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韓、彭二人入陣後,陸香影就始終在留意陣內情形。
在她料想之中,以這兩人修爲,此回便是不能破陣,卻也不難堅持半個時辰,到時自己便可帶人上去接應,內外夾攻之下,得手機會應是不小。
只是方纔過去一刻,忽覺陣中靈機異變,繼而有水撼山嶽、洪嘯天地之聲,她不禁心頭一震,玉容微變,“此是……”
然而方過未久,耳畔就聞彭譽舟決絕之語響徹山嶽,餘音未絕之際,一股驚天火芒已是沖霄騰空,而懸於上方的那座陣圖,竟在頃刻之間炸裂開來!
陸香影目光復雜,怔怔望了許久,她不想二人如此勇烈,竟是以崩散法身爲代價破開大陣。
這一瞬間,她心情也是頗不平靜。
深吸了一口氣,回首過來,神情肅穆道:“溟滄派兩位道友捨身破陣,元陽弟子,且隨我一同斬魔除敵!”
言罷,把飛舟一轉,就化金虹一道,往魔穴之中投入。
杜時巽見得這一幕,也是心潮激盪,雙手緊緊一握神兵,起身一縱,一道星火流光,往裡衝去。
遠處一座大巍雲闕之中,十大弟子之一的陳楓也是見到了這一幕,神情間滿是敬佩,手指前方,對左右言道:“韓真人與彭真人這般修行,尚且以命相拼,我身爲門中後輩,十大弟子,怎可在後坐視,自也當奮勇向前。”
身旁三名護法長老對視一眼,皆道:“正該如此!”
此行他們雖爲護住這位陳氏子弟。但眼下大陣已去,靈穴顯露,再無半分遮擋,正該趁此機會殺入魔穴,以立不世之功。
這座大巍雲闕當先排衆而出,排開陣陣罡風,朝那魔穴之中行去。
他這一動作,卻是無形中帶動了其餘人,一時間,天中風雲變色。兩百餘座星樞飛宮齊皆動了起來。
沈殷豐見此景象。不由嘆了一聲。
若論道行,韓、彭二人去後,此間爲他最高,雖韓王客臨去重託。然而溟滄派修士如何行事。卻也不是他這個外人能夠的管束。只能任由其行事了。
好在張衍事先早有妥善佈置,此來溟滄弟子皆有星樞飛宮護持,縱使不敵。也能退了回去守禦,他只要在後小心遮護,防備那禁鎖天地之術便可。
而在另一處,卻有一座大巍雲闕紋絲不動。
其上一名道姑略顯焦急,言道:“封真人,再不上前,功勞都讓他人搶去了。”
封窈雙眸靜若止水,不起波瀾,道:“那便讓他們搶去吧。”
那道姑忍不住道:“出來之前,秦真人可是有過關照的。”
封窈看她一眼,靜靜言道:“韓、彭兩位真人只是破了僵局,而魔宗失了大陣,便當真無有還手之力了麼?現下過去,難免陷入各自爲戰的局面中,需得先集衆聚力,纔好施展手段。”
那道姑細細一想,心下一凜,覺得眼下確實如此,便問道:“那封真人以爲該如何做?”
封窈淡聲道:“先往昭幽門下靠過去。”
千里之外,卻是有一片畝許大的梧桐葉遁空飛馳,上方站有一名修士,其人雙肩闊大,長身偉岸,面白無鬚,頭戴樑冠,耳畔垂下瓔珞絲絛,身着青煙碧水袍,兩袖在後,隨風鼓盪,整個人看去神采四溢,雄姿英發。
此是太昊派大弟子竇洪平,門中得知鳳來山西亦有一處真穴後,曉得是中了魔宗算計,便就遣了他出來,設法協助溟滄、元陽兩派,將之攻打下。
因時機緊迫,故而他一人先行,餘者仍在半途之上。
可突然之間,卻是感應到前方魔穴之處靈機激盪,罡風亂卷,竟是引發腳下梧桐葉輕輕顫動,他猛一擡首,雙目緊緊凝注前方,神色略顯凝重。
這等異香,分明有元嬰三重境修士崩裂法身所致。
以此法化御神通,法力之威比平常大上十倍都不止。
只是通常很少有修士會去如此,蓋因爲其勢太過猛烈,又不受己身駕馭,一旦使出,自身元靈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他暗皺眉關道:“戰局已是慘烈到如此地步麼?看來還得再快些纔是。”
當即做了一個法訣,那梧桐葉上頓時放出赤色光焰,遁速陡然一快,眨眼間化飛虹馳去。
與此同時,魔穴之中,楊破玉望着腳下一片狼藉景象,臉色有些陰沉,先前百般算計,卻沒想到臨頭竟是這結果,此刻外間再無遮擋,今朝就算能擋住玄門,教衆也必是死傷慘重。
他轉首問一名弟子道:“大陣壞了多少?”
那名弟子神情惶恐,不敢看他,垂首道:“雖有師父玄兜護持,丹多處破損,尤其有一座門戶幾是全毀,只是再建了起來,至少,至少也要到明日了。”
楊平玉思量了一會兒,若是等到明日,不定靈穴已然凝成,不過他要藉此成就洞天,必得法陣護持,否則絕然不會安心,關照道:“加派人手修補法壇,明日爲師要見得此陣完好。”
那弟子不敢違抗,當下諾諾而去。
遠處一道遁光飛來,卻是那少年道人,到了近前,他略顯尷尬道:“楊師侄,此次法壇遭劫,全是我謀劃不周所致。”
楊破玉此刻神態已是恢復如初,擺手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豈能怪道師叔頭上,況且不過小挫一陣,尚還左右不了大局,師叔不必自責,若是當真介懷,稍候不妨多殺幾個玄門弟子。”
紀還塵笑道:“這陣法雖破,不過玄門處卻折了兩名三重境大修士,固然又來了陸香影,可也是較之方纔,仍是弱了一籌,楊道友若狠得下心來,重創其等也非是不能做到。”
楊破玉冷笑一聲,道:“到了這等時候,何需多想,諸位,隨我出外阻敵。”
他當即點了此番隨行護法的一衆弟子長老,又把方纔陣圖被破的數十名修士一同喚上,起得數十道遁光,自法舟之內飛出,往玄門一衆人等迎去。
陸香影金舟行在最前,此刻已衝入魔穴之中,這時察覺下方靈機潮動,洶涌而來,更有遁光閃爍不停,忙把飛舟護法寶光祭起,隨後伸手向下一拿,使了一個禁鎖天地之術。
楊破玉心生感應,他哼了一聲,不待法力降下,立時捏了一個反咒,瞬息間就將此術解了去。
因他出手極快,身後之人根本未曾受其影響,遁光停也不停,仍是朝上衝來。
陸香影神情一凜,忖道:“此人比傳言還厲害幾分。”
畢竟對面有數十名元嬰修士,若是齊皆來攻,她也難以招架,故而把舟首一撥,化光虹向側面繞走。
少年道人因爲方纔失策,此刻亟待立功,當下翻出一張寶圖,拉了開來,欲要照她。
方纔彭譽舟崩裂法身破陣,九煉子母陣已是半毀,而陰華寶敕瀾圖本是與之一體,若無大機緣,再無晉升真器之可能,便索性棄了陣形,當作尋常玄器來使。
可就在這時,卻聽天中一聲暴喝,震得他心旌搖盪,隨後一道星火流光自遠處飛來。
明明還在百丈之外,可忽然一個前衝,也不知失使了什麼神通,竟是眨眼遁至近前,而後就見一隻大錐朝他頭頂砸落下來。
少年道人心下一凜,纔要遁走,卻發現被一股莫名大力扯住身形,竟是脫不出去,驚呼道:“力道修士?”
他反應也速,當下把身軀一晃,頓時化作一縷淡淡煙霧,那大錐自身軀之中橫過,好似穿過一層無形之物,並未能傷得他分毫。
然而來人卻技不止此,雙目之中忽然放一道神光,卻是瞬息間就將這法術破開,把他原身照了出來,手中大錐蕩起狂風,再度揮來。
少年道人豈肯坐以待斃,嘴中吐出一道灰白氣團,竟是堪堪將那椎頭抵住。
有了這片刻耽擱,廖老道人這時已是趕了上來,駢指一點,數十道陰雷落下,喝道:“退開!”
又有數名元嬰長老自後祭出法寶打來,頓時天中靈光亂閃。
少年道人心下冷笑一聲,這等距離之內,力道修士優勢太大,若在平時,自己被這般欺近,用不了幾回必定落敗,然而此刻並非一人對敵,對方註定失算。
哪知來人悍勇無倫,明明遭受十餘人圍攻,卻是根本不去理會,反而大吼一聲,原勢不變打來。在少年道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錘打在了他前胸之上,不由慘叫一聲,自雲頭墜下。
廖老道驚呼一聲,“師弟!”
這時天中爆開一連串轟響之聲,來人也是同樣被衆多攻擊打中。其人縱然身軀堅實,也同樣抵不住衆人合力圍攻,身上千瘡百孔,大半身軀殘破不堪,幾乎認不出人形。
可到了這般地步,此人仍是懸在雲頭,不曾退開半步,睜着僅餘的一隻眼睛,絲毫不懼地望着衆人,一個個看了過來,傲然言道:“東華魔宗,不過如此!”
楊破玉一皺眉頭,冷聲道:“原來是外洲旁門。”揮袖一拍,一大團灰白煙氣朝其罩去。
上空陸香影見他如此勇悍,不忍見他身死,把手一甩,垂下一道虹光,欲把他救下。
可是才至半途,就被十數道靈光擊潰,還有不少法寶對着飛舟襲來,只能無奈退避,眼睜睜看着被那高大身軀被白煙拂過,整個人頃刻化爲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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