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僧的賭約

小方也仍然不動聲色,回身將毛氈掛在原來的地方,又跟着這個人往前走。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是小方心裡並沒有他外表看來那麼平靜,因爲他已看出這個人是高手,很可能就是他入藏以來,遇見的最可怕的一個對手,甚至比衛天鵬更可怕。

衛天鵬的刀雖然可怕,拔刀的動作雖然迅速正確,可是他在拔刀前,右肩總是難免要先聳起。

他的箭雖然可怕,可是他在發箭以前,一定要先彎弓。

縱然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在他們發出致命的一擊前,通常都難免會有被人看出來的準備動作。

這個人卻沒有。

他發出那二十七件致命的暗器時,他的頭沒有回過來,肩也沒有動,甚至連手都沒有揚起。

他手臂上的骨節,手腕上的關節,好像都能夠隨意彎曲扭動,從任何人都很難想象到的部位,運用任何人都很難運用出的力量,發出致命的一擊,令人防不勝防。

天空澄藍,遠處積雪的山巔在藍天下隱約可見。他們已走過繁榮的街市,走入了荒郊。

從小方現在站着的地方看過去,看不見別的人,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小方唯一能看見的人,就是現在已停下來,轉過身,面對着他的人。

這個人正在用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一個互相都不認得的陌生人,本來絕對不應該存有這種眼色。

“我叫普鬆。”這個人忽然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小方從未聽過這名字。

普鬆說出來的第二句話更驚人。

“我來找你,”他說,“因爲我要你死!”

他說的漢語生硬艱澀,可是這個“死”字用這種口音說出來,卻顯得更有決心,更有力量,更令人驚心,也更可怕。

小方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要我死,剛纔我差一點就死在你手裡。”

“你是劍客,你應該明白。”普鬆道,“劍客要殺人,只要能殺死那個人就好,隨便用什麼手段都沒有關係。”

他用的詞句詞彙都很奇怪:“你是劍客,隨時都可以殺人,隨時都可以被人殺,你殺了人,你不會怪你自己;你被人殺,也不應該怪別人。”

小方苦笑。

“你怎麼知道我是劍客?”

“我不認得你,但是我聽人說過你,你是中土有名的劍客。”普鬆的態度嚴肅莊重,絕沒有絲毫輕蔑譏誚之意。

他慢慢地接着說:“你是劍客,劍客的劍,就是人的手,每個人的手都應該長在身上;每個劍客的劍也都應該在身上,可是你沒有。”

劍客的劍,就像是人的手。

普鬆的話雖然艱澀難懂,但是誰也不能不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

“你練的是劍,你殺人用劍。”普鬆道,“我不練劍,我殺人不用劍,我用手就能殺人。”

他伸出了他的手。

他的手伸出來時,還是一隻很普通的手,忽然間他的手心就已變爲赤紅,紅如夕陽,紅如鮮血,紅如火焰。

普鬆慢慢地接着說:“我還有手,你卻沒有劍了,所以我不會死,我要你死!”

小方從未聽見過任何人能將這個“死”字說得如此冷酷沉鬱。

這是不是因爲他自己心裡已感覺到死的陰影?

他爲什麼要殺小方?

是他自己要殺小方,還是別人派他來的?

以他的武功和氣質,絕不可能做衛天鵬那些人的屬下。

他自己根本從未見過小方,也不可能和小方有什麼勢必要用“死”來解決的恩怨仇恨。

這些問題小方都想不通,小方只看出了一點。

這個人的掌力雄厚邪異,如果不是傳說中的“密宗大手印”那一類工夫,想必也很接近。

這種掌力絕不是小方能夠用肉掌抵抗的。

他的劍不在他身邊,因爲他從未想到在這陌生的地方,也有必須用劍的時候。

他能用什麼對付普鬆的這一雙血掌?

陽光普照的大地,忽然充滿殺機,在死亡陰影下,連陽光都變得陰森黯淡了。

普鬆向小方逼近。

他的腳步緩慢而沉穩。

有種人只要一下決心開始行動,就沒有人能讓他停下來。

普鬆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已下定決心,決心要小方死在他掌下,他心中的陰影只有“死”才能驅散。

小方一步步向後退。

他無法對付普鬆的這一雙血掌,他只有退,退到無路可退時爲止。

現在他已無路可退。

他已退到一株枯樹下,枯樹阻斷了他的道路,樹已枯死,人也將死。

就在這一剎那,他心裡忽然閃出了一絲靈機——在生死將分的這一剎那,本就是人類思想最敏銳的時候。

心劍。

他忽然想起了獨孤癡的話。

——你掌中縱然握有吹毛斷髮的利器,但是你的心中若是無劍,你掌中的利劍也只不過是塊廢劍而已。

這是劍術中至高至深的道理,這道理如果用另一種方法解釋,也同樣可以存在。

——你掌中雖然無劍,但是你的心中如果有劍,縱然是一塊廢鐵,也可以變成殺人的利器。

人已逼近。

普鬆忽然發出低吼如獅,全身的衣衫忽然無風而動,震盪而起。

他已振起了全力,作致命的一擊。

他的血掌已擊出。

就在這一剎那,小方忽然反手拗斷了一根枯枝,斜斜地刺了出去。

在這一剎那,這根枯枝已不是枯枝,已經變成了一柄劍。

無堅不摧的殺人利劍。

因爲他心裡已沒有將這根枯枝當作枯枝,他已將它當作了一柄劍,全心全意地將它當作了一柄劍,他的全身精氣都已貫注在這柄“劍”上。

這“劍”看來雖然空靈縹緲虛無,可是他一“劍”刺出,普鬆的血掌竟已被洞穿。

他的手乘勢往前一送,他的“劍”又刺入了普鬆的眼。

普鬆的血掌竟被這一根枯枝釘在自己的眼睛上!

鮮血飛濺,人倒下,一倒下就不再動。

等到有風吹過的時候,小方纔發覺自己的衣衫都已溼透。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這一柄“劍”有這樣的威力,因爲這一“劍”並不是用他的手刺出的,而是用心刺出的。

在這一“劍”刺出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他的手、他的人,已完全和他的“劍”融爲一體。

在這一剎那,他的精氣貫通,人神交會,他把握住這一剎那,刺出了必殺必勝的一“劍”。

這就是“心劍”的精義。

但是普鬆並沒有死。

小方忽然聽見他在喃喃自語,彷彿在呼喚着一個人的名字:“波娃……波娃……”

小方的心抽緊,立刻俯下身,用力抓起了普鬆的衣襟,問道:“是不是波娃要你來殺我的?”他的聲音嘶啞,“是不是?”

普鬆眼睛裡一片虛空,喃喃地說:“她要我帶

你去見她,我不能帶你去見她,我寧可死。”

他用的詞句本來就很艱澀難解:“我不能要你死,我自己死,等我死了,你才能去見她。我活着時,誰也不能把她搶走。”

小方的手放鬆了。

他忽然瞭解普鬆心裡的陰影是怎麼會存在的。

只有最強烈痛苦的愛,才能帶來如此沉鬱的陰影。

同樣的痛苦,同樣的愛,同樣的強烈,使得小方忽然對這個人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憐傷。

普鬆忽然從心的最深處吐出口氣:“我已將死,你可以去了!”

他掙扎着,拉開剛纔已經被小方抓緊了的衣襟,露出了裡面的黃色袈裟。

直到此刻,小方纔看出他是個僧人。

看他的氣度和別人對他的尊敬,他無疑是位地位極高的喇嘛。

但是他也像其他那些凡俗的人一樣,寧願爲一個女人而死。

——她不是女人,她是個魔女,沒有任何男人能拒絕她。

小方的心在刺痛。

“你要我到哪裡去?”

普鬆從貼身的袈裟裡,拿出個金佛。

“你到布達拉宮去,帶着我的護身佛去,去求見‘噶倫喇嘛’,就說我……我已經解脫了。”

這就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他心中的陰影只有死才能驅散,他心中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脫。

——他是不是真的已解脫了?他死時心中是否真的恢復了昔日的寧靜?

這問題有誰能回答?

他把這問題留給了小方。

“噶倫喇嘛”是在雄奇瑰麗的布達拉宮,一個陰暗的禪房中接見小方的。

在這古老而神秘的宗教傳統中,噶倫喇嘛不僅必須是位深通佛理的高僧,也是治理萬民的大吏,地位僅次於他們的活佛達賴。

但是他的人卻像這間禪房一樣,顯得陰暗衰老、暮氣沉沉。

小方想不到這麼容易就能見到他,更想不到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他盤膝坐在一張古老破舊的禪牀上,接過小方交給他的金佛,默默地聽小方說出來意,滿布皺紋的瘦臉上,始終帶着種正在深思的表情,卻又彷彿全無表情,因爲他的思想已不能打動他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小方說完後,噶倫喇嘛纔開口,“我也知道普鬆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脫。”

他的聲音衰弱、緩慢、遲鈍,說出的漢語卻極流利準確:“我只問你,是不是你殺了他的?”

“是。”小方道,“我不能不殺他,當時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他不死,我就要死。”

“我相信你,我看得出你是個誠實的人。”噶倫喇嘛道,“你還年輕,你當然不想死。”

他用一雙溫和黯淡的眼睛凝視小方:“所以你也不該來的。”

小方忍不住要問:“爲什麼?”

“你知不知道普鬆爲什麼要你來?”

“他要我來見波娃。”

“你錯了。”噶倫喇嘛淡淡地說,“因爲你不知道我們的教義和中土不同,我們不戒殺生,因爲不殺生就不能降魔,我們對付妖魔、罪人、叛徒、仇敵的方法只有一種,同樣的一種。”

“哪一種?”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噶倫喇嘛的態度還是很平靜,“我們相信這是唯一有效的方法,自古以來就只有這一種。”

他慢慢地接着道:“所以現在你應該已明白,普鬆要你來,因爲他知道我一定會殺你替他復仇的。”

小方沉默。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普鬆無論是死是活,都不願讓他見到波娃。

噶倫喇嘛仍在凝視着他,眼色還是那麼溫和,但卻忽然說出一句比刀鋒更尖銳的話。

他忽然問小方:“你信不信我在舉手間就能殺了你?”

小方拒絕回答。

他不信,但是他已經歷過太多令人無法置信的事。

在這神秘而陌生的國土上,在這神秘而莊嚴的宮殿裡,面對着這麼樣一位神秘的高僧,有很多他本來絕不相信的事現在都已不能不信。

噶倫喇嘛又道:“牆上有劍,你不妨解下來。”

小方回過頭就看到牆上懸掛着一柄塵封已久的古劍。

他解下了這柄劍。

形式奇古的長劍,分量極重,青銅劍鍔和劍鞘吞口上已生綠鏽,看來並不像是柄利器。

噶倫喇嘛道:“你爲什麼不拔出來看看?”

小方拔劍。

劍身彷彿也已鏽住,第一次他竟沒有拔出來,第二次他再用力,突然間,“鏘啷”一聲龍吟,長劍脫鞘而出,陰暗的禪房裡立刻佈滿森森劍氣,連噶倫喇嘛的鬚眉都被映綠。

小方忍不住脫口而呼:“好劍!”

“這的確是柄好劍。”噶倫喇嘛道,“你能殺普鬆,練劍至少已有十年,應該能看出這是柄什麼劍。”

這是柄很奇怪的劍,分量本來極重,可是劍鋒離鞘後,握在手裡,又彷彿忽然變得極輕,劍鋒本來色如古鬆的樹幹,劍光卻是碧綠色的,就像是青翠的松針。

小方試探着道:“這是不是春秋戰國時第一高人赤松子的佩劍?”

“是的,這柄劍就是赤松。”

噶倫喇嘛道:“雖然沒有列入當世七柄名劍中,但那隻因爲世人多半以爲它已被沉埋。”

“可是故老相傳,赤松的光芒本該紅如夕陽,現在爲什麼是碧綠色的?”

“因爲它有十九年未飲人血。”

噶倫喇嘛道:“殺人無算的利器神兵,若是多年未飲人血,不但光芒會變色,而且會漸漸失去它的鋒利,甚至會漸漸變爲凡鐵。”

“現在它是不是已經到了要飲血的時候?”小方問。

“是的。”

“飲誰的血?”小方握緊劍柄。

“我的血。”噶倫喇嘛道,“佛祖能捨身喂鷹,爲了這種神兵利器,我爲何不能捨棄這副臭皮囊?”

他的聲音和態度都完全沒有變化,看來還是那麼衰弱,卻也溫和平靜。

小方握劍的手放鬆了:“你要我用這柄劍殺了你?”

“是的。”

“你本來要殺我的。”小方問,“現在爲什麼要我殺你?”

噶倫喇嘛淡淡地說:“我已是個老人,久已將生死看得很淡,我若殺了你,絕不會爲你悲傷;你若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他說的話中彷彿另有深意:“所以我不妨殺了你,你也不妨殺了我。”

小方又問:“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能殺你,就不妨殺了你,不能殺你,就得死在你手裡?”

噶倫喇嘛不再回答,這問題根本不必回答。

小方握劍的手又握緊。

噶倫喇嘛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良機一失,永不再來,再想回頭,就已萬劫不復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閉上眼睛,連看都不再看小方一眼。

小方卻不能不看他。

他的確已是個老人,的確已不再將生死放在心上,對他來說,死已不再是個悲劇,因爲世

上已沒有任何事能傷害他,連死都不能。

小方吐出口氣,一劍刺了出去!

這一劍刺的是心臟。

小方確信自己的出手絕對準確,刺的絕對是在一剎那就可以置人於死的部分,他不想讓這位高僧臨死前再受痛苦。

想不到他這一劍竟刺空了。

他明明看見噶倫喇嘛一直都靜靜地坐在那裡,明明已避不開他這一劍。

可是他這一劍偏偏刺空了。

噶倫喇嘛確實沒有動,絕對沒有動。

他的身子還是坐在原來的地方,兩條腿還是盤着,臉還是在那一片陰影裡,眼睛還是閉着。

可是就在劍鋒刺來的這一剎那,他的心臟的部位忽然移開了九寸。

他全身都沒有動,就只這一個部位忽然移開了九寸。

在這一剎那,他身上的這一部分就像是忽然跟他的身子脫離了。

劍鋒只差半寸就可以刺入他的心臟,可是這半寸就已遠隔天人,遠隔生死;雖然只差半寸,卻已遠如千千萬萬裡之外,可望而不可即的花樹雲山。

一劍刺空,小方的心也好像忽然一腳踏空,落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噶倫喇嘛已伸出手,以拇指扣中指,以中指跳彈劍鋒。

“錚”的一聲,火星四濺。

小方只覺得虎口一陣劇震,長劍已脫手飛出,“奪”的一聲,釘入了屋頂。

屋頂上有塵埃落下,落在他身上,一粒粒微塵,就像是一柄柄鐵錘。

他已被打得不能動。

噶倫喇嘛終於又張開眼,看着他,眼色還是同樣溫和陰暗。

他又問小方:“現在你是不是已經相信我在舉手間就能殺了你?”

小方已經不能不信。

他已發現這個衰老的僧人,纔是他這一生中所遇見的第一高手,不但能隨意控制自己的精氣力量,連每一寸肌肉、每一處關節都能隨意變化控制。

小方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一種什麼樣的武功所擊敗的。

神秘的民族、神秘的宗教、神秘的武功。小方還能說什麼?

他只能問:“你爲什麼不殺我?”

噶倫喇嘛的回答也和他的武功同樣玄秘。

“因爲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意。”噶倫喇嘛道,“你不是來看那個女人的,你是來殺她的。”

“你怎麼知道?”

“因爲你有殺氣。”噶倫喇嘛道,“只有決心要殺人的人,纔有這種殺氣,你自己雖然看不見,可是你一走入此門,我就已感覺到。”

小方不能再開口。

他整個人都已被震驚。

噶倫喇嘛又接着說下去:“我不殺你,只因爲我要你去殺了她。”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極沉重,“只有她死,你才能生;只有她死,普鬆的死纔有代價。”

他衰老的雙眼中忽然射出精光,忽然厲聲做獅子吼:“拔下這柄劍,用這柄劍去殺了她!用那魔女的血來飲飽此劍!”

噶倫喇嘛厲聲道:“你一定要切切牢記,這次良機再失,就真的要永淪苦獄,萬劫不復了!”

這不是要求,也不是命令。這是個賭約。

高僧的賭約。

——你能殺她,你才能生,否則縱然活着,也與死無異。

這位神秘的高僧非但看出了小方的殺氣,也看透了小方的心。

所以他與小方訂下這個賭約,只有高僧才能訂下的賭約。

這也是一位高僧的苦心。

小方是不是真的有決心去殺波娃?能不能忍心下手?

小方是真的已下了決心要來殺波娃。

獨孤癡和普鬆都絕對不是會說謊的人,說出來的話絕不含絲毫虛假。

他們已經證實了波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小方不能不信,所以也不能再讓她活下去,否則又不知有多少男人要毀在她手裡!

現在他已經面對波娃。

他的掌中有劍,劍鋒距離她的心臟並不遠,只要他一劍刺出,所有的愛恨、恩怨、煩惱、痛苦就全都結束了。就算他還是忘不了她,日子久了,也必將漸漸變得淡如煙雲,無跡可尋。

但是這一劍他偏偏刺不下去。

日色已漸漸西沉。

波娃也像那位神秘的高僧一樣,靜靜地坐在一片慘淡的陰影裡。

她看見小方進來,看見他手裡提着劍,她當然也能看得出他的來意。

殺氣雖然無聲無影無形,卻是絕對沒法子可以隱藏的。

如果她還想分辯解說,還想用那種嬌楚柔弱的態度來挑起小方的舊情,小方這一劍必定早已刺了出去。

如果她一見小方就投懷送抱,婉轉承歡,小方也必定已經殺了她。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凝視着小方,過了很久,才輕輕嘆了口氣。

“想不到你居然還沒有死。”

她第一句說的就是真話,“我要普鬆去找你,並不是爲了要你來看我,而是爲了要你的命。”

小方聽着,等着她說下去。

真話雖然傷人,卻沒有被人欺騙時那種痛苦。

“我知道普鬆一定不會讓你來見我,一定會殺你。”波娃道,“如果他不能殺你,就必將死在你手裡。”

她淡淡地接着說:“他死了之後,你一定會來,噶倫喇嘛一定會殺了你替他報仇的,他們的關係就像是父子般親密。”

這也是真話。

她已將每一種可能都計算過,她的計劃本來無疑是會成功的。

波娃又嘆了口氣:“現在我才知道,我還是算錯了一點。”波娃說,“噶倫喇嘛遠比我想象中更精明、更厲害,居然能看穿我的用心。”

她又解釋:“他平時從來沒有理會我和普鬆的事,所以我纔會低估了他,現在我才知道,他一直都對我痛恨在心,寧可放過你,也絕不肯讓我稱心如願的。”

小方又沉默了很久才問:“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

“因爲我不想再騙你了。”

她聲音忽然露出一點淡淡的哀傷:“你也不必再問我對你究竟是真是假,因爲你是我的仇敵,我只有殺了你。”

小方也記得她說過同樣的話。

敵友之間,絕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波娃又道:“所以你隨時都可以殺了我,我絕不怪你。”

小方下不了手。

不是不忍下手,是根本不能下手!

因爲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對誰錯,誰是誰非。

如果卜鷹真的是貓盜,如果波娃是爲了捕盜而做這些事的,有誰能說她錯?

爲了達到目的,卜鷹豈非也同樣做過一些不擇手段的事?

獨孤癡是劍客,劍客本無情,普鬆已出家爲僧,更不該惹上情孽,就算他們是被她欺騙了,也只能說他們是咎由自取。

小方沒有想到他自己。

每到這種生與死、是與非的重要分際時,他常常都會忘記他自己。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致命的傷口第三十九章 第二步行動第九章 另外一隻手第七章 箭神的神箭第十一章 藍色的陽光第十八章 胡大掌櫃第六章 一劍穿心第三十七章 製造陷阱第二十八章 鬥智第二十三章 找的不是你第二十八章 鬥智第二十三章 找的不是你第十五章 抉擇第十三章 高僧的賭約第七章 箭神的神箭第三十六章 該下地獄的時候第二十七章 爲什麼不回去第四十三章 寶藏第十六章 斷魂劍斷腸人第三章 瞎子第十六章 斷魂劍斷腸人第九章 另外一隻手第七章 箭神的神箭第二十四章 有了你的孩子第十九章 在山深處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的兒子第二十五章 有子萬事足第二十章 殺機四伏第二十章 殺機四伏第十章 慘敗第十四章 愛恨生死一線第三十七章 製造陷阱第三十六章 該下地獄的時候第二十四章 有了你的孩子第六章 一劍穿心第二十六章 神魚第三十章 試劍第二十一章 又見金手第十八章 胡大掌櫃第十六章 斷魂劍斷腸人第三十九章 第二步行動第三十章 試劍第三章 瞎子第二十五章 有子萬事足第十八章 胡大掌櫃第四十一章 致命的傷口第二十八章 鬥智第十章 慘敗第二十三章 找的不是你第一章 食屍鷹第二十七章 爲什麼不回去第三十八章 全面行動第十九章 在山深處第十五章 抉擇第一章 食屍鷹第九章 另外一隻手第十五章 抉擇第十三章 高僧的賭約第四十章 木屋裡的秘密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的兒子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的兒子第二十四章 有了你的孩子第六章 一劍穿心第三十二章 風暴第十四章 愛恨生死一線第二十章 殺機四伏第二十九章 交易第三十四章 蠟人第二十七章 爲什麼不回去第八章 絕頂高手第九章 另外一隻手第三十九章 第二步行動第三十七章 製造陷阱第四十三章 寶藏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的兒子第六章 一劍穿心第四十三章 寶藏第九章 另外一隻手第十六章 斷魂劍斷腸人第十四章 愛恨生死一線第四十章 木屋裡的秘密第四十章 木屋裡的秘密第二十一章 又見金手第三十二章 風暴第三十九章 第二步行動第三十一章 劍癡情絕第三十四章 蠟人第二十八章 鬥智第十二章 鳥屋疑雲第三十章 試劍第三十八章 全面行動第二十章 殺機四伏第五章 網裡的魚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的兒子第三十一章 劍癡情絕第三十七章 製造陷阱第十章 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