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會的薛姨娘是個風騷的女人
無論任何人,看到薛姨娘的第一眼,都會認爲她是個風騷的女人。
包括她自己。
她的氣質與胭脂巷的大娘不同,大娘要在客人面前表現出女子的嬌媚,仙子的出坐和肉慾。
而薛姨娘則是要在踏入女方或男方家的門檻的那一刻便立刻施展渾身解數,嘴上說着,身體還要運用各種肢體語言,拉近與每一個人的關係,然後纔好說媒提親。
做紅娘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技術活兒,而風騷是最簡潔最方便的方法
風騷入骨,讓女人也不討厭,男人也很喜歡,隨時掌握場面,讓每一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聽着自己嘴裡的話,目光跟着她的手勢,或者她扭動的腰肢或者敞開的衣領。
她的小動作很多,令每一個人都覺得,她沒有冷落自己
這是歷練出來的本事,
陳實犯下胭脂巷的案子,惹得公子很是震怒,薛姨娘是其中最忙碌的。
她擅長聯絡不同的勢力,於是便東奔西走,一面聯絡快活林的當家的杜神手,又去鳴鳳閣見裘掌櫃,還往魯班門跑,打算見一見司徒溫,怎料司徒溫已經去找陳實尋仇,不在家。
但好在她跑去尋找鄭王府的時候,見到了司徒溫
她從鄭王府出來時,天色已晚,還未來得及吃飯,便立刻趕往胭脂巷。
到了胭脂巷,正是胭脂巷最熱鬧的時候,
胭脂巷的大娘和諸多老嫗雖然死了,但胭脂巷中還有幾個修成內丹的好手,她此行的目的,便是聯絡胭脂巷這幾個好手,一起去新多爲大娘報仇!
她八面玲瓏,把各方勢力整合起來,約定明日在浴都城外的香山亭會合,共赴新多乾陽山。
薛姨娘帶着這幾個胭脂巷的女子,快步向怡秀園方向走去,邊走邊笑,道:"曼玲,楚楚,麗珍,你們無須爲大娘的事情煩憂。有姨娘在,一定會給你們主持公道!我們去新多,以他村裡人性命相要挾,陳實一定會現身
她身後,胭脂巷的三個女子衣着華貴,打扮的楚楚動人爲首叫曼玲的道:“但憑姨娘做主,
怡秀園是紅娘會的香壇,距離胭脂巷頗遠,一路上只見
行人漸漸越來越少。
胭脂巷是徹夜狂歡的銷金窟,而其他地方的人們卻已經早早的睡了,畢竟明天還要起來幹活。
打更的梆梆聲傳來,已是深夜子時。
浴都城中有一條運河穿城而過,中央有一道橋,名叫醒獅橋,因爲橋上有大大小小九十九個石獅子而得名。
橋長近二十丈,寬三丈有餘,有五個橋拱,常有船從橋洞中穿過,往往是上游來自橫公山的礦船和客船,
四人經過醒獅橋,首薛姨娘有些餓得慌,忽然聞到一股面香味兒,循着味道看去,只見橋頭昏黃的燈光下,有個麪攤正在營業。
麪攤上掛着一個燈籠,照不太亮。
攤主是一對老夫妻,男的揉麪扯麪,女的蕩着麪湯,冒着騰騰白霧。
旁邊是和好的面,用籠布蓋着醒面,
攤位上有兩個客人,其中一人呼呼的吸着面,應該有些燙,嘶嘶吹氣。
另一人戴着斗笠,百無聊賴的等着,一手抓着一根筷子兩根筷子蹭來蹭去,嗤嗤作響,應該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麪攤旁邊還趴着一條狗,烏漆嘛黑,不知是不是攤主家的狗,腦袋轉了半圈塞到懷裡,懶洋洋的。
午夜過橋的人,往往是去城東花天酒地,玩了半宿便有些餓,會在橋上吃一碗麪,暖暖腸胃,纔好回家歇息。
如今雖是子時,剛到下半夜,麪攤人還不多
再過一個時辰,喝花酒歸來的人便會來到這裡,生意也會好起來。
薛姨娘忙了一天,也有些餓了,於是走過去,笑道:你們餓不餓?我是餓了。
曼玲笑道:“我也有些餓了。
薛姨娘找個靠近燈光的地方坐下,道:“老丈,四碗麪
要快!
“好嘞!
攤主應了一聲,道,“您前面還有一碗,馬上就好!"
薛姨娘不以爲意,看向那個斗笠客人,只見那客人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雙筷子,拿着四根筷子,擦擦的蹭來蹭去。
薛姨娘微微一怔,眯了眯眼睛,又看向另一個低頭吃麪的客人,那客人低頭吃麪,但腳底下卻傳來啪嗒啪的聲音。
薛姨娘看去,只見那客人吃的面,竟從肚子裡漏了出來
這一幕,讓她只覺一股涼意順着尾巴骨往上爬,寒毛都豎了起來。
“鬧鬼了?
薛姨娘心中一驚,急忙看向攤主,只見那在和麪揉麪的攤主五官僵硬,笑容有些扭曲,赫然是一個木偶,塗畫上人的五官和表情!
她急忙看向另一個女攤主,也是一個木偶!
"魯班門的偃師術!司徒木匠的偃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薛姨娘心知不妙,正欲有所動作,突然另一個桌子上的那個客人依舊像是坐在凳子上,但兩條大腿發力,足下移動,身形奇快無比,鬼魅般繞過麪攤桌子!
那種步態極爲奇特,一條腿半蹲,一條腿半跪,在地上行走,走動時像是鴨子走路,但移動極爲迅猛,靈動,薛姨娘眼前一晃,那人便圍繞她們所在的桌子走了一週
薛姨娘臨危不亂,察覺到殺機襲來,立刻翻手擋在面前鼓盪修爲!
“嗤
她的手心刺痛,一根筷子貫穿她的掌心,險些刺入她的眉心!
巨大的力量壓迫着她的身軀向後撞去,薛姨娘依舊保持坐在凳子上的姿態,身體已經撞破醒獅橋的欄杆,向水面斜斜落去!
她離開橋面的一瞬間,雙腿伸展,待到雙腿完全施展出來,已然落在水面上。
那根筷子帶來的巨大力量壓迫着她的身軀,沿着運河河面向後滑行,水面嘩啦裂開,身側兩道雪白的浪花飛起濺上空中。
她面色微沉,僅憑這根筷子傳來的力量,她便知道曼玲楚楚等三人已經死了,
因爲這三人的修爲只是金丹境,連她這等元嬰境圓滿的人物,都抵擋不住這根筷子,被刺穿手心,險些被刺穿腦袋,曼玲三人更加擋不住!
她向後滑去的同時,七轉七變舞天功已然施展
她的腦後浮現神龕神胎,元嬰在神胎掌上作舞,同時周圍神力激盪,顯現七尊天女,身着九色衣,背生天翅長袖飄帶,善舞,舞姿曼妙靈動,不似人間氣象,彷彿天上的神女降臨。
但即便是飛舞的飄帶,也蘊藏看莫大的威力。
飄帶飛舞之時,大浪翻涌,水面時而暴漲,時而可見河牀!
她不知魯班門爲何在這裡暗算他,但既然是動手了,那麼就全心全意一戰,不問因果!
就在她催動七轉七變舞天功的同時,那斗笠客人也自從橋面上呼嘯而下,腳踏河面奔襲,速度極快。
斗笠客人催動功法,但見一輪金丹如明月,自河面冉冉升起,將運河兩岸照亮。
薛姨娘心頭一跳,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金丹明月掛橋頭。
七位天女自明月中飛出,凌空而來,長袖飄蕩,宛如仙子下凡塵,舉手投足間,有再度飛仙之意!
七轉七變舞天功!
薛姨娘心神大震,有些慌亂,對面那鬥客人施展的竟然也是七轉七變舞天功!
這門功法,明明是公子傳給她的功法!
她做紅娘,幫公子西京的一位朋友,勾搭上一位貴婦人兩人合歡,爲公子立下大功。
公子很欣賞她,這才傳給她這套功法。
七轉七變舞天功有着一神分化的功效,修煉到極處,氣血激盪外溢,與神念結合,在體外形成七天女的景象組成舞天大陣,善於以弱勝強!
公子傳給她這套功法時說,此功雖然不全,但已是世間
少有的玄功,不比十三世家的祖傳絕學弱多少
而且,公子嘗試着將這門功法補全,儘管不如真正的舞天功,但當世已無舞天功,她得到的就是真傳!
現在,薛姨娘突然看到對方施展的舞天功,心神大亂自己的舞天功,對比對方的舞天功顯然遜色良多!
自己的氣血所化的七位天女,便彷彿從胭脂巷裡挑選出的娼妓,對方的七位天女,纔是天上下凡坐的仙姝!
眨眼間,兩人正面衝撞,
河面上,月光下,仙氣飄飄,仙女結陣,九色衣花人眼,飄帶穿梭,儘管是殺伐陣勢,卻盡顯美感。
運河卻隨着舞天功而水漲水落,
水漲時,河面高出河牀十多丈,倘若壓下來,只怕沿岸兩旁的房屋都將摧折,被河水淹沒!
水落時,直接露出長達數十丈的河牀,露出河底的沉船
以及一些無可奈何的魚兒在河牀上蹦躂,
可想而知,他們的法術威力有多強橫!
但這次交鋒,來得快去得也快!
薛姨娘察覺到對方儘管修爲已經極強,招法也遠比自己精妙,但法力遠不如自己,正欲憑藉法力優勢,祭起元嬰將對方斬殺,突然但見對面七位天女合而爲一,凌虛一指,直刺自己眉心!
她催動元嬰,迎上這一擊。
天女被她的元嬰撞得四分五裂,薛姨娘心中一喜:“就算你功法比我精妙,但修爲不如我又能如何?
然而天女散去的一瞬間,她的元嬰迎上的便是斗笠客人的手掌。
斗笠客人右手中指無名指掐拇指的第一指節,小指食指豎起,這種姿態,宛如北極大帝臨世間,掐訣引動世間的一切陽雷,將陽雷藏於掌中!
薛姨娘的元嬰高約一尺,硬是撞在對方的五雷法上!
這一印,天、地、水、龍、社令五雷爆發,五種陽雷的雷聲連成一串,轟隆炸響!
薛姨娘元嬰身上衣裳盡毀,身子被打穿,毀掉近半,忍不住哇的一口鮮血噴出,氣息委頓。
斗笠客人一指刺來,河面飛出一道水劍,伴隨着指力的一聲貫穿薛姨娘的額頭!
水劍飛出百餘丈,突然散去。
河面上,隆起十多丈的河水失控,便要淹沒兩岸的房屋那斗笠客人手結劍指,連連點出,虛空畫符,一張張定水符進發出金燦燦的光芒,掛於河面上,頓時河水落下,河面如鏡,平滑無比。
運河的上游下游,水面無比平靜,波瀾不起,水中的游魚被拋起落下,此刻突然水勢變得無比平靜,它們反倒有些不太習慣,不免驚疑不定,
水面上唯一的動靜,便是薛姨娘倒下的屍體。
但她的屍體落入河中,也沒有掀起半點水花,在定水符的作用下,她的屍體慢慢沉入河中,最終消失不見。
此時,斗笠客人已經邁步來到醒獅橋上,麪攤主人已經撈好面,女主人剛剛端到桌上。
客人坐下,從筷籠裡取出一雙筷子,趁熱吃麪,呼呼嚕,很是香甜。
另一個偃師客人則在拖動曼玲等三女的屍體,往橋下丟然後拎着水桶去打水,清洗橋面的血痕,
另一碗麪也好了,那偃師攤主端起碗,放在陰影裡的狗子面前。
"不要放在那裡,你放在地上,黑鍋不吃。
客人摘下斗笠,露出陳實的面容,道,“司徒門主,你把碗放在桌子上。還有,多放肉,黑鍋喜歡吃肉,面倒是吃的不多。"
偃師攤主驚訝道:“這狗子事多。
陰影裡的狗子瞥他一眼,偃師不受它影響,畢竟真身不在這裡,想影響他的真身思維很難。
但偃師還是依照客人的話,端起碗放在桌子上,又多加了幾兩牛肉,有些心疼道:“這幾兩牛肉,店家能賣一百碗拉麪!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給錢。
陳實道,“快點吃,吃飽了好去快活林!
他們很快吃飽,起身下橋
更多的偃師走來,將橋面清洗乾淨,不留下蛛絲馬跡
陳實吃飽了,只覺身體熱騰騰的,跟着偃師來到城北的快活林,這裡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許多秀士站在快活林中,三五步便有一個,腦後有神意照明,讓四周明亮如晝。
這些秀士,衣着楚楚,是城裡的秀才,快活林杜神手請來的打手。
牌九、骰子、麻將、葉子牌,這些賭戲最爲熱鬧,
每一個賭桌皆有一個莊家,有的長着六條胳膊,赤着膀子,手持不同的骰盅,嘩啦啦晃動,四周賭徒高聲叫嚷氣氛很是狂熱。
陳實定睛看去,只見那莊家雖然外表是人形,但靈魂卻是長着綠色螞蚱頭,頭頂有長長的觸鬚,比正常人高出兩三頭,眼珠子是螞蚱複眼,身上穿着花花綠綠的人類衣裳,六條手臂也都是螞蚱手,翻飛不已,靈巧至極
他心頭一突:“誰說杜神手一定是人?或許杜神手,可能不是呢?他的寂照神變訣,會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