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初一

袁知府一夜未睡,一來政務繁雜二來爆竹聲一夜未停。

長安府的民衆似乎要藉着爆竹發泄這些日子戒嚴的不滿和驚嚇,以及迎接久盼的大雪到來的歡喜。

畢竟是除夕,而且四面城門緊閉,官兵們遍佈街上,也就任憑民衆肆意了。

直到臨近天明,袁知府才因爲麻木而合上眼,但剛昏昏睡去就被人敲開門,待聽到來意,惱怒也隨之煙消雲散,人瞬時清醒。

“薛青在我們長安府?”袁知府穿衣的手停下,急問。

來人點頭道:“城門外的將官是這樣說的,他們在大堂等大人。”

.....

.....

“就在前些時候我們圍住了薛青。”

大堂裡的將官披着一身風雪,眉毛鬍子都結滿了寒霜,聲音沙啞的說道。

“但又發現了秦梅的行蹤,再加上黑甲衛的截殺,就被她逃脫了。”

袁知府不解道:“那怎麼確定是來我們這裡了?”

將官道:“她最後的行蹤是在長安府附近,且有人舉報說她進了長安府。”

袁知府道:“舉報可有確信?”

將官搖頭道:“自從那次舉報後,就再沒有消息,不管怎麼說,這一路接到的舉報信息還是很準確的,所以薛青極有可能藏在長安府。”

袁知府遲疑道:“城門一直嚴查並沒有....”

“嚴查其實沒有什麼用。”將官打斷他道,“薛青一定改換了相貌。”

目前來說這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袁知府點點頭道:“早有猜測薛青會來長安府,本官有防備,定要那逆賊逃不出長安府。”一面高聲喚來人。

才安靜片刻的知府衙門再次變得忙碌。

.....

.....

大雪覆蓋的長安府被急促的馬蹄聲腳步聲犬吠聲驚亂,積雪飛揚。

犬吠聲在耳邊,橋洞因爲馬蹄腳步而晃動,其下睡着的乞丐驚醒,看着濛濛晨光才發現天亮了。

竟然一覺睡到了天明,沒有像以前那樣被凍醒?昨晚的木柴能燒這麼久?乞丐不可置信的看去,卻見那篝火早就涼了,但自己身上還暖和和的....身上?乞丐低頭看着身上多出來的一件斗篷。

斗篷灰撲撲的顯得破舊,但內裡卻有毛皮,所以很是暖和。

這個斗篷.....

犬吠陡然逼近...

乞丐這一次反應迅速,伸手掩住胸口....

“是饃饃,是半塊饃饃!”

尖叫聲犬吠聲官兵的呵斥聲響徹橋洞。

一個官兵將狗嘴裡的半塊饃饃拿下來扔在地上,再看滾在地上的乞丐,擺頭道:“搜。”

他一個乞丐有什麼可搜的!乞丐想到,兩三個官兵涌上就扒他的衣裳.....乞丐驚叫着,破斗篷破毯子破上衣被撕開,赤裸上身髒臭瘦弱,一根根肋條可見.....

“行了。”爲首的官兵看了眼,制止了還要再扒褲子的官兵們,擺頭道,“走。”

呼啦啦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伴着犬吠離開,驚魂未定的乞丐被寒風吹得哆嗦醒過神,忙胡亂的將衣服往身上裹,聽得寒風中傳來官兵們的對話。

“...也是奇怪了,這些狗最近都喜歡吃饃饃了....”

“...大概是骨頭吃膩了...”

那真是賤狗!乞丐啐了口,看着滾落在雪地泥污中的半塊饃饃忙上前撿起來,擦了擦就往胸口塞,塞了一半又停下,這饃饃已經被狗咬了兩次了,看來不適宜在這世上久留,就不用等到餓極了再吃,還是先吃了吧,要不然再被狗叼去真被吃了就糟了。

他大口大口的啃着饃饃,身子暖和,饃饃還沒變硬.....身子暖和,乞丐看着裹在身上的斗篷,這是昨晚那個乞丐的。

真夠大方的啊,這一個斗篷能保住一個乞丐過冬的命,因爲什麼?乞丐看着自己手裡的半塊饃饃,這個嗎?嘖,傻子嗎.....

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從橋上傳來,乞丐忙將饃饃往嘴裡拼命的塞,一面探頭看去,還好這一次只有一羣官差,並沒有帶狗......

.....

.....

街上除了官兵們奔走,趕早拜年的人也開始走動,除了親朋好友晚輩,學生們也會上門。

社學周先生家裡此時濟濟滿堂,拜過年被周夫人招呼着吃茶點,年輕人們聚集在一起說笑熱鬧。

“今日我做主,不用怕你們先生。”周夫人道,“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年輕人們便跟着起鬨,很快在側堂裡玩牌下棋投壺。

叮的一聲輕響,一支木箭穩穩落在銅壺裡,四周的年輕人們拍手叫聲好。

“樂亭哥這次玩的非常好了。”一個年輕人說道,伸手接過樂亭遞來的箭筒。

樂亭笑道:“熟能生巧。”

二人擦肩交換,低語。

“消息是真的?”

“是的,劉蘊年前已經接替他父親在衙門當差,天不亮的時候看到外邊的官兵進來,聽到他們說薛青在長安府。”

一語落二人站開,那年輕人繼續投壺,樂亭則後退到旁邊的年輕人中。

“那些官兵是一路追緝過來的。”旁邊有年輕人低語,“肯定是真的。”

另一個年輕人道:“那她真的回來了?”

雖然說着話,幾人的視線都看着投壺的年輕人,此時年輕人木箭落入銅壺。

“好。”幾人拍手叫好。

“這只是官兵們說,但至今沒有人見到她。”年輕人接着低聲道。

“大家不要激動。”另一個年輕人道,“她不來找我們,我們不要找她。”

幾人再次點頭,對着投壺的年輕人笑着叫好。

“她現在應該是女孩子裝扮吧。”一個年輕人忽道。

樂亭道:“應該是吧,這樣纔是最方便的。”

大家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激動又似乎不解又有些拘束窘迫。

“她,是不是不好意思見我們...”一個年輕人低聲道,“京城那邊說她始終沒有迴應。”

話音落樂亭忽的啊了聲,讓衆人微微一緊張,還好室內打牌下棋投壺雖然是讀書人也是吵鬧。

“怎麼?”大家低聲問道。

樂亭搖搖頭:“沒什麼。”又道,“她不見我們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想拖累我們。”

年輕人們點點頭,這一點他們其實是知道的。

不過,她還是想看他們一眼然後遠走高飛,樂亭心想,所以昨晚門外是她來做告別的嗎?

側屋裡喧鬧,院子裡忽的也喧鬧起來。

“你們幹什麼?”

坐在窗邊的年輕人們最先回過神忙貼着窗戶看去,喊道:“是官兵!”

官兵!

屋子裡的年輕人們頓時都停下動作,樂亭等幾個年輕人交換個眼色跟着大家一起向外看去。

官兵們已經進了屋子。

“覈查陌生人。”爲首的官兵說道,視線掃過室內,“誰是周先生?”

周先生站出來。

“將你家裡現在的所有人都叫出來接受檢查。”官兵道。

“這些是我的學生子侄...”周先生道,“都是長安府人....”

官兵打斷他道:“不管是誰,姓名父母以及與你的關係都報來。”

周先生還要說什麼,樂亭等人已經上前阻止。

“好的,好的,請查問吧。”

“先生,如今緝拿逆賊事重。”

周先生被勸下,忍着憤憤甩袖:“查吧。”

官兵道:“還有女眷。”

周夫人大吃一驚:“女眷,誰查,也是你們查?那怎麼好拋頭露面?”

官兵看她,神情冷冷:“爲什麼不好拋頭露面?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嗎?”

“這,官爺,不是這個意思啊。”

“太過分了啊,你們天天守着城門街道門宅,誰家有多少人是誰比我們自己還清楚呢,還要查,大過年的也折騰人。”

“不就是抓同黨嗎?我,就是,我就是那薛青的同黨,把我抓走吧。”

“先生,先生。”

屋子裡頓時亂作一團。

此時長安府中家家戶戶皆是如此,寒門小戶,豪宅大族都被官兵們涌入,每家每戶每個人都要出來接受覈查,一時間到處都陷入混亂。

.....

.....

“開門!”

“二老爺,二老爺!”

郭二老爺的屋子被人一腳踹開門,官兵們一擁而入,下人們大呼小叫驚慌的倒退,但沒人注意的是,這些下人們雖然踉蹌,但始終沒有一個摔倒在地。

“郭二老爺在哪裡?”

“官爺,二老爺在佛堂..”

一個大老爺們念什麼佛?官兵們衝過去,一把掀開簾子,果然見郭二老爺跪在蒲團上正念念有詞。

“...不要來我家,不要來我家。”他嘀嘀咕咕,下一刻受驚的站起來。

“郭二老爺,你在做什麼?”爲首的官兵喝道,“不要什麼來你家?”

郭二老爺道:“不是說那薛青來長安府了嘛,我,我這不是怕她來我們家....”

什麼亂七八糟的,官兵皺眉:“她來你們家怎樣?你就要掩護她嗎?”

郭二老爺喊冤枉:“我當然立刻抓起來了。”又訕訕一笑,“當然不來不是更好,省的麻煩。”不待官兵說什麼,急急道,“是要搜查吧?搜吧搜吧,隨便搜。”

官兵道:“除此之外,家裡所有人都要覈查。”

郭二老爺再次點頭,一面擡手招呼:“查,查,人呢,把人都叫來。”

屋子裡的下人們亂亂的應聲是。

......

......

不情願的,恭敬配合的,或者不冷不熱的,不管什麼樣的態度,不管破屋還是豪宅,長安府的任何一個家宅都不得不打開,家人被逐一的核查不分男女,屋宅內角角落落都被搜查。

正月初一的長安府熱鬧又冷清。

柳老太爺轉着金球在廳堂看着袁知府道:“不知道的倒像是抄家呢。”

袁知府道:“柳老太爺說笑了,多有冒犯,搜查逆賊不得不如此,薛青已經潛入長安府,如果不搜查徹底,大家反而都說不清。”

柳老太爺哦了聲道:“那要這麼說,這薛青一日抓不到,我們長安府的人就都是嫌犯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袁知府沉臉道:“柳老太爺,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你如果因爲搜查不滿可以彈劾本官,但朝廷可從未說過你們是嫌犯。”

柳老太爺道:“說是沒說,但你們這做的...”

袁知府臉色沉沉,柳老太爺又哈哈笑了,手中的金球撞擊輕響。

“...大過年的,說笑了。”他道,“袁大人你不要介意啊。”

要是真說笑,他當然不會介意,袁知府也笑了笑,神情並沒有輕鬆,這個長安府可是差點鬧民亂的,罷市這種事,如果沒有當地這些鄉紳豪族背後支持根本不可能。

“早點抓住吧。”柳老太爺說道,對袁知府一笑,“大家都能過個好年。”

“是啊。”袁知府亦是一笑,“柳老太爺說得對啊。”

繼續先前的其樂融融。

長安府正月初一的喧鬧,薛青並沒有看到,猜是猜到了,但知道只要自己離開,再紛紛鬧鬧也是沒事的。

她已經遠離了長安府,但並沒有一騎絕塵向更遠去,此時此刻荒野的大路上人也很多,兩隊人馬衝撞在一起,發出呼喝慘叫以及兵器撞擊聲。

地面都在震動。

薛青匍匐在雪地上,白衣與白雪融爲一體,頭上枯草晃動,擡眼可以看到黑紅一片寒光閃閃。

黑的鎧甲,紅的血,刀劍寒光。

黑甲衛和大周的官兵們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就再次相遇了,繼續去年的廝殺。

薛青感受着腰間的蝙蝠令,秦梅已經被她甩開了,沒有了蝙蝠令,他再不能肆無忌憚的追蹤自己,被自己的舉報行蹤逼的不得不退避,但黑甲衛卻依舊陰魂不散。

所以其實黑甲衛根本就不是追蹤着她,而是追蹤大周的官兵然後尋機冒出來截殺,然後罪名就扣到了她的頭上。

保護薛青。

保護你孃的頭啊。

如同以往一樣,人數不多的黑甲衛突襲狠殺一通便撤退,大周官兵們一邊追一邊收拾戰場,廝殺停歇,只剩下馬蹄聲以及搬動屍體的動靜,很快這些官兵們也都離開了。

薛青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阻擊爭鬥結束官兵散去,這邊的荒野上不是就沒有人了,片刻之後對面不遠處的雪地上十幾個男人從溝壑裡爬出來,他們穿着棉襖,揹着籮筐挑着裝飾着彩紙的禮包,淳樸的臉上驚恐未定....看起來像是年初一去主家拜年的佃戶們。

在廝殺開始的時候,行走在大路上的他們連滾帶爬的逃到一旁的溝壑裡,還好兩邊對戰激烈並沒有波及這些平頭百姓。

“好了,沒事了,撿回一命啊。”

“快走吧快走吧。”

男人們七嘴八舌的說着,招呼着,他們腳步踉蹌似乎嚇了腿軟,走的很是緩慢.....慌不擇路,竟然漸漸的向這邊來。

薛青眯起眼看着這些人,看到他們纏繞麻繩的扁擔頭上露出的寒光,看着沉重的搖晃的籮筐,以及踉蹌卻又穩紮的下盤腳步.....

除了黑甲衛和大周官兵,又有新人物來圍捕她了?什麼來路?

忽的薛青面色驚訝,手一撐地面,伴着雪花飛舞人站了起來。

正緩緩圍攏的男人們還在胡亂的說話,陡然看到要包圍的人提前跳出來,不由意外的一頓,然後挑擔的肩頭扁擔抖動,佝僂身形行走的男人們抓住了籮筐.....

“小康哥。”薛青沒有在意他們的動作,看着其中一個男人喊道,“你怎麼在這裡?”

那邊各種動作姿態的男人們瞬時僵住了,其中一個揹着扁擔的男人驚訝的看過來。

雪地裡恍若平地鑽出的素衣女孩子垂手而立,頭上扎着一條素白的絹帕,還殘留着枯草晃動,隨着起身露出烏黑的紮在身後的辮子,雪地白茫茫一時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這動作,這聲音,還有一句話飄來.....

“你是在做貨郎嗎?”她的聲音清柔。

揹着扁擔的男人下意識的道:“那,青子少爺是在這裡讀書嗎?”

.....

.....

(2月結束了,這個月更新要少一點,情節也沉悶,但還不錯,月末還是到了一個情節的結束,以及新的情節的開始,我爲此小得意了一下,我知道有不少讀者抱怨水和情節慢,但,薛青是喊着幹他娘了,但真不是喊一句話就能幹成的。麼麼噠,三月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紛爭第十五章 有趣第二十二章 好贊第三章 有名第一百三十五章 過往第一百七十四章 厲害第二百二十二章 樂之第一百零三章 前來第九十六章 躍然第一百三十六章 眼下第一百六十五章 同鄉第一百一十四章 經過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怕第二百零五章 一敵第十一章 好笑第六十五章 攔下第一百八十二章 亂言第二十一章 在後第四十五章 閒逛第四十七章 介紹第九十三章 待考第一百四十五章 悄問第四章 閒談第四十九章 家回第八十章 如此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人第二十一章 半遮第二百零四章 追擊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動第一百七十二章 熱鬧第三十五章 離別第二百零五章 臨近第一百一十一章 請命第一百四十六章 進學第一百八十二章 亂言第二百一十章 所向第九章 繼續第二百零二章 憾事第六十四章 詩社第七十四章 如常第十二章 撞鬥第一百三十八章 請去第一百八十章 意思第一百六十四章 節濃第九十一章 夜襲第一百七十三章 交代第一百三十七章 觀賞第二十三章 對賭第一百二十章 述事第九十章 告示第二十二章 春秋第十九章 知知第一百七十二章 熱鬧第一百二十七章 幫忙第一百一十六章 閒言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年第四十一章 圍捕 18號第九十五章 風平第四章 判定第九十九章 狂奔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我第二十五章 新科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斷第七十章 安排第七十一章 解釋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好第十八章 暗念第一百九十五章 欲來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年第十六章 當面第一百二十六章 月夜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爲第七十七章 連場第十二章 撞鬥第七十九章 奇局第四十二章 成注第一百五十八章 意外第七十六章 選好第九十八章 夜行第一百一十二章 紛說第一百六十章 社論第七十六章 骨頭第五章 得意第八十二章 故地第七十章 道理第一百六十二章 深冬第一百七十三章 聽看第一百零七章 踏城第一百九十一章 而作第二百一十章 所向第一百零二章 陷落第一百三十章 補償第一百一十八章 統軍第八章 碎語第一百三十六章 眼下第十三章 不語第九十四章 下場第五十二章 相視第二百零七章 知曉第一百五十二章 坐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