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死亡
短短的幾句對話,但是卻被整整循環播放了20多個小時。
不論是誰,都應該會覺得無聊了吧。
但是這一天,帝國的人民沒有抱怨,沒有去咒罵聖刊報的廣播工作人員偷懶,混班摸魚,試圖用一段四五年前的錄音就混過這一天的工作。
他們只是震驚的,啞口無言着,整整的盯着那收音機,似是在等待自己忽然從牀上醒來,告訴自己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夢境。
然而可悲的是,沒有人醒來,反而在一遍遍的循環播放之中,讓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場荒唐至極的夢。
什麼意思?
當年那場倫敦的重大事故,幕後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當年的教廷聖子?
是那之後繼位成爲教皇的人?
是現在的帝國皇帝?
是人類英雄?
人們感覺到腦子被列車攆過,每一個列車的軲轆在疾馳之中,嘎達嘎達的壓着自己的太陽穴或者天靈蓋,已經分不清是頭疼還是暈眩,臉部發麻,手不住的哆嗦,有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來,家人看到了這一幕也沒有上前去扶,生怕自己邁出幾步就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這一刻,很多事情都被想明白了。
爲什麼教廷突然和聖光神殿決裂了。
爲什麼以信仰爲根基的歷史上最強大的宗教會放棄了聖光。
爲什麼現在的軍隊不允許擅自行動,眼睜睜的看着新的地獄之門吞噬了厄爾貝斯山脈。
爲什麼但丁大人拖着年邁的軀體,只能孤身一人躍入地獄。
這一切,難道都是那個叫做莫里亞蒂的人在幕後作祟?!這個世界原本即將邁向美好的未來,而他的目的就是要將這條道路給摧毀?!
不僅僅是這樣,也許地獄之門的關閉都只是一個謊言,不然爲什麼一個新的地獄之門已經吞噬了聖光神殿?
人類在危機之時,似乎總是下意識的去找一個原罪,所以以上的這些念頭,輕而易舉的萌生在了大多數帝國公民的腦子裡,短短几個小時裡,就在這段錄音的播放之中,一個試圖毀滅世界的恐怖形象就這麼誕生了,一個欺騙了億萬人們的幕後黑手,一個邪魔終於露出了醜惡的嘴臉。
當然,沒有人去想,這個將邪魔真實嘴臉揭露的報道是怎麼發行出來的,這段錄音爲什麼能夠毫無障礙的在廣播裡一連循環20多個小時。
人們甚至沒有去細細琢磨,爲什麼這個人要毀滅這個世界,只是很刻板印象的覺得,邪魔就是要毀滅世界,僅此而已。
而在那漆黑的時空裂縫之中,厄爾貝斯山脈交迭與兩個時間的夾縫裡,聖光神殿已經在之前的惡魔暴雨之中被砸的坍塌,又在之後的鋼鐵洪流裡化爲了廢墟。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被世人敬仰了幾個世紀的神聖建築,在另一個世界人的眼裡,只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轟塌的礙事玩意而已。
其實從理論上來講,聖光存在的本身也極其可笑,它本就是從800年後那個絕望世界裡被帶過來的,人們一邊仇視着地獄,但是同時又一邊敬仰的地獄的產物,用一些粗俗的話來形容這種行爲,那就是當婊子立牌坊,一邊嘴裡喊着誓死捍衛的貞潔,一邊敞開了雙腿。
當然了,帝國的人們似乎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真相,而絕望世界裡的人們也懶得去理會聖光在帝國人們心中的份量,現在,山脈被開鑿出了一個直徑寬達十幾米的大洞,大型運輸車碾過洞中的山石漸漸的行駛出來。
而一臺灰濛濛的,在山體之中掩埋了幾個世紀,但是依舊散發着明亮金屬光澤的正方形機械造物,出現在了所有士兵們的眼前。
振奮達到了極點時,是無聲的。
人們站立原地,靜靜的目睹着那輛運輸車緩緩駛出山洞,沒有吶喊,沒有激動到了極點的相互擁抱,只有一些顫抖的身體,哽噎在鼻腔裡的酸楚,渾身傷痕累累也不願意吭聲的強硬士兵猛然間就熱淚滿面,卻緊閉着嘴巴目視着車隊駛過自己身邊。
機械化部隊開始撤離,那臺散發着碧藍色金屬光澤的機械在簇擁之中駛出了時空裂縫的範圍,他們要將這臺機器安全的護送出去。
而在倖存者聯盟政府的試驗基地之中,莉莉絲強行壓制着心中的激動,她掛斷了手中的電話,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今天提前下班了。”她的聲音依舊有些顫抖:“回去後好好休息,三天後控制檯會被送達試驗基地,那時候,再想休息就難了.” 身後的一些實驗人員明白了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他們點了點頭,離開了辦公室,然後將這條命令發佈了下去。
一場被拖延了800年的殘缺實驗,終於等到了補全的機會;這個世界的人們終於抓住了逃離的希望,既然抓住了,就再也不會放手了。
抓住了,就不會放手!
厄爾貝斯山脈的極遠地方,一處坍塌了的山體之中,年齡相差了幾十年的兩個人緊緊的抓着彼此,也沒有放手。
多年未見的朋友之間的再次相遇,或者是分別情侶的牽手,親人之間的擁抱,總有那麼一些瞬間,人們緊緊的握住彼此,覺得再也不願分離。
而兩個只想着奪取彼此生命的人,在這一刻也終於像是耗盡了自己的體力,就算是躺在零碎的山岩之間,也不願意鬆開深深扣進血肉裡的手,生怕有人跑了,揮動拳頭的時候,就不容易再打到對方。
夏洛克的渾身早已是鮮血的顏色,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剛剛他想要擡起胳膊,但是小臂卻只是耷拉在一旁,就像是一根折斷了的枯枝。
相比於他,旁邊的但丁大人似乎要好得多,雖然也渾身是血,但是這些血應該不是他的,畢竟他身上看不出太嚴重的傷勢,只不過他的年紀實在太大了,之前他就已經感知到了自己壽命將盡,而這次在瀕死之際,又突然開始壓榨自己的參與生命,這讓他的壽命急速燃燒。
此刻,他坐在血與碎石的廢墟之中,渾身開始滲出汗水,沖刷了皮膚上的鮮紅血跡,並且時不時的咳嗽着。
“上次在你那個海邊小屋裡我就說過,老人家.要注意身體,你偏不聽,看看.身子骨撐不住了吧。”
夏洛克就像是一灘屍體一樣躺在老人的身邊,嘴上還在說着很不着調的話,伴隨着氣息,時不時噴出幾口鮮血。
但丁大人咳嗽了一會兒,平靜的道:“等我歇歇,就殺了你。”
“殺了我又能怎麼樣,伱也快要不行了,而且你覺得你死之後,帝國還會回到原來的樣子麼?”
“.”但丁沉默着,不知道是無言以對,還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良久之後。
他站起了身子,艱難的走到了夏洛克的身旁,伸出枯瘦的手,死死的扼住了對方的喉嚨。
夏洛克的氣管被壓癟了,巨大的力量阻止了腦部的供血,他握住但丁的手腕,試圖將其掰開,但是巨大的力量差異讓他無法辦到。
於是他握緊了僅剩一隻能動的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兇狠的砸向老人的太陽穴。
轟的一聲爆響在山谷裡炸開,毫無防備的前額骨連接處遭受了恐怖的擊打,但丁大人耳朵瞬間的失聰,腦內一陣嗡鳴,但是他依舊沒有鬆開骨節發白的手,反而加大了一些力氣。
轟!
轟!!
一聲聲巨響在不斷的持續着,夏洛克反覆的擊打着老人的頭顱,按照這樣的力量反饋,就算是對方是但丁大人,也不可能承受如此的撞擊,畢竟那脆弱的大腦就算不被震得零碎,也會有些腦震盪吧。
但是從始至終,老人的手都沒有離開過夏洛克的咽喉,就像是兩把已經焊死了的鐵鉗,老人的眼鏡裡充滿了血絲,在不閃不避的對頭顱的捶打之下,他的鼻孔流出了鮮血,一滴一滴的,就好像是即將燒乾的蠟燭,在油盡燈枯之前,滴落最後幾滴蠟炬。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山谷裡的撞擊聲越來越輕,越來越慢,最終只剩下了微弱的輕響。
最後,夏洛克的手無力的癱了下去,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