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伏地。”
褚相龍大吼一聲,他下意識的要撲向那名平平無奇的婢女,又強行忍了下來,轉而去保護“正牌”王妃。
楊硯探手往後,抓起負在背上的銀槍,槍尖輕輕一抖,紅纓綻放。
只聽“咔擦”一聲,那塊足以將使團隊伍半數人砸成肉泥的巨石,崩散成細碎的小石子,噼裡啪啦砸落。
碎石子砸落在士卒的鎧甲、頭盔上,不懂不癢。沒有裝備防護的婢女抱着頭,蹲在地上,由侍衛們幫忙遮擋碎石。
一波試探性的攻擊後,短暫陷入平靜,對方沒有急着出手。
不多時,一條黑蛟從密林間鑽了出來,它是那麼的巨大,整個腦袋堪比一座二層閣樓,黑鬃、黑鱗,分叉的犄角。
僅暴露在衆人眼中的身軀,就有二十多丈,目測總身長超過百丈。
一雙豎瞳冷漠的盯着衆人。
可就在這時候,在衆人因爲蛟龍的出現,心生恐懼之時,銀鈴般的笑聲,突兀響起。
又一位強者來了,穿着紅裙,黑髮用一根紅緞帶紮成馬尾,她踏着雜草叢生的荒地而來,行走間露出一雙紅色繡鞋。
她每走一步,腳邊就有一叢雜草枯萎,她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生命絕跡。
這個女人的出現,讓原本緊張畏懼的使團衆人,愈發的絕望。
“是他們,真的是他們........”褚相龍喃喃道,似乎對眼前的遭遇,茫然多於震撼。
事已至此,有一點是已成事實,那就是蠻族不但知道王妃要去北境,甚至預估出了時間和地點。
蠻族遠沒有他們想的那麼遲鈍。
他茫然的是,北方的蠻族和妖族,究竟是怎麼知道此事,怎麼就提前設伏了。
“三.......名四品?”
大理寺丞嚥了咽口水,雙腿微微打顫。
兩名御史臉色煞白,甚至有些崩潰,兩名四品尚能抵擋,三名四品的話,使團目前的兵力,很難抗衡他們。
就連楊硯,恐怕也凶多吉少。
人羣裡,平平無奇的王妃,擡起頭,飛快掃了眼三名四品高手,然後立刻低頭,害怕的嬌軀顫抖。
她是一個很安全感的女人,膽子也小,平時只要想一想鬼,晚上就會不敢睡覺。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陷入這樣可怕的處境。
傳聞中,北方蠻族都是茹毛飲血的野人,他們最愛乾的事就是劫掠大奉邊境,男人吃掉,女人奸yin一番,然後也吃掉。
落在蠻族手裡,下場可想而知。
說完,她不去看許七安,也不看使團衆人的臉色,望向湯山君和扎爾木哈,嫣然道:“楊硯交給你們,其餘人和褚相龍交給我。”
扎爾木哈哼道:“楊硯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湯山君昂起頭顱,朝着天空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整人前方的地面忽然坍塌、崩裂,渾濁的地底暗流破土而出,濁流旋轉着衝上天空,形成一道巨大的水龍捲。
水龍捲裹挾着沙土和石塊,撞向使團衆人。
一開場就是AOE。
“頭兒,那個紅菱交給你,剩下兩個我去拖住。”許七安說道。
楊硯點了點頭,對於許七安的實力,他是相信的,雖然不抱把握能擊殺,但是拖住是一定可以的。
“放箭!”
陳驍大吼一聲。
百名禁軍摘下軍弩,一部分朝湯山君射擊,一部分鎖定飛撲下來的“大黑熊”。
叮叮叮.......箭矢擊撞在兩位四品強者身上,紛紛折斷,不能傷其分毫。
而就在這時,人羣裡,褚相龍突然扛起戴帷帽的王妃,遠離了衆人,逃走了........
褚相龍攜帶的侍衛,默契的扛起其餘婢女,撇下使團衆人,逃之夭夭。
他們的逃亡路線不相同,一鬨而散。
“混賬東西!”
大理寺丞跳腳怒罵。
見到這一幕的刑部陳捕頭,目眥欲裂。
要不是褚相龍他們,使團怎麼會遇到這樣的危機?
是褚相龍連累了他們。
昨夜官船遭遇伏擊,使團並沒有驅逐褚相龍,甚至還坐下來分析情況,打算一力承當,共同患難。
可沒想到危險來臨時,褚相龍竟然毫不猶豫的捨棄了衆人。
把他們當炮灰,讓他們來替自己的安危買單。
在褚相龍心裡,使團一百多號人,都是隨手可以捨棄的炮灰,是棋子。
危急關頭說丟就丟,讓他們墊背。
“畜生!”御史氣急敗壞。
“死定了死定了,怎麼辦.......”三位文官臉色頹敗。
此時,許七安和楊硯已經分別衝了上去。
楊硯沒有猶豫,拖着銀槍狂奔,過程中旋轉身體,帶動銀槍橫掃。
呼.......
槍桿略有彎曲,擦出淒厲的嘯聲。
“叮!”
紅裙女子匕首交叉格擋,擋住了橫掃而來的銀槍。
楊硯鬆開槍身,疾奔幾步,而後猛的躍起,補上一個膝撞。
紅裙女子倒飛出去,過程中,她噴吐毒液,卻被楊硯一一躲開,毒液落地,連泥土都被腐蝕。
楊硯握住槍尖,旋身,掄起長槍,自下而上抽打。
當........槍桿抽打在紅裙女子頭部,發出刺耳的巨響,她瞳孔瞬間渙散,宛如元神出竅。
抓住機會,楊硯一連刺出數百槍,裹挾槍意的攻擊如同暴雨,紅裙女子體表覆蓋鱗片,槍尖濺起一串串刺目火星。
她雖暫時無礙,卻被楊硯的槍捅的痛苦不堪。
“你們在做什麼?快來救我。”紅裙女子尖叫道,順勢看向使團那邊。
下一刻,她表情出現呆滯,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自己的兩位隊友被許七安單方面碾壓,甚至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逃!”她大喊一聲,目前抓住王妃纔是最重要的事,他們不能在這浪費體力。
隨後,三名四品化作極光遁去。
側頭看向楊硯,揚聲道:“頭兒,照計劃行事,你去找使團,我去救王妃。”
楊硯頷首,猶豫一下,迴應道:“你可以嗎?”
許七安咧嘴笑道:“儒家言出法隨的法術我還沒用呢,剛剛只是熱身,放心吧頭兒,別擔心我。
“以我現在的水準,想走,四品武夫留不住我。”
.............
褚相龍翻山越嶺,揹着冒牌王妃亡命奔跑。
正當他暗自喜慶的時候,凌亂的破空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原本站立的位置,出現一團白色的線狀物體,像是蜘蛛吐出的絲團。
褚相龍擡頭,望向天空,緊接着,他臉色陡然大變。
蔚藍的天空中,一隻形似蜘蛛,卻肋生雙翼的怪物,振翅浮空。
它的背上,站着一位穿虎皮的男人,身材昂藏,五官粗獷,典型的北方人外表。但與普通蠻族不同的是,他的額頭長着一隻豎眼。
不過,褚相龍臉色大變的真正原因,不是驚訝敵人還有一名四品,而是羽蛛的外凸的獠牙上掛着一根根細絲,每一根細絲的盡頭,都是一個被絲線纏縛的婢女。
真正的王妃,也在其中。
叮......噗......兩聲不同的響聲,一枚箭矢射在褚相龍後心,折斷,第二枚箭矢緊隨其後,射在同樣位置。
第二枚箭矢貫穿了後心。
“嗬嗬.......”
褚相龍沒有死,仍有一絲生機。
天狼馭使着羽蛛降落,走到褚相龍面前,與他對視,淡淡道:“運氣不錯,剛纔那兩箭不是針對你,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過了一刻鐘,紅裙女子、巨人扎爾木哈,以及化爲人形的湯山君聯袂而來,三人腳底氣機炸響,推動着他們掠空飛行。
三人在不遠處落定。
“你看起來很狼狽,三人聯手都沒殺死楊硯?”天狼面無表情的開口。
“大意了,遇到一個硬茬。”
天狼頷首,沒往心裡去,轉而看向戴兜帽的王妃,道:“這是假的,真的應該在這些婢女裡。”
沒人能救我,沒人能在四名北方強者手底下救我,除非淮王親臨.........王妃戰戰兢兢的想着。
終於還是落到這一步了,離京時憂心忡忡,既有即將見到鎮北王的恐懼,也有對前路忐忑的迷茫和擔憂。
直到那天在甲板上見到小銀鑼,她忽然心裡安定許多,只覺得路途中,好歹會一帆風順。
這種感覺很奇怪,歸根結底,大概是那小子的戰績着實彪悍,讓她從心底覺得有安全感。
而後是官船在流石灘遇伏,擔憂變成了現實,她的心一下子揪起來。
這纔有了不久前,小心翼翼試探許七安,問他會不會拋棄王妃。
那個時候,她頭一次有了弱質女流,依附一個男人是怎樣的心情。
他的回答讓人失望。
到了現在,王妃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在大奉,能單槍匹馬把她從四名四品武夫手裡解救的人,屈指可數,不,大概只有鎮北王一個。
而他此時身在北方。
聽起來,使團那邊似乎無恙,他們沒能奈何許七安.........王妃眼裡蓄滿淚水,心裡稍稍得到了些安慰。
“不如把這些婢女都扒光了?”從密林間悠悠走來一位白衣術士。
“好主意!”紅菱咯咯笑道:
“你們術士一個個都高傲的讓人討厭,但你這個主意我很喜歡。嘖嘖,傳聞王妃是大奉第一美人,雍容華貴,我倒想看看,剝光她衣服,看她能怎麼個高貴,看她和我們這些庸脂俗粉有什麼區別。”
王妃嘴脣緊咬,眼神絕望。
這時,遠處又傳來一個笑聲,迴應紅裙女子:
“一個是金子做的,一個是泥巴和的,你看不出來麼?”
什麼人....四名四品高手愕然回頭,看見了一個五官精緻,手持一柄黑色長刀的年輕人。
“原來是你啊。”紅裙女子譏笑道:
“我們這整整四名四品高手,你怎麼敢來?”
“解決他。”天狼沒有多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殺掉之後,他身上的法寶我要先拿。”湯山君貪婪的看着許七安。
聽着北方高手們的對話,王妃芳心一凜,尖叫道:“許七安,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這個混球,你快滾........”
她的聲音被慘叫聲打斷。
那白衣術士口吐鮮血,臉色難看,待衆人視角往下移,才發現許七安一刀砍殺了他。
紅菱、湯山君、天狼、扎爾木哈,四名高手臉色大變。
這時,許七安擡起手,輕輕一壓。
宛如清風般的氣機波動中,婢女們齊齊昏厥。
許七安的臉色變得冷淡起來,只見他從白衣術士體內抽出太平刀,悠悠的走了兩步,瞬間,他已到了扎爾木哈的面前,緊接着一刀落下,頭體分離。
緊接着,許七安看向其餘三人,緩緩吐了一口氣,嘴裡好像唸唸有詞:
“玉碎。”
隨着風浪過去,三名四品高手早已灰飛煙滅。
許七安走到褚相龍旁邊,褚相龍見狀,有氣無力的問了一句:
“你到底是誰.....”
“大奉銀鑼。”許七安頓了一下,“許七安。”
隨後,他便斬下了褚相龍的首級。
他沒有去管其他的婢女,而是帶着昏睡的慕南梔,悄然離去。
.......
夜裡的風有些微涼,老阿姨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只覺得渾身舒坦,疲憊盡去。
她好幾天沒睡好,身體積壓了許多疲憊,正需要這樣一場酣暢淋漓的睡眠。
等她的瞳孔漸漸恢復了焦距,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驚恐的左顧右盼。
然後,她便看見了坐在篝火旁的少年,火光照在他的側臉上,顯得有些溫潤如玉,不知不覺,她看的竟有些入迷。
“醒了?”
手裡烤着一隻兔兔的許七安,沒有擡頭,淡淡道:“水囊就在你身邊,渴了自己喝,再過一刻鐘,就可以吃兔肉了。”
昏迷前的回憶復甦,快速閃過,老阿姨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許七安:“是你救了我?”
“是!”
許七安剛想人前顯聖一下,便見老阿姨搖搖頭,警惕的盯着他:
“不可能,許七安沒這份實力,你到底是誰。你爲什麼要僞裝成他,他現在怎麼樣了。”
許七安看着她,緩緩向她靠近,老阿姨此刻心裡害怕極了,一位要對她做點什麼。
“啪!”許七安用手指輕輕的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嬸子,你就這麼不相信我的實力嗎。”
嬸子.....聽到這話的慕南梔,咬了咬牙,她確定了這就是那個無恥的許七安。
“我拼勁全力才救的你,至於其他人,我無能爲力。”許七安隨口解釋。
“是,是哦。”
她露出悲慼神色,低聲道:“王,王妃死掉了.......”
“唉。”許七安也裝着露出憂鬱的表情,開口說道:“太可惜了,本來我還想收着她當小妾的。”
慕南梔瞪大了眼睛,惱怒的看着許七安,臉頰帶着一抹紅暈,“登....登徒子!”
“我又沒說你,你激動個什麼勁。”許七安瞥了她一眼。
“我....我們家王妃豈是你可以遐想的。”慕南梔氣呼呼的看着他。
“確實,我回頭找司天監的人做個王妃的肉體,再把她的魂找回來,復活了之後再說。”
“對了,你們王妃長什麼樣啊,我還沒看過。”
“那當然是生的攝人心魄。”隨後,她又想了想,覺得不對,“等等,你說復活?”
“對啊。”
“萬一王妃還沒死呢。”慕南梔有些害怕,司天監的厲害她是知道的,她害怕司天監真的做一個自己出來,到時候再袒露身份就晚了。
“怎麼可能,我都看見她的屍體了。”
“事已至此,我就告訴你吧,那個王妃其實是假的,真正的王妃藏在婢女裡面。”慕南梔急了,可說出的下一秒她就後悔了,她作爲一個婢女,不應該知道,除非是王妃本人.....
“你怎麼知道?”許七安佯裝不知。
“我猜的.....”
“該不會你就是王妃?”
“怎麼可能!王妃長的那麼好看,我相貌平平,那能比嗎?”慕南梔一口否定。
“也對,大嬸你確實沒啥好看,跟王妃比,差遠了。”
焦黃的兔子烤好,許七安撒上雞精,撕下兩隻後腿遞給她。
老阿姨眼睛微亮,迫不及待的接過,啃了一口。
嘶.......她被滾燙的肉燙到,飢腸轆轆不捨得吐掉,小嘴微微張開,不停的“嘶哈嘶哈”。
雞精掩蓋了兔肉的腥味,還提鮮,再加上許七安烤的焦脆可口。平時很厭惡腥羶的她,竟然把兩隻兔腿啃的乾乾淨淨。
然後爬到榕樹下,撿起水囊,噸噸噸的喝了一大口。
感覺人生無比滿足了。
酒足飯飽後,她又挪回篝火邊,分外唏噓的說:“沒想到我已經落魄至此,吃幾口兔肉就覺得人生幸福。”
“咦,你這菩提手串挺有意思。”許七安目光落在她雪白的皓腕,不經意的說道。
“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
她花容失色,連忙攏了攏袖子藏好,道:“不值錢的貨物。,大街上都是,眼熟也正常。”
“手串?拿來吧你!”許七安一把把手串擼了下來。
老阿姨的面部逐漸變的模糊起來,一陣水波般的光影晃動,露出一張驚爲天人的臉龐。
她的眼圓而媚,映着火光,像淺淺的湖泊浸入璀璨寶石,晶瑩而動人。
她含羞帶怯的擡起頭,睫毛輕輕顫動,帶着一股撲朔迷離的美感。
她的嘴脣飽滿紅潤,嘴角精緻如刻,像是最誘人的櫻桃,引誘着男人去一親芳澤。
她美則美矣,氣質風姿卻更勝一籌,如畫卷上的仙家仕女。
問題不大....小場面,我見過。
隨後,許七安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
本來被搶走手串的慕南梔就有些惱怒,看見許七安的表情,她就更生氣了。
“你是什麼表情!看不起我?”
“沒有啊。”許七安心不在焉的說道,他把手串遞了回去。
慕南梔把手串一把奪了過來,重新戴上之後,又變成了三十出頭,平平無奇的老阿姨。
“離京快一旬了,僞裝成婢女很辛苦吧。我忍你也忍的很辛苦。”許七安笑道。
“什麼意思?”王妃一愣。
“說了別怪我打擊你。”
“你以爲第一次見面我爲什麼刁難你?”
難道第一次就被猜出身份了?慕南梔腦海浮現這個想法。
“你....”慕南梔的語氣中帶着些許顫抖,“混蛋!”。
想起自己這麼以來對他做的種種,以及對自己自誇,雖然這些話屬實不錯,但是被揭穿的感覺讓慕南梔想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
“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雖然好色.......試問男人誰不好色,但我從來不會強迫女子。咱們北行還有一段路程,需要你好好配合。”許七安寬慰她。
王妃抿了抿嘴,略有失落,黯然沉默半晌,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與使團會合?”
少年銀鑼擡起頭來,火光映照他的臉,嘴角勾起,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容:“誰說我們要和使團會合?”