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宗,萬靈崖,虹霄雲洞臺。
百里青殷沉着踏入洞廳之內,此間廣大空曠,足可容納萬餘人講經論道,高處石臺之上,有四名道人端坐,身後各有靈氣灑布,仿若絲絛,條條垂掛而下,又時不時變幻遊動。
到得臺下,他往高處一禮,道:“弟子拜見四位真人。”
當中一名道人丰姿清雋,長頰廣額,頂上赤光流佈,明如皦日,映照天霄,漫聲道:“百里青殷!”
百里青殷不敢擡頭,只是應道:“弟子在。”
那道人言道:“前番着你守禦靈穴一事,籌備得如何了?”
百里青殷回道:“弟子已是調度妥當。”
溫青象坐於那道人左側下首,這時笑了笑,開口道:“青殷,方纔渾成教道友傳信而來,言已探明靈穴現世之地。”
百里青殷聽聞此言,頓時神情凜肅。
他心中清楚,靈穴一旦現世,那便意味着玄門間再不會保持先前剋制,兩家之間,立時便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溫青象接言道:“你恐還不知曉,此回共有兩處靈穴現世。”
百里青殷乍聞此訊,也是吃驚,只是很快又平靜下來,並迅速做出判斷,這等情形是對己方有利的,他目光閃動了一下,問道:“敢問溫真人,那兩處靈穴現於何地?”
溫青象道:“一處當在東華北地,與我血魄宗:挨近,而另一處,卻是與渾成教相距不遠。”
座上右首,獨坐一名額點硃砂,仙姿玉顏的女道,此時她淡聲出言道:“此回渾成道友倒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百里青殷謹慎建言道:“真人,既是已知兩處靈穴所在,可否將之圈護入禁陣之內?”。
溫青象卻搖頭是否定此議,道:“雖是知曉大略方位,不過劃定周界約有萬里方圓,想要在等範圍內設立禁陣,不是一時片刻可成,便是當真做了,也絕然瞞不過玄門去。此回唯有等到靈穴真正現世,我等方纔可有所動作。”
百里青殷微微一嘆,可惜了這個機會。
若是能搶在玄門察覺之前佈下大陣,那麼便是來十倍人手也是不懼,而他們就可以逸待勞,借用其耗磨玄門元氣了。而正面硬拼,縱然有地利之助,也必是一場苦戰。
溫青象笑道:“你也不必嘆惜,我六宗早有定計,此次諸派真人合力,導引地氣靈脈,在洲中生造出三處虛穴。用此以假亂真,以分薄玄門實力。”
百里青殷他深深知曉,玄靈兩家碰撞之中,自己不過是一枚較爲重要棋子,尚無自主之力,便沉聲道:“那弟子該如何做?”
溫青象言道:“三處虛穴,北、西、南,各有一處。西方交於冥泉宗道友,由宇文洪陽擋住少清派清辰子,而南方,則由九靈宗晁嶽擋住玉霄派吳豐谷,至於北地……”他朝下望來,“擋住溟滄派之責,自然落在你百里青殷的身上。”
百里青殷目光沉凝。心下說了一句:“張衍!”
與別處不同,他所需鎮守的靈穴,乃是一處真穴,可以說與溟滄派近在咫尺。那麼勢必會迎來其大舉攻襲,而且留給他準備的時間定不會太多,也不知會有多少血魄宗弟子死在此戰之中。
座上正位那道人這時又開口道:“你爲門中此輩大弟子,前番封清平之失,不可再現,你可明白?”
百里青殷猛地擡起頭來,躬身稽首道:“弟子必不負師門重託。”
那道人面無表情,只是道:“下來如何行事,溫師弟你來和他說吧。”
言訖,他把袖一拂,頓時身化一道如瀑虹光,轟轟發發,往上方靈崖峰頂升去。
另兩名真人也是站起,勉勵幾句後,先後縱去不見。
三人去後,溫青象神情溫和幾分,道:“青殷,這處北地靈穴能保住那是最好,保不住可將之棄了。”
百里青殷極是意外,門中本是屬意他借靈穴現時之機成就洞天,這早已有了定論,可若是放過,不說錯過此次極好機緣,也有違幾位洞天真人原意,卻不想溫青象竟然會如此說。
溫青象淳淳叮囑道:“想來你也近日聽聞,冥泉宗宇文洪陽已是修行到了不借外物便就可成就洞天的地步,你資質道行不比此人來得差,且還有近三百載壽數,若能在此段時日內明悟真玄,日後血魄宗也不致輸於冥泉太多。”
“我兩家爭鬥,將會延續千載,並不在於一時之勝敗,你需記住了,此次首要之務,是在保全自己,若是見機不對,早些撒手,莫要爲了一點顏面就糾纏不放,聶真人那處,便是怪罪下來,我也會竭力爲你分說。”
他言語中透着一股殷殷期切之意。
兩家對撞,這已經不單單論及修士個人之力了,拼得是門派底蘊,看誰更能承受消耗,靈門眼下雖稍有一點興起之象,和玄門比較,還是有所不如,不過這等情形,隨着時日遷延便會改換,可以說拖得越久,越是對己方有利,因而他並不願拿有大好前途的弟子去與玄門對耗,認爲哪怕爲此棄一處靈穴也是值得。
百里青殷深深一揖,大聲道:“真人吩咐,青殷本在銘記在心。”
溫青象看他兩眼,微嘆一聲,道:“望你真是記住了吧。”
鳳來山聚議後,張衍便回返洞府,會面自東勝洲而來的一干修士,與之一一見過之後,便命弟子帶其等在洞府之內宿下,且定下規矩,命其數載之內,不得隨意外出,只能府中修道,不過其修煉所需外物昭幽天池不會短了分毫。
諸人初來東華,看得溟滄派巍巍氣象,皆是爲之震凜,對他安排也不敢有絲毫異議,因知此回局面兇險,生死皆不由己,是以此班人入了洞府,包括魏道姑在內,一個個都是全力修行。以期能在鬥法前把功行再提增幾分。
如此過有數月,忽一日,景遊臉上帶着喜色,手拿一封飛書,快步入得洞府,道:“老爺,臨清觀中傳來書信。翁知遠、袁燕回二位道長數天前先後破關,皆是邁入元嬰境中了!、”
“哦?”
張衍眼中微現亮芒,將書信取了過來。
翁、袁資質出衆,他是知曉的,這二人當年在門內大比時,僅僅列在劉雁依之後。能成元嬰並不意外,他是本以爲在魔穴現世前至多有一人當可入得此境,未想此番雙雙成就。
這二人可不比那些長老,乃是昭幽門下弟子,驅使起來無需有所顧忌,如此無疑又爲昭幽天池一脈增添了兩個助力。
他思索片刻,道:“他二人已是不便再留在外間。你代我擬書一封,喚了他們二人回來,臨清觀中另擇弟子駐守。
景遊一個躬身,道:“小的這就便去辦。”
張衍心下思忖道:“田坤、採婷二人在外歷練多年,近來東華洲中,地氣靈機處處異動,想是魔穴不用多久便將現世,也是時候將他們喚回來了。”
就在此時。他心中忽生感應,身形不動,只是玄功轉動,就化起一道清光出了洞府,到得昭幽天池上方,
半空中懸有一駕飛舟,其上立着一名童子。見他出來,把手中令符一拋,道:“張真人,且拿好了。掌門有旨,命你速去浮游天宮。”
張衍起袖一甩,將牌符接過。
他心思一轉,掌門少有遣人前來相召的,必是有大事發生,因而不曾有片刻耽擱,與那童兒招呼一聲,便就駕劍而起,起遁光直奔天穹。
不多時,他到得浮游天宮之下,取了那枚牌符出來,法力一轉,就有光虹繞身,將他往裡送入。
須臾,落在一處大殿之前,經由執事通報後,踏步邁入其中,到了正殿之中,卻見掌門坐於臺上,而孟,沈、孫三位真人竟也皆是在座。
他目光微微一閃,便上前參禮,待一一拜見之後,秦掌門起拂塵一掃,落下一道光華,道:“你先拿去看來。”
張衍接入手中,拿至面前,卻見是一封飛書,打開一觀,挑眉道:“五處魔穴麼?”
孫真人冷嘲道:“何止如此,我三大派門前各有一處,與我等先前所料別無二致,魔門中人,也就這些手段了。”
沈柏霜目光如電,直射過來,道:“張衍,以你如今之力,溟滄派近處那處魔穴你可能攻下?”
張衍放下書信,從容不迫道:“既在北地,魔宗斷然是來不及佈置守禦陣法的,若無異變,弟子全力施爲,當可拿下。”
孟真人緩聲道:“如是讓你往援他處呢?可否還有餘力?,”
張衍心知這句話並非隨意問得,自家山門雖有一處魔穴,但未必爲真,極可能是魔宗放出來牽制溟滄派的,或許到時候打了下來,還需往別處交戰,他前思忖片刻,稽首道:“若是如此,弟子斗膽伸手,問山門討要援濟。”
孫真人把身前案几一拍,卻是大笑道:“對極,你是我溟滄弟子,不向宗門伸手又向誰人伸手?張衍,你自回得山門後,屢次連挫敗魔宗,門內還未有賜賞,今日我孫至言越俎代庖,送你一物,好生收着吧。”
說完,他把手一擡,張衍不及看清,袖中便已多了一物,耳畔同時有聲道:“不必此刻拿出,可回去再觀。”
他心中一動,並不細察,將之依言收入袖囊之中。
孟真人撫須道:“前次你面見掌門真人時,說需幾張定形符籙,我這處煉了數張,你稍候來取便是。”
沈柏霜則更是直接,一甩手,發下一道寶光,道:“此寶爲渾光鑑影,可窺妄破虛,直指真如,今日我借了你用,若你能一舉攻破魔穴,那便無需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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