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車太子順着鎖鏈向上攀登,回頭看去,只見陳實和溫無虞向這邊趕來,心道:“天池國主的確有點本事,一個骷髏小鬼居然還能這般強大。不過他是骷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肉身。沒有肉身就沒有血脈,沒有血脈便無法集各族神血,讓自己的血脈完全覺醒!他頂天了,也不過是個骷髏而已。”
羽國與天池國是鄰國,以羽翼鬼族居多,多數長着翅膀。
羽國也有着與天池國一樣的規矩,那就是新國主登基時,要集合各族的神血,爲新國主洗筋伐髓,提升血脈之力,一舉將新國主的實力提升到第九重,成爲武力無雙的強者!
獻神血,一是各族向國主表達忠誠,二是國主實力提升,擁有鎮壓各族的實力,三就是外敵當前,國主須身先士卒守國門,實力不強,上陣很快便會被打死。
陰山一帶的鬼國大多都有這種規矩。
“我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但好在這次羽國來探索仙殿的,不止我們。”
樓車太子目光閃動,此地屬於天池與羽國的交界處,出現仙人的事情傳出後,兩地都有很多高手前來探查,很多人有去無回。此次樓車太子便是跟隨叔父樓天乙前來,探索仙殿。
樓天乙已經率衆進入仙殿,而樓車太子則奉命率領其他高手留在外面鎮守,阻止其他人進來。
樓天乙乃覺醒了八重血脈之力的大高手,其實力強橫無邊,直追各部落的族長!
鬼族血脈提升,越到後面越難,但越到後面,實力的提升幅度也越大!
從血脈六重到血脈七重,有着一次巨大的提升,從而從血脈七重到血脈八重,提升更是驚人!
“以天乙叔的實力,除掉他們輕而易舉!”
樓車太子目光閃動,心道,“天池國很快便要再換一位國主了。”
仙殿就在眼前,樓車太子當先一步衝入殿內,突然眼前一片光芒迎面而來,他心中一驚,立刻飛身後退,然而光芒來勢洶洶,將他淹沒。
待到光芒散去,他發現自己並未死掉,而是進入了另一片奇異的空間。
樓車太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時,他身後光芒閃動,陳實和溫無虞相繼闖入仙殿中的這片奇異空間。
樓車太子心中一驚,急忙防備,突然腳下變得紅豔豔的,洶涌澎湃的烈火在他腳底燃燒。
樓車太子急忙振翅飛起,倉皇而逃,匆忙中回頭看去,只見一輪巨大的太陽正從他適才立腳之地的雲層中升騰而起,紅光縈繞着一輪火球,熊熊燃燒,散發無窮熱力。
“這是什麼東西?”樓車太子惶恐不安。
陳實和溫無虞則站在這輪冉冉升起的巨大太陽前,感受到從大日之中的太陽真火傳來的洶涌純陽之氣,兩人震撼莫名。
尤其是陳實,突然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對上了!
終於和書上記載的太陽對上了!
他跟隨朱秀才讀書時,總有很多疑惑,日升日落,旭日東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些字句在西牛新洲根本無解,完全對不上!
他不知何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也不明白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如今,他總算能夠體悟出這些詩詞字句的含義!
太陽從他們頭頂冉冉升起,掛上天空,陳實順着這輪大日看去,看到一輪白色稍顯黯淡的明月,掛在遠處的雲海上。
雲海中有山頭蔥翠。
天外有羣星點點,形成星河。
星河也不似他之前在小諸天中所見的那種星河。
小諸天中的星河裡的星辰,有五角星,六芒星,寶塔,大鼎,蛟龍,白虎,各種奇形怪狀的星辰,但在這片仙殿空間中,星辰就是星辰,是一顆顆遠距離的太陽,組成了燦爛星河,照亮星空。
“這裡的仙人,應該不是鬼族的仙人,而是一位來自華夏神洲的仙人!”
他突然想道,“這片仙殿內的空間,其實是他的虛空大境!”
這座仙殿的規格造型,並非鬼族的風格,有着明顯的陽間風格。
再加上這裡的日月星辰,特別是星河的形態,可以與小廟中的星空對得上,因此陳實猜測,仙殿的主人一定是真王時代,來自華夏祖地的修士!
這位修士在西牛新洲渡劫,修煉成仙!
他們進入仙殿的那一刻,其實是進入了這位仙人的虛空大境!
只是,爲何這位仙人沒有飛昇,反而仙殿落在了陰間?
“陳實,看後面!”溫無虞的聲音將他驚醒。
陳實轉身看去,心頭大震。
只見這片大境的另外半邊天空,與他們適才所見的景象完全不一樣。這裡遍佈粗大的血肉,血肉如同一條條觸手攀爬到天空中,蛛網般四面八方延伸,不同的血肉之間還有着纖薄無比的膜相連。
突然,無數絲線般的血肉從他不遠處的天空中墜落下來,連續墜落了數百丈,這才堪堪止住。
許許多多血肉在慢慢蠕動,纏繞在一個龐然大物的表面。
那個龐然大物是一顆星辰,如今已經變得污垢不堪,星辰錶面被血肉所覆蓋,不過可以隔着肉膜看到一些複雜的符籙圖案。
那是天傷星的符文密籙!
星辰錶面篆刻了神相,神的名諱,和神語,星火流動,可是已經被血肉污染。
那些血肉慢慢的將天傷星拖起,拉上天空。
陳實仰頭看去,看到一顆顆被血肉包起來的星辰掛在天幕上。
這半邊天的所有星辰,都被污染了!
甚至連雲海也是一幅被污染的模樣,雲霧之中,一條條粗大無比的血肉在雲層中慢吞吞的蠕動,蚯蚓般鑽出一截身體,又扎入雲海之中。
“這尊仙人被邪化了!”他心中悚然。
這時,那輪太陽運行到被污染的天空中,光芒照耀,煉去邪氣。
太陽所過之處,雲海中血肉亂竄,天空中的血肉也被太陽真火煉得吱吱作響,四下退去,天空竟一點點恢復清明。
陳實見狀,舒了口氣:“這位仙人在自救!”
他們腳下的雲海突然劇烈動盪,一條條粗大無比的血肉觸手破開雲層,侵入另一半天空中,咻咻作響,向那輪大日捲去!
烈日綻放熊熊太陽真火,將血肉烤得燃燒起來,空中泛着臭氣。
然而云海中更多的血肉飛出,如同利劍刺入那輪太陽之中,向太陽注入邪氣!
這輪大日煉化邪氣,燒得那些血肉噼裡啪啦爆響,一段一段的化作灰燼。
但太陽所過之處,還是不斷有血肉飛出,插入大日之中,讓太陽的光芒漸漸變得黯淡下來。
太陽還在自主運行,向血肉天空的深處而去,但見太陽的光芒越來越黯淡,漸漸變得邪氣森然。
忽然那輪月亮也飛入被污染的天空,圍繞太陽轉動,月亮映照了太陽的光芒,變得明亮起來,月光照處,血肉紛紛被凍結,啪啪炸裂,跌落下來。
太陽的光芒也逐漸明亮,與明月相互繞動,陰陽之力不斷爆發,蕩煉不休,將涌來的血肉煉成齏粉!
陳實看得心驚肉跳。
“這些血肉在試圖污染太陽!而這位仙人用陰陽蕩煉,試圖擺脫邪化,恢復正常!”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察覺到腳下的雲層中有什麼東西在飛速移動,急忙腳踏雷光遁出數裡。
溫無虞腳下一道火光,與他一起躍出,卻見兩人適才立足之地的雲層中,一條條血肉飛出,試圖捲住他們,卻抓了個空。
遠處傳來樓車太子的驚叫,陳實看去,只見樓車太子在空中急速飛行,躲避血肉觸手的攻擊。
他被陳實和溫無虞擊傷,飛行速度大不如從前,變得岌岌可危,隨時可能會被捉住。
就在此時,突然雲層動盪,一尊千丈鬼神振翅破開雲層,手持一杆風火棍,長短也有數百丈,揮動風火棍,頓時空中風火滾滾,將那些血肉燒得向後撤回,將樓車太子救下。
“叔父!”樓車太子又驚又喜。
那尊鳥首神人正是樓天乙,羽國血脈八重的強者,氣息強橫,擡手一招,樓車太子便身不由己飛起,落在他的肩頭,聲如悶雷,道:“殿下不是在外面守着麼?爲何進入仙殿?這裡極爲兇險,若非我聽到你的聲音,只怕你已經死了!”
又有一尊尊羽國的鬼神飛出雲層,落在樓天乙的身旁,正是跟隨樓天乙的那些羽國高手,也都是羽國各族一尊尊血脈八重的強者。
這時,象堃、右妃等天池國年輕高手也進入此地,出現在雲海上迷茫的打量四周。那兩隻小夜叉居然也進入仙殿之中,手裡擎着香,見到陳實便飛速跑來。
“陛下!”
右妃、豔巫和黿龍等人向這邊走來,向陳實見禮。象堃哼了一聲,有些不太情願的走過來,也向陳實見禮。
“別拉着長臉。”
右妃悄悄踢他一腳,低聲道,“好好表現,說不定陛下會立你爲太子。”
象堃氣結:“他是骷髏鬼族,豈會立我爲太子?”
右妃道:“他能生崽子麼?他拿什麼生?當然是要過繼一個兒子了。你很有機會。”
象堃恨不得用象鼻鎖她咽喉,勒死她。
不過此刻顯然是羽國勢大,他們若是依舊一盤散沙,別說在此地尋仙緣,只怕立刻就會死在此地!
樓車太子的聲音傳來:“叔父,那邊的便是天池國的新國主!還有象堃太子!”
樓天乙目光如電,向這邊掃來,道:“既然如此,天池國還是換一任國主和太子罷!”
象堃怒道:“我是前國主的太子,不是他兒子!”
“都一樣!”
樓天乙殺氣騰騰,向這邊走來。
陳實微微皺眉,祭出石磯娘娘。
石磯娘娘飛出小廟,杏眼倒豎,喝道:“何方妖孽?見了本宮還不跪下?”
陳實悄聲道:“娘娘,他們人多勢衆。”
石磯娘娘笑道:“上使安心,妾身何時怕過?教他們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咦,他們手中的是什麼寶物?”
她臉色微變,目光落在樓天乙手中的風火棍上。
陳實看向象堃太子,道:“太子,你認得麼?”
象堃太子心道:“難道他真的把我當成他兒子了?”
他心裡不爽但還是道:“此物叫做風火棍,乃羽國的鎮國之寶,催動之後,風火齊至,風中有火焰組成的金龍大蟒,滾動不休。一棍子打下,任何東西都要被打碎。”
陳實悄聲道:“娘娘,適才那迦樓鬼神用此棍,打退了血肉的攻擊。這些血肉,多半是真仙血肉……”
石磯娘娘笑道:“上使無須擔心,妾身自有打算。”
她心中暗道:“若是擋不住風雷棍,那就丟下上使逃之夭夭。”
眼看雙方便要開戰,突然雲層中鑽出一個小道童,向左右看了看,整了整腦袋上的帽子,笑道:“各位尊客,我是此地的主人,你們可否給我個薄面,不要打打殺殺?”
陳實心頭微震,失聲道:“你是仙殿的主人。!”
那小道童聞言看過來,驚訝道:“竟是人族同道。小道天真,有禮,有禮!”
他團團作揖,笑道:“這裡是我的虛空大境,我正在費心費力壓制邪變,你們若是在這裡打鬥,只恐我壓制不住,到時候反會害了你們。勞駕,勞駕!”
他說的是鬼話,樓天乙、象堃等人都能聽得懂。
“這裡,不是我們鬼族仙人的仙殿?”樓天乙失望萬分。
小道士天真笑道:“不是。我乃陽間太華青羊宮的天真道人,真王封仙時,要誅天下有望成仙之人,我逃到此地,隱居下來。因爲被邪變困擾,只好避世不出。”
陳實愈發驚訝,道:“閣下是太華青宮的祖師?聽說三寶太監發現西牛新洲時,十八道人幫助大明將士降魔誅祟,戰死了十五位,剩下三人開創了太華青宮,敢問閣下與那三位道人是何關係?”
天真道人笑道:“你說的是三位開宮祖師,我是真陽祖師的道童,不是他們。真陽祖師見我生性天真爛漫,說我有向道之心,肯定能有大成就,所以就賜我道號天真。不過我們不叫太華青宮,而是叫太華青羊宮。”
他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們山上真的有青羊。”
陳實忍不住將實情相告,道:“後來羊丟了,就叫做青宮了。”
天真道人吃驚道:“丟了?誰偷的?”
陳實訥訥道:“一個姓陳的壞人……”
天真道人呆住,搖了搖頭,道:“丟了就丟了吧,我自身難保,不過問這些了。後來我果然修煉到很高境界,但真王要殺我,派來很多高手,甚至祭起真陽祖師從祖地帶來的真武誅邪劍,試圖要我的命。”
他露出不解之色,道:“我便一直逃,一直逃,最後逃到這裡躲藏起來。我明明沒有做壞事,不知道他們爲何要殺我?”
他有些難過,道:“祖師也要殺我,否則不會祭起真武誅邪劍。可是,我沒有做過壞事……”
樓天乙散去真身,恢復丈餘高,徑自走來,道:“既然不是我鬼族的仙家,那麼閣下能否送我們離開?”
天真道人道:“當然可以。我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你們不要打架,要和和氣氣,然後我送你們離開。你們是來尋寶的麼?我只會修煉,沒什麼寶物……我給你們各畫一張護身符吧!”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寫寫畫畫,很快便見仙光凝聚,衆人面前各有一道護身符,貼在他們的肌膚上,逐漸隱去。
象堃太子道:“閣下,我父來過此地麼?你是否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天真道人詢問他父親的模樣,象堃太子說了一番,天真道人道:“他是來過這裡,很多人,在我這裡打打鬧鬧。我將他們送出去了,他們死了?”
象堃太子點頭。
天真道人嘆息不已,伸手輕輕一揮,雲海上裂開一道門戶,直通仙殿。
衆人魚貫而出。
“等一下!”
天真道人喚住陳實,上下打量他,皺眉道,“你體內好像也有跟我相同的症狀……你也被邪氣上身了!”
陳實頗爲激動,道:“道長能看出來?你是否有解決辦法?”
天真道人笑道:“我是道童,是給真陽祖師燒丹爐的,不是道長。我自己都沒辦法解決,不過我有陰陽蕩煉的法門,可以壓制住邪氣。你若是想學我教你。”
陳實想起他的日月相互繞行,蕩煉血肉的景象,的確厲害非常,當即拜謝。
天真道人將陰陽蕩煉傳授給他,這是一種內觀法門,以雙眼爲日月,內觀自身,有如日月齊照,蕩煉邪氣。待到修行到高深處時,便可化作道象,日月出現在自己的元神道場之中,圍繞修士運行,幫助修士鎮壓邪性邪氣,免於墮落。
修煉到還虛境時,開闢虛空,日月便會出現在虛空大境中,蕩煉不休,不至於邪變。
“這是我燒丹爐時想出來的,這個法門可以讓你修行到飛昇境,至於飛昇境後面該怎麼辦,我就不知道了。”
天真道人思索片刻,搖頭道,“我太笨了,想了這些年都沒想出來……對了,我把祖師的真武誅邪劍收了,你出去後,帶上這把劍記得去一趟太華青羊宮,把仙劍還給青羊宮。你幫我一個忙,對真陽祖師說,我想回去,我沒做過壞事。請真陽祖師幫我在真王面前求求情……”
他難過萬分,道:“我好想回家。拜託道友了!”
他向陳實躬身拜下。
陳實還禮,嘴角動了動,還是沒有告訴他真王已死的事情,轉身走出這片虛空大境。
他的身形出現在仙殿中,象堃等人還未離開,都站在殿內。
溫無虞向他努了努嘴擡手指向他的身後。
陳實回頭,轉身,看到一個小道童背對着他,跪坐在蒲團上。
他的雙手託着一柄仙劍,仙劍散發出道道霞光。
小道童只有半個身體,另外半邊身體血肉全無,早已氣絕身亡。
他沒能躲過真武誅邪劍。
陳實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向小道童拜了拜,將真武誅邪劍收下,低聲道:“天真道兄放心,我一定會將此劍送回青羊宮,讓他們,迎你回家!”
那小道童像是聽到了他的話,僅剩的半張臉上,像是露出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