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推斷這個問題,我發現有一個簡捷的途徑,生存選擇對兩性有非常相近的壓力,因此兩性的共同性特徵通常都是生存選擇的結果。而性選擇對雌雄兩性形成選擇壓力差異是非常大的,兩性不同的外在或者內在特徵一般都看成是性選擇的結果。
科學家甚至僅憑動物的體形和外在特徵就可以判斷這種生物的性規則和繁殖策略。例如,雄性海象的體形比雌性海象龐大許多,科學家可以斷定海象是多妻制的,雄海象之所以進化出如此龐大的體形,是因爲在**中遭受的選擇壓力大。我們設想有一羣海象雄性若干只、雌性50只,假如雄性具有較爲平等的**機會,爭取**沒有計謀可言,僅憑力取,比如說體力排名前40名的可以留下後代,只有10只遭到淘汰,這樣對雄性海象體形的選擇壓力就比較小。若**權非常集中,只有排名前三的雄性才能獲得**權,它們下一代就都是最大的三隻雄性海象的後代。雖然雌性小海象也都有一個大個子的父親,但是,在子代中,個子最小的雌性照樣可以生兒育女,而雄性只有排名前幾位的纔有這種機會,於是很多代之後,就會形成雄、雌海象巨大的體形差異。這和賭博的道理是相同的,要想贏得大的獎賞,就需要花大本錢。
偉大的達爾文當然不會疏忽這個邏輯,他相信雌雄之間若存在差異,主要應該歸因於性選擇:
任何動物的雌雄二者如果具有相同的一般生活習性,但在構造、顏色或裝飾上有所不同,我相信這種差異主要是由性選擇所引起的:這就是由於一些雄性個體在它們的武器、防禦手段或者美觀方面,比別的雄性略佔優勢,而這些優越性狀在連續世代中又只遺傳給雄性後代。然而我不願把一切性的差異都歸因於這種作用,因爲我們在家養動物裡看到有一些特性出現併爲雄性所專有,這些特性分明不是通過人工選擇而增大了的。
對一羣雄海象的統計表明,4%的雄海象獲得了88%的**權利,剩下的96%雄性則只獲得了12%的**權。位於支配地位的海象收穫如此巨大,所以在進化競爭中所支付的成本顯然就會比較高。同時,考慮到近前利益,爭奪**權的鬥爭也非常慘烈,在**季節,雄海象爲了爭奪幾處優良的海灘,會打得皮開肉綻。
獅子和老虎的親緣關係非常近,甚至它們之間還能**生出後代。由於它們的生活環境不同,老虎生活在森林裡,羣居不會得到狩獵的優勢,所以喜歡獨處;而獅子生活在草原,羣居讓它們得到食物的代價更低,因此演化出了羣居的習性。於是,雄性獅子**中競爭強度就比老虎大,這是雄獅和雌獅外形差異巨大而老虎的外形雌雄則比較接近的原因。
如果羣居動物是雜交型動物,即使是位次很低的也有**權,也可能留下後代,這種情況下,體力的競爭就轉化成暗中的潛規則的競爭。大猩猩和黑猩猩都是羣居動物,前者是多妻制的勝者通吃**規則,後者則是諸侯制度的**方式,位次的也仍然具有**權。
於是,在黑猩猩中,競爭在爭奪卵子的過程中展開了。這種爭奪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人海戰術,**多的一方獲得和卵子結合的概率要大。這樣一來,黑猩猩的體能競賽就轉化成睾丸競賽,儘管黑猩猩的體重只有大猩猩的1/4,睾丸重量卻是大猩猩的4倍。而大猩猩則沒有這個必要,只要在羣體中位次越靠前就能留下越多的後代,不需要採取人海戰術的方式爭奪和卵子的結合權。
總之,若是性選擇導致動物的進化,必定會留下明顯的性特徵。人類相對於古猿和他的近親而言,最顯著的特徵是腦容量的變化和智力水平的提高。在貪財和權欲這一點上,男女之間並沒有表現出顯著的差異,所以恩格斯的名言“勞動創造了人本身”這句話應該是對的。如果男性和女性在某些方面表現出較爲顯著的差異,通常都是和性選擇有關。
《流星花園》裡面的杉菜始終拒絕道明寺的追求,美作勸杉菜答應道明寺,他說:“道明寺是我們幾個中最能打架的。”這句不經意的臺詞,其實暗合了進化論的原理,擅長打架、具有攻擊性顯然是男性區別於女性的特徵(大約相當於第二性徵)。我們可以推斷這種特性是性選擇的結果(生物學家也有人認爲攻擊行爲另有原因,在此不詳述。我則認爲至少從男女的差異性這一點上看攻擊性是和性有關的,自然界雄性的攻擊性是多麼的普遍!),所以街頭的小痞子總是領着漂亮的女友,“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是再正常不過的。
進化在很多時候會和我們的主張衝突,讓我們感到惋惜,但事實畢竟是事實。爲了引起讀者的興趣,我隨手舉了一些有趣的例子,這些例子都不是從其他書上抄下來的。進化論比我們知道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有趣得多。當你明白了進化的道理之後,你明白的事實真相不會比我少。只要明白了,關鍵就找到了,就像杜拉克所說,我不告訴別人怎麼做,只說是爲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已經足夠了。
權力、地位、財富對生存的意義可能比對性的意義更直截了當。炫耀如果有利於改善自己在羣體中的排名,從而有利於生存,而不僅僅是爲了性,那麼爲何不去炫耀呢?任何一次饑荒時,財富狀況都是生死攸關的,而狩獵、掠奪和戰爭中,具有權勢的人顯然生還的可能性更大,所以自然選擇也傾向於權力、地位、財富這幾種東西。
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既不像基因比例差異那麼小,也不像表面上所擁有的權力、財富或者行爲差異那麼大。多達30億個基因中,只有少部分的基因在某些形狀上起決定性的作用,比如有10個貪財基因是最貪財的,那麼有兩個貪財基因的人貪財程度只有最貪財者的20%,我們不能把其餘的30億個基因也計算在內,從而得出人與人之間貪財的程度差異是微乎其微的。當然這是一個非常簡單化的形象的說明。
基因技術很容易用來確定犯罪現場到底留的是誰的毛髮,卻不能根據基因斷定一個人的價值取向和將來的前途,因爲單獨起作用的基因是少數,多數情況下,是一種我們尚不是很清楚的聯動基因在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模糊的觀察而不是精確的分析是一條捷徑,要確定一個人的脾氣稟性看他的父母似乎是很有效的。
對人類基因分析表明,儘管種羣數目龐大,可基因差異卻相當小,據說人類之間基因的差異比一羣黑猩猩之間還要小。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現在的人類都是時間不太久遠的少數人的後裔。對線粒體的分析表明,現在所有的歐洲人都是遠古時期的7個女性所生。對日本人的線粒體分析也表明,當今的日本人僅是少數幾個人的後裔。形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可能是掠奪、戰爭、瘟疫等,很顯然的事實是,不管是哪種原因,都是距今並不久遠所發生的事。
儘管人腦的進化是過去300萬~10萬年的事情,可我們並不能再把注意力平均分配到300萬年裡,我們必須重視進入文明社會以來,“社會性選擇”對人性形成所起的關鍵作用。黃帝和蚩尤的戰爭極爲關鍵,但在生物進化的歷程中,這只是短暫的瞬間。但二者誰勝利了並留下了後代,他們的性格對現代中國人整體性格就是非常關鍵的。這裡我們沒有涉及文化的影響,僅就基因而言就是如此。
由此,我們把歷史上溯到6000年或者10000年前是有必要的。據考證,800多年來,成吉思汗的子孫後代有約1600萬人;而14世紀統治英國的愛德華三世現在的子孫可能達200萬以上。在農業出現之後、甚至是階級社會出現之後這短暫的時期,擁有財富和地位意味着繁殖和生存的優先權。
從中國曆朝歷代的皇帝到歐洲各個時期的富賈,幾乎沒有哪個不是妻妾成羣。平民百姓即便是非常幸運的能夠娶妻生子,在頻繁的飢餓和戰爭裡,能夠生存的可能性也不大。阿Q是對的,任何人只要上溯的歷史稍微久遠一點,就可以找到他曾經榮耀的祖先。6000年在人類進化600萬年的整個歷史中,只佔0.1%的比重,可是這段時間裡,權勢、地位、財富對於生存競爭和生殖競爭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換句話說,在這短暫的瞬間,對權勢、地位、財富的選擇壓力如此之大,以至於一代人可能相當於遠古時期的一百代人的選擇壓力。
用進化論的原理來解釋男人好色是容易的。要對貪財、權欲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釋卻困難得多。根據我的感覺,財富和權力雖然都對生存和繁殖有利,卻不至於在自然選擇的情況下,進化到如此的高強度。
按照平滑演進思路對無法確認的問題,做了加權處理之後,答案就清晰了。對老鼠的人工選擇爲這種假說提供了間接的證據。科學家選擇脾氣溫順的老鼠和富有進攻性的老鼠,經過了20個世代,溫順者就變得相當溫順,富有進攻性的則相當勇猛。馴化動植物也只有短暫的歷史,由於人工的選擇(早期的選擇強度也不高,大多數情況也不是刻意的精細挑選,而是擇其弱者先吃掉的無意識選擇),就可以進化得如此之快。
文明社會的短暫歷史相當於對現在人性所具備的特徵進行了有意識的“人工選擇”。我們把人類有文明以來的歷史看做是權力和財富的歷史並不牽強。在短暫的文明歷史中,擁有權力和財富,在戰爭和掠奪中,在階級社會的剝削中,顯然對生存和繁殖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進而可以推斷,把擁有權力和財富的原因部分地歸結於這些人對財富和權力的渴望是高強度的,看來這沒有什麼不妥。
由此,我們認爲,我們都是王公貴胄的後裔,而王公貴胄必然對財富、權勢、地位等充滿了強烈的渴望,因爲這種渴望纔是他們能夠獲得這些的重要原因。基於這一點,我們不需要求助於性選擇,也不必苦苦追尋現在人類特性對遠古人類生存而言的意義,就可以大致知道“人性爲何如此?”,因爲我們的祖先是如此這般的—好色、貪財、熱衷於權力。
炫耀是基本的人性
位置感是人類組織中很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在不同的條件下,人們總是尋求表現位次的方式。
一般認爲炫耀式消費(Conspicuousconsumption)這個詞來源於凡勃倫1899年出版的《有閒階級論》(TheTheoryoftheLeisureClass)。最早的譯著把這個詞翻譯成“明顯消費”,後來也有人把它翻譯成“招搖式揮霍”等。“明顯消費”好像並不符合中文的習慣,同時也過於平淡,但不久我就發現了這種翻譯方式的好處,在很多的場合下,“明顯”更能貼切的表達作者所要表述的真實意圖。
經濟學家凡勃倫也許不懂進化論,至少在《有閒階級論》中,他沒有試圖用進化論的方式論證他的理論。由於他提出了炫耀性這個概念,而這一點又被進化論者和性聯繫在一起,陰差陽錯,凡勃倫又成了用性來解釋人類諸多行爲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