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大婚之後,長輩們也都各自回了祖地,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上。
不悲不喜,不驚波瀾。
非要說一個不同的,就是院裡多了一位少夫人可以和楊九作伴吧。
楊九的鼓書和御子都練的很好了,最近又迷上了三絃兒;書院裡頭,就數咱們周九良周師哥的三絃兒名氣響,楊九憋着等空閒拉他教一教。
今兒是朔日,楊九吃過早點掐着時辰去書房外頭侯着;這一天,師哥們都得來這找師父聽課請教,一抓能一個準!
時辰一到,書房門一開,幾位排前兒的師兄就陸續出來了,楊九原本坐在廊下,見人出來了這就站了起來。
“嘿師哥!”楊九走到周九良邊兒,朝他肩上一敲,笑眯出了一線天。
九良嘴一癟,往後退了一步,道:“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啦!”
這一線天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和氣過,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地叫過一聲師哥?
“嘛呢!”楊九白了他一眼,還能把他吃了不成?一想到這不是有求人家嘛,還是收了白眼,掛上笑:“哎呀,這不是遇上不懂的,請教請教您嘞。”
“說實話了吧!”九良嘬着嘴,翻了天的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楊九也不惱,笑眯眯着:“你這兩天兒,要是閒着不如教教我三絃兒…”
“沒空!”一句他沒說完呢,九良就打斷了她的話,揹着手傲嬌着:“師父才留了課業,都像你似得啊!”
倒不是不願意教,只是楊九樂理實在是悟性不高,典型的五音缺四音,聽她唱首歌兒得要命啊;教得慢就算了,那要是教不好,傳出去多沒面兒啊!
“嘿!”楊九一惱,叉會兒腰,橫眉豎眼就要開罵了:“怎麼個意思你?像我?像我怎麼地?你是王妃啊你!”
“我…我去你的!”九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這都什麼脾氣的人!和小辮兒真不愧是一家人。
“怎麼了?”堂主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緊接着就是跨檻而出的腳步聲。
楊九一擡頭,看堂主規規矩矩地跟在師父身側走了出來。
楊九還沒來得及說話,周九良這個膩了吧唧的小媳婦兒樣就找堂主告狀去了!
“孟哥這人瘋了!”九良往堂主身邊兒一湊,躲在他肩膀後側,告狀:“非要我教三絃兒,我哪有空啊!”
到底是打小就跟在堂主身邊的小師弟,堂主年紀大許多,就像是從小養着個弟弟。開起玩笑沒大小,私下裡都護着呢!
堂主轉頭向師父笑道:“師父您可得管管她了,一天天給她閒的。”
楊九在府裡呆了這麼多年,老早熟透了,書院裡個個都被她欺負過,看着傻氣其實精着呢!從前還好,自從有個護犢子的平西王,打從定親那年起就是橫着走了,一句話不高興都敢打人了。
大先生看着他們鬧,笑着:“你都當師兄了,還讓我管啊。”這意思就是不管他們這些事兒了;到底都是孩子,鬧騰着顯得家裡也熱鬧,挺好的。
“就是唄~”楊九得意地撅着下巴,眼珠子晃了晃,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樣子。
九良在堂主身後翻了個白眼。
堂主揪着師父的袖口不讓他走了,鬧着:“不行…師父,你看這就是個德雲小霸王啊!誰管得了她!”
“行啦,我還忙着呢!”大先生無奈着,拍開了孟鶴堂的手;轉頭對楊九笑,道:“小辮兒當年也學過三絃兒,教你啊綽綽有餘了。”
大先生對孩子們的要求都很高,所謂嚴師出高徒,就是這個理兒;他一向是不隨便夸人的,但只要開口說了不錯,那就一定是極好的,總歸能把外頭的大把人給比下去!
師父說完了話就走了,堂主一樂正打算向楊九嘚瑟一下,師父開口了,她可就不能欺負九良了;這小霸王,得有人制得住。
結果擡眼一看,這楊白饢雙手一捂臉,有些花癡狀:“姆們角兒還有什麼不會的啊!哎呦喂~”說着說着,轉身就走,八成是回院子裡去等她相公了。
這可把堂主氣得,指着她背影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們家角兒!
堂主一轉身,勾住了九良的脖子,氣得咬牙:“咱們走,找小辮兒喝酒去!看她角兒怎麼教!”
“走!”主意雖壞,但是九良卻很認同。
這邊兒熱熱鬧鬧,吵吵起來沒完沒了的,但都是一塊長大的發小,能在一塊大家心裡總是高興的。
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院牆之隔也不過寸步,境況卻是天差地別的。
少爺正在院子裡吃早點,漱了口就備着打算去書院找師父於先生了。
小珍在一旁給他端了杯暖茶,擔心他出門走得急別受涼了;這會兒都秋末了,就快要入冬了,也該小心些。
“大林哥。”她還保持着從前的稱呼,笑道:“晚上回來一塊吃飯嗎?”但有時想想,心裡頭也覺得空空的,他們不像老舅和舅媽似得,自己也不好意思和大林哥撒嬌什麼的。
少爺放下杯子,起身理理袖口,道:“書院裡有事兒,你和娘一塊吃吧。”
“噢…”雖然有些失落,但仍舊笑着,囑咐道:“那您早點兒回來,別受涼了。”
“好。”少爺笑了笑,擡腳走了出去。
小珍垂眸,自個兒在院裡坐了會兒;換了身衣裳去老舅的院子裡找舅媽說說話去。她們從前也是認識,雖然不熟悉,但畢竟年紀相仿,如今是一家人自然該多往來。
楊九性子也好,有人陪她玩兒,心裡也高興。看小珍來了,也是喜笑顏開地招待着,現如今啊除了她家角兒,是誰也入不了她心了。
角兒在就跟着角兒,角兒不在就想着角兒。
楊九給小珍倒了杯茶,還讓人端來些時興的點心,笑着:“來,嚐嚐!”
小珍搖了搖頭,笑道:“剛吃過飯,就不了。”
楊九爲了堵着周九良,一早就起了,吃也吃得早,這會兒嘴自然饞了。但是看着小珍在,也不好意思多說,誇道:“難怪你瘦,不像我這麼好吃!”
“能吃是福。”小珍倒沒有嘲笑的樣子,反而很喜歡楊九這個脾氣,說起話來招人喜歡;閒坐無趣,自然說點喜歡的,小珍拉着楊九的手,問:“舅媽,您知不知道,大林哥喜歡吃什麼呀?”
“吃?桃花酥,桃花酒,醉魚什麼的唄…”楊九隨口應答着,拿起點心又咬了一口。
“醉魚?”小珍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也怪我都沒注意過呢,回頭給他做醉魚吃,他最近都瘦了。”
楊九猛得回神,心頭一梗,閉了閉眼恨不得撕了自個兒的嘴!——她哪裡知道那大少爺喜歡吃什麼,只不過從前陶陽在,大林一塊吃飯總點這些,這分明就是陶陽愛吃的嘛!
楊九眼神躲了躲,心虛道:“沒事兒,其實他也不挑食。”
小珍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大林哥在家裡吃得少,我想着吧,多學兩道他喜歡的菜,只要他在家都能吃得高興!”
楊九一感動,手裡的點心都感覺沒了甜味兒,只覺得替這姑娘委屈。
“你有心了。”楊九道。
小珍笑着,有些靦腆:“還不夠的。”楊九當年遠赴西北的事兒,京城姑娘都知道,人人都是佩服的。易地而處,自個兒一定亂了方寸,哪有楊九的魄力。
楊九有些酸澀,笑得僵硬。
小珍說:“我多學點兒,也是應該的。夫唱婦隨嘛,就該我照顧他。”
楊九看着她,只笑着,卻說不出話來。———你沒錯,僅僅不是他心上人而已。
回頭看看少爺,出門的腳步可是半點兒沒緩,似乎喜歡忙活着,越忙活越能覺着自己活着。
正好趕上堂主和九良從書房出來也是剛走到門口,反正都是去書院,乾脆一路走得了。
馬車裡坐三人倒不顯擁擠,反而熱鬧,說笑有趣。
少爺開口調侃着:“聽說最近有個姑娘,追着你呢?”
那姑娘是個有才學的人,有意於孟鶴堂;和別的姑娘不同,她倒是不會死纏爛打,反而是溫柔如水,徐徐漸進。
那也不是外人,總歸少爺是認識的。
堂主臉色一變,道:“別瞎說,人家姑娘的名聲不要了?”
少爺一樂,道:“你啊…這麼多年了,也該找了,珍惜眼前人嘛。”
“誰?”堂主笑開了,重複着:“珍惜眼前人…”說話間,戳着少爺的胸口,笑得話裡顫音兒:“你虧心嗎?”
“虧。”少爺不躲不避開,對上他眼神,道:“你可不能學我。”
堂主不逗他,只覺得這眼神裡悲極了,無可奈何又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