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家事

陳棠回到家時,已經穩定了情緒。

他打開家門,只見黑鍋正在做飯,基本上已經做好了,幾個丫鬟在一旁與狗子說笑,見到他來了,連忙止住笑。

陳棠放下包子,還是熱騰騰的,不過黑鍋做的早飯顯然更豐盛,炒了四個菜,素的葷的都有,還煮了粥,又切了兩盤涼菜。

“誰去買的菜?”陳棠疑惑。

陳府僕人去買菜的話,應該不會買這麼多。

丫鬟指了指黑鍋。

陳棠放下包子,來到後院,只見陳實正在給孃親梳頭,一看就是很少幹這種活兒,梳子從髮根梳,往往無法一梳到底。

“我來吧。”

陳棠走上前去,接過梳子,從髮梢附近開始梳,把髮梢梳順了,再多梳一些頭髮,這樣便可把凌亂的髮絲打開。

陳實用溫熱毛巾爲孃親擦臉,擦得很是細緻。

陳棠梳好頭,又爲陳實娘盤頭,佩戴髮飾,動作嫺熟,顯然經常這麼做。

陳棠又爲她修剪指甲,陳實在一旁看着,認真學習。

“她不能動,還要幫助她活動筋骨,讓血液活絡開來。”

陳棠把陳實娘架起,教陳實如何活動筋骨,道,“你可以用自身的氣血輔佐她活動,把她的氣血催發,運行幾個周天,等到哪天她醒來,纔不會癱瘓。對了,西京人多,龍蛇混雜,你不要什麼人都交往。尤其是一個叫小五的,離他遠一點。”

“造物小五?五伯父?”

陳實頗爲激動,笑道,“我聽人說他在西京,弄出屍雲,鬧得人心惶惶。”

陳棠哼了一聲,道:“他不是好人。你不要接近他。還有個叫喬拙的,也不是好人,你若是遇到了,就離他們遠一點。”

陳實心中詫異:“阿拙叔叔?他怎麼不是好人了?”

他沒有爭辯,認真學習如何活絡氣血,道:“我這裡有不少靈藥,能治療我孃的病麼?”

陳棠搖頭道:“什麼靈藥都試過了,用處不大。她是魂魄跑丟了,沙婆婆也沒能找到。”

陳實道:“我這裡的靈藥不一樣。”

陳棠心中微動:“你從青州取來的靈藥?”

陳實輕輕點頭:“比青州時,藥性更強。”

他在青州得到靈藥五十五株,種在小廟外,每日有來自祖庭的陽光、月光和星光照耀滋潤,這些靈藥的藥性大大提升,已經遠非當初的靈藥所能比。

來西京的路上,孫宜生的元神差點被炸得崩碎,卻硬生生被這些靈藥救治回來,可想而知這些靈藥的效果有多強勁!

“舉人中有不少精通藥性藥理的,吃罷飯,我去找找他們。”

陳實笑道,“請他們過來,爲我娘醫治配藥。”

陳棠搖頭道:“靈藥的效果固然可以讓她的狀態好一些,但最關鍵的還是找回魂魄。”

陳實想了想,道:“我倒認識兩個尋找魂魄的本事不遜於沙婆婆的,或許可以請他們出手幫忙。他們應該也到西京了。陳棠,西京有什麼風花雪月的河道沒有?就是兩岸有青樓的那種。”

陳棠盯着他:“青樓?”

陳實坦然:“那兩人在那裡營生。”

陳棠道:“你不要結識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城裡的確有一條河,叫做曲觴河,兩岸燈紅酒綠。你若是去那裡,我跟你一起去。”

陳實道:“不用。我這會不去。這會天還早,青樓不開門,沒生意。等到傍晚晚上,纔有生意,能尋到他們。”

黑鍋叫陳實吃早飯,陳棠已經吃過了,便沒有過去,推着陳實娘慢慢的走動,面色帶着一絲憂愁。

“茹茹,陳寅都可能沒有把陳實教好。”

他低聲道,“才十三歲,便對青樓這麼熟悉,肯定是陳寅都帶他去的。”

陳實吃罷早飯,正欲出門,陳棠喚住他,道:“我給你買了套新衣裳,放到你房裡了,你換上試試,再去見朋友。”

陳實回房,衣裳是黑色的道袍,白色襟邊,紅色綢帶,穿着倒是精神,只是顯得比較穩重內斂。

衣裳稍微大了點,但沒有大多少。

陳實穿在身上,對着鏡子照了照,顯然陳棠是按照自己的穿衣風格買的,與陳實的性格不符,但陳實看向鏡中的自己,倒有幾分帥氣。

他走出房,陳棠打量一番,覺得孽子順眼了很多,道:“你頭髮有點亂,我幫你重梳一下。”

陳實坐在連廊邊,陳棠摘下他金冠上的兩根固定頭髮和金冠的簪子,爲他梳順頭髮,梳到頭皮時,觸碰到了什麼。

陳棠摸了摸,是癒合的骨頭留下的痕跡。

他的手顫抖一下,想起當初自己發現兒子屍體的時候,被打開的後腦殼。

他急忙晃了晃頭,把這個不好的畫面從腦海裡趕出去。

他輕輕觸摸那道蜈蚣般猩紅的疤痕,從陳實的耳朵一側,貫穿到另一側。

這種傷,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但這個傷口,偏偏癒合了。

陳寅都,真的成功了。

“還疼麼?”陳棠忍不住問道。

“不疼了,就是下雨打雷的時候,還有點疼,雷聲大的話有點暈。”陳實道。

陳棠不再說話,爲他紮好頭髮,戴上金冠,插上金簪。

陳實裝束整齊,立刻出門。

沒多久,陳實便帶着幾個舉人嘻嘻哈哈的走了進來,那些舉人見到陳棠,連忙收斂笑容,向陳棠見禮。

陳棠詫異的看着這些年輕人,陳實竟然真的帶來了藥師,這些人朝氣蓬勃,年紀不大,但常年在鄉間跑,見識的毛病極多,圍繞着陳實娘分析病情。

他們再三討論,擬定了一個方子,陳棠看去,是安神定思的方子,又補充元氣,提升氣血。除此之外,還有幾味安神大藥。服用此方,可以忘憂而固本,魂魄穩固。

“沒有魂魄就沒法子了。”

黃豐年向陳實道,“須得找回魂魄,令堂魂魄迴歸時,身體已經調理好,感受不到悲痛,便會魂魄穩固。”

陳實謝過他們,衆人連忙道:“你是恩師,我們如何敢受恩師大禮?”

陳棠錯愕萬分。

陳實取出幾味主藥,讓家裡的僕人按方抓藥,黃豐年等人幫忙煉丹,道:“煉成靈丹,便不用每天煮藥了。只需每日用蜂蜜水化開一顆,喂令堂服下就好。”

他們幫忙煉藥,直到中午才煉好,陳棠留他們吃中午飯,這些舉人紛紛擺手,笑道:“我們去會館裡吃,不敢勞煩大人!”

陳棠將他們送出陳府,回來後看着一顆顆硃紅色的靈丹,有些不敢給陳實娘服用。

他服下一顆試探藥力,藥力在他腹中化開,陳棠突然間覺得世間一切變得美好起來,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裡,體內氣血自動運行,元氣飽滿,什麼煩心事都沒了。

等到藥力散去,他這才驚覺一下午什麼也沒幹,更沒有去戶部辦理公務!

他細細查看自己服用靈藥的效果,心頭微震:“我的壽元……”

這一顆靈藥下去,他的壽元從百歲,直接提升到兩百多歲!

陳棠呆住,連忙去尋陳實,卻沒有尋到陳實,於是詢問一個僕人,那僕人道:“少爺去曲觴河了。”

“他去逛青樓了?!”

陳棠額頭青筋綻起,握緊拳頭。

陳實來到西京曲觴河就近的碼頭,靜靜等候。

去青樓時間尚早,青樓的姐妹還在梳妝打扮,不會這麼早開門。碼頭的船也不多。

但碼頭上已經有不少書生和官員在等候,書生三三兩兩,說說笑笑,官員們則坐在轎子裡,並不出來。

碼頭上有賣壯陽丸的孩子,一遍一遍的在人羣中穿梭,問官人要不要。被問的人往往顧左右而言他,又或者哈哈大笑,擺手道:“我豈會需要這個?”

不過陳實還是看到,有幾人偷偷買了一些。

“倒是個生意,待會告訴黃豐年,讓他來這裡賺錢。”陳實心道。

這時,碼頭上一個書生說起朝政,等着去青樓的衆人便唉聲嘆氣起來。

“如今邊軍告急,海中魔怪不斷攻伐邊境,朝廷還要調邊軍去西京,朝廷中有壞人啊!”

一位書生扇子重重拍在手心上,義憤填膺,大聲道,“內閣裡都是吃白飯的麼?出了這麼昏庸的旨意,以我之見,魔不在海上,不在江湖,魔在西京,魔在內閣!”

此言一出,羣情激憤。

陳實旁邊一位銀髮老者憤然道:“我若是做內閣大學士,便把這些個只會空談不幹事的朝廷老臣,把這些貪贓枉法的敗類,統統押到天牢裡,嚴刑拷打,不怕他們不招!”

“說得好!”衆人紛紛喝彩。

“六部三公,就都是忠臣麼?”

一位官員走出轎子,慷慨激昂,道,“明日,我當在朝堂之上陳詞,痛砭時弊,羞一羞那些尸位素餐的老東西!讓他們知道民生凋敝,便是鄉紳都快吃不飽飯,坐不起車了!”

他的話引起衆人的共鳴,紛紛拍手稱讚。

“應該讓西京的老爺們走出京城,去地方看看!”

衆人相互吹捧,漸漸熟絡開來,聊得越發火熱。

陳實在一旁聽着,只聽他們聊着聊着,便聊到西京名妓,說誰的功夫好,舞姿婀娜,又編了什麼曲兒風行西京,甚至流傳到其他省。

他們又從名妓聊到最近西京的幾位大人寫的詩篇,吟哦起來。

然後又聊到畢生抱負,必要一展宏圖,接着便又罵起朝廷。再聊到西京哪個貴婦與城外的禪師通姦,被抓個現行,後面就漸漸是風月之事,又從風月聊到朝政,接着便又痛罵一番。

“青樓開了!”不知誰叫了一聲。

衆人慌忙往碼頭裡擠,爭先恐後跳上船,船家叫道:“慢點,慢點,船要翻了!”

“我的鞋被踩掉了!”有書生在人羣中叫道。

碼頭船不多,很快便滿了,還有很多人未能上船。一個船伕道:“我這裡還能再拉一個人,誰上來!”

一條條胳膊高高舉起,許多聲音道:“我!我!”

陳實搖了搖頭,這時,只見一艘畫舫向這邊駛來,衆人連忙湊到跟前,向畫舫招手:“船家,到這裡來!”

陳實縱身而起,凌空踱步,落在畫舫上。

操控畫舫的船伕是熟悉面孔,畫舫裡的船姑正在梳妝,嘴裡含着簪子,雙手盤着頭髮,笑吟吟道:“解元老爺恁猴急了一些。”

陳實笑道:“兩位,我有事相求。”

岸邊,一羣書生跺腳道:“靠不靠岸?還做不做生意了?”

有些人猴急,縱身往船上跳,他們修爲卻也非凡,其中不乏修成元嬰,可以凌空而行,但躍出去,便距離畫舫越來越遠,紛紛噗通落水。

船姑把簪子插好,道:“什麼事?”

陳實把孃親的魂魄離體之事說了一番,道:“懇求兩位幫忙,我必有重謝。”

船伕一直沒開口,待他說完,方纔搖頭道:“恕難從命。”

陳實微微皺眉:“以兩位的本事,找到我娘魂魄不難。我也不是空手而來。”

他取出羊角天靈燈,放在二人面前,道:“若是找到我孃親,此寶便贈予二位。”

船姑遲疑,不住的看向船伕,有些意動。

他們倆雖然也是陰差,但陰差和陰差之間也有地位差距。他們所能用的燈是童子天靈燈,比陳實這盞羊角天靈燈要差了一個檔次。

船伕搖頭:“恕難從命。”

陳實忍不住道:“爲何?”

船伕深深看他一眼,道:“陳解元不記得陰間發生的事了麼?”

陳實怔住,搖頭道:“不記得了。”

船伕道:“原來如此,難怪你會求我們搭救。當年你落入陰間,你孃親的魂魄,不是找到你了麼?”

陳實呆住。

船姑在一旁道:“你進入陰間後,你孃親的魂魄也進入陰間去尋你。我曾經見過她,那時,你們娘倆在一起。後來你的事發後,她作爲共犯也被關押在元辰宮中。”

船伕冷冷道:“想救你孃親,我們父女倆就得劫獄!我們劫獄,就會變成你的同黨!我們如今已經是禿子捅馬蜂窩,一頭包,再去劫獄,那就休想回陰間了!”

陳實喃喃道:“我娘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圈紅了:“她找到了我?”

“應該錯不了。”船姑道。

她突然醒起一事,連忙拽了拽船伕的衣角,將他拉到一邊,悄聲商議。

兩人鬼鬼祟祟,說的也是鬼話,根本聽不懂,不知道他們商議些什麼。

過了片刻,船姑滿面笑容,向陳實道:“我們可以爲你劫獄,甚至可以不要羊角天靈燈。但是解元老爺須得幫我們父女倆做一件小事。”

陳實精神大振:“什麼事?”

船伕道:“一件小事。有人逃出地府,地府聯絡到我們,讓我們擒拿他。此人已經轉世了很多年,最近地府纔打聽到他的下落。”

陳實疑惑道:“這個逃犯是什麼人?”

船姑道:“應該是一個犯錯的陰差,上頭沒有多說。他轉世不到二十年,有着胎中之迷,不曾覺醒記憶。你只要將他擒獲即可。此人就轉世在西京附近,老家距離這裡一日路程。”

“好!”

陳實答應下來,道,“這個犯錯的陰差,你們都知道些什麼?”

“一個小小的陰差,轉世後是個文弱書生,非常不能打。”

船姑笑道,“你去拿他,肯定手到擒來。對了,他叫鍾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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