,若被張衍摸清我手段,那可就是死路一條了,可要在短時內殺死張衍,那又是無有可能之事。”
他深思之後,覺得要解決此點,也不是無有辦法,伸手在袖中摸索了一陣,心下稍稍有了些底。
有了決定之後,他便拋開一切,盤膝而坐,吐納靈氣,只待補養好自身後,明日可起全力與張衍一戰。
守歲山中,魏子宏步上法壇,躬身道:“恩師,今日得韓真人出手迴護,門下弟子無一人亡故。”
張衍問道:“子宏,你覺得這些弟子如何?”
魏子宏一怔,想了一會兒,才道:“此輩確如恩師所言,尚缺歷練,只是徒兒觀之,那些世家弟子還好說,師徒門下有些堅毅勇決之人,卻因功法不濟,難展其所長,若能得傳上好傳承,來日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張衍頜首道:“大浪淘沙,本是師徒一脈授徒之法,但千年內有三重大劫,非是洞天真人,人人皆難斷言自家生死,也不必太過拘泥了,你若是見得可造之才,不妨稍作指點。”
魏子宏點頭言是,正要退下,遲疑一下,道:“今日徒兒察看餘淵部動,似是察覺到一縷魔氣,只是當時未有分心去觀,猜測許是有魔宗修士躲藏一旁,暗中窺看。”
張衍毫無意外之色,笑道:“魔穴現世已是爲時不遠,魔宗中人必是極欲知曉爲師手段,爲師與諸伯皋一戰消息,應是早早傳了出去,其等不來,那纔是怪事。”
魏子宏道:“可要弟子明日……”
張衍一擺手,笑道:“其等來此,當是有了萬全準備,不必去費那等力氣了,明日之戰,其若有本事,儘管看了去。”
魏子宏一聽,就知自家師父有了應對之法,便就告退下去。
很快一夜過去。
到了第二日,諸伯皋將族衆留在津河之中,自己只帶了十餘名隨從,駕了一艘小舟往岸上來,到得守歲山前,便就懸住不動,只道:“張真人,諸某人前來踐約。”
張衍見起過來,與魏子宏言語幾句,就在衆人目送之下,駕罡風到了天穹之中,稽首道:“諸妖王有禮。”
諸伯皋還了一禮,隨後認真看張衍幾眼,忽然嘆了一聲,道:“昨日一戰,是諸某原想能壓過真人一頭去,卻不想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今日若是輸與真人,還請不要對諸某部衆斬盡殺絕纔好。”
張衍笑了一聲,道:“諸真人何苦自貶,能在北冥洲中聚百萬族衆,已是不輸八大部族,貧道安敢小瞧?”
諸伯皋目光閃了閃,呵呵一笑,道:“張真人,這戰帖既是諸某人所下,鬥法之地當有真人擇選。”
張衍並未推卻,略一思索,道:“既如此,去極天之上鬥法如何?”
諸伯皋眼皮跳了跳,道:“甚好,甚好,正合吾意,請張真人先行。”
張衍一笑,肩膀輕輕一晃,便就化一陣清風往上飛去。
諸伯皋騰起罡風,也是聳身跟來。
韓王客仰首看了看,攔住一旁欲往天中遁行的蔡、彭二人,言道:“極天之上不比他處,我等上去,有以多欺少之嫌,還是不必觀戰了,且在此處等候吧。”
而遠處兩名魔宗見得此景,卻是愣住,極天之上不似地表,四周可是無遮無擋,憑張衍之能,兩人要是跟去,立時會被其察知,壓根無從窺看。
奇貌修士低聲道:“師兄,這可如何是好?”
乾瘦道人猶豫道:“那漱陽水還有一瓶,遮掩行跡一個時辰當不成問題。”
奇貌修士有些心疼,道:“這水可是恩師給我等危急關頭用來保命的。”
乾瘦道仔細一想,道:“只要能把張衍手段看去,便是大功一件,到時再要討要,想也不難吧?再說我等有腳下飛梭在,稍候離得遠些,便是被發現也是脫身離開,又怕得什麼?”
兩人商量下來,決定冒險一試,於是遠遠退開,到了百里之外,將漱陽水灑在飛梭及自家身上,頓時身影變得若有若無,連氣機也是變得微弱至極,外人若不到近處,萬難察覺。
自覺妥當之後,兩人便就縱起飛舟望天中行去。
與此同時,張衍與諸伯皋已是一前一後撞破罡雲,到得極天之上。
方入此間,諸伯皋猛地一甩袍袖,嘩啦一聲,拍出一股罡風,張衍見了,神情不變,亦是輕輕一抖袍袖,兩相一撞,各自借勢退開百丈,各站一處,遙遙對峙。
諸伯皋面容一肅,把手一擡,身後有一團烏煙冒出,待散去後,就見有數百把躍魚鎏金鈹懸在天宇之中,只是下端無柄,唯有鈹刃,在烈陽照射之下,皆是發出耀目金光。
張衍一眼看去,立時瞧出門道,微訝道:“不想諸道友還精擅陣法?”
諸伯皋目光投來,道:“只是粗通而已,不敢說精擅,對付張真人,卻是不敢不慎,還望不要說諸某耍弄手段纔好。”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我也算得上是生死之鬥,任何本事皆可用上。”
諸伯皋這陣法其實並非用來圍困張衍,他心下很是明白,以自家操馭陣法的本事,對付有擅長遁法之人可謂毫無用處,是以此不過是借來遮掩自身的。
他琢磨的是,萬一不敵,就閃身避入陣中,如此就可贏得片刻喘息之機,待氣力恢復之後,再出來與之相鬥。
便是再不濟,如此也可維持一個平手局面,只要自身立在不敗之地,就可慢慢尋出對方疏漏之處。
他站在陣前不動,自袖中摸出了一把大弓出來,兩腳一張,嘿了一聲,身軀一沉,將弦拉如滿月,瞄對張衍,只呼吸之間,指上一鬆,咻得一聲,一道金光如虹,直射過去。
到了半途,那箭光忽然一分,變作兩道,又行不遠,化作四道,最後後半段時,已是成了八道箭光。
力道修士唯有與人近身相搏時,方能顯出自家手段,只因在遁法之上委實有短板,因而凡是入此道者,大多皆覓得一張寶弓在手,如此與人鬥法之時,可逼得對方上來交手。
他這弓名爲“千眼迷影弓”,箭矢乃是弓上靈氣聚化,威能雖並不如何強銳,但卻可追攝敵蹤,更能分出幻影,讓人真假難辨。
張衍看那箭光過來,淡然一笑,並未祭出什麼法寶,只把袍袖一拂,一陣浩蕩罡風過處,就將其拔開到了一邊。
不待對方再次張弓搭箭,他腳下輕輕一頓,便自身周圍忽然漫出無數迷霧,不過須臾之間,身影便在茫茫霧氣之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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